他不哼不叫,定定看着她,嘴角带笑,似是放下了心事。
孟卿云眨眨眼,刚放松了劲,步声急促,眨眼到了近前。
“皇上!”郭济看见他们此刻的模样吓了一跳,萧戎神色不变,孟卿云没他那么厚脸皮,缓缓放开他的手,揉了揉下巴。
“怎么了?”他淡声问。
郭济反而顿住,神色有异,也顾不得孟卿云会不会多想,几步走到萧戎身边,俯在他耳边说话。萧戎眸色一沉,渐渐敛了唇边的笑意。
孟卿云并没刻意去听,但她耳力一向好,即便郭济压低了声音,还是隐约听到“玉妃、梓槿”这样的词。没想到庆雅动作倒快,这才第二天就成了。
勾了勾唇,执起筷子,“我饿了,吃东西吧。”
感觉到萧戎放到自己身上的目光,孟卿云偏头一笑:“怎么了?”她眼里似有光,好不容易才燃起来的光芒,脆弱得一吹便会熄灭。
他眼中深沉,似有海浪翻覆,许久没有动作。
郭济急得低低叫了一声“皇上”。
孟卿云慢慢放下筷子,笑了笑:“若是有事就去吧,我回去就行了,不用管我。”
萧戎捏了捏眉心,挥手道:“下去吧。”
郭济不敢相信,但这又明明白白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愣了愣,行礼退下。
孟卿云转过头看着烛火拓在窗纱上的光,一明一灭,“我并没有置气,你去便是了。”
“若是我一去,再回来,见不到卿卿怎么办?”他笑笑,从身后抱住她。感觉到怀里人儿的僵硬,偏头亲了亲她的耳朵,“卿卿,我们在常州时不是好好的么?像那个时候那样,不好吗?”
说来也有几分委屈,事情与他无关,可因为那人是玉儿,她也将气撒在了他身上。不由苦笑:“昨天花灯好看吗?”
“你怎么知道?”她惊讶,片刻凝眉:“这样的事也要报,他们真是闲着没事做了么?”
萧戎摇摇头,说话间热气呼在她侧脸上,“我在孟府外等了一夜。”
心里顿时涌上似喜悦似酸楚的情绪,她垂下眼,“活该。”
萧戎一笑,抬手拂过她的发,板正了身子:“不是说饿了么?快吃吧。”
先前心思重,没进一口水米也不觉得,现下是真的饿了。吃过东西本该走,但她不说,他也没开口,在景明殿相伴一夜,早起她先离开,他随后。
半日朝政烦乱下来,到得散朝时刚巧宫人来报,许氏进宫了。她只得转去了永安宫。
孟卿玉被病痛折磨一夜,虽有太医开的药减轻了些许痛苦,但容色憔悴,眼底青黑,简直看不出往常的风韵。周身皮肤发红,小疙瘩依然坚.挺地长着,初一正往那上头抹许氏带来的药。
“到底是哪个不长眼!害得你……玉儿……”许氏心疼地捂着胸口,泣不成声。
孟卿玉阖眼躺着,喘气艰难,一句话都不回应。
她定了定,行礼:“母亲。”
许氏恍若未闻,依旧嘤嘤哭着。倒是孟卿玉一顿,慢慢睁开眼,一双杏眸晦涩翻滚,最后开口却是清浅。
“哥哥。”
孟卿云上前在床边俯身,看了看她的脸,蹙眉道:“到底是怎么了?”
初一啜泣道:“昨晚吃了御膳房送的甜品便这样了,又痛又痒,折磨到大半夜才好了些。”
许氏哭道:“云儿,你定要好好查查,究竟是谁那么狠的心给你妹妹下药,害得她成了这副样子。”擦擦眼泪,“玉儿不能碰梓槿花,宫里的人不知道,这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意你要弄清楚。要是不小心,处置了就是了,要是有心为之,我倒要看看是谁和我们孟府过不去!”
“母亲放心,”她安抚,“莫说孩儿,皇上也定会给妹妹讨回公道的。”
“皇上,”初一轻哼,“昨夜娘娘难受成这个样子,他都没过来看上一眼,真让人寒心。”
“初一!”许氏低斥一声,看着孟卿玉脸色难看,低声道:“掌嘴!”
“夫人……”初一不服,却又莫可奈何。
孟卿玉轻咳两声,视线落在孟卿云身上,“哥哥昨夜宿在宫中,想必是和戎哥哥有要事相商,初一你莫要多嘴。”
许氏脸色一僵,侧目瞪着孟卿云。
她笑笑:“玉儿善解人意,实乃后妃楷模。”
“你这两日不是陪着江小姐么?”许氏收了泪意,声音泛着冷,“怎么又进宫了?”
“孩儿与琳谙尚未成亲,哪里能日日黏在一起。”她似笑非笑,“再者言,即便孩儿成亲了,在其位谋其政,一日也不敢松懈呀。”
孟卿玉勾唇,脸上红白相间,有些骇人。
“哥哥是说,即便成了亲,往常如何,哥哥照旧如何?”
“不然呢?”孟卿云挑眉,像是不能理解她的话。
孟卿玉杏眸微深,默了默,笑道:“那当然是国之幸事,亦是咱们孟家的喜事。”
“玉儿……”许氏颇为心疼,转而冷冷睇了孟卿云一眼,“让你妹妹好好休息,出去吧。”
“是。”
出了永安宫,正好瞧见长秋殿的宫婢在外头鬼鬼祟祟地张望,看到孟卿云扫过来的目光时一怔,尴尬地上前行礼:“孟大人。”抬眼望了望她出来的方向:“我家娘娘很担心玉妃娘娘,命奴婢来看看。”
“多谢贵妃关心,玉妃并无大碍。”孟卿云笑笑,宫婢不由红了脸,默默告退。
回望永安宫,心下微顿。她若出手重了,不知萧戎会如何,始终是有顾忌。所以今日一番不过是小惩大诫,但总也算是表白了心意,只不知许氏和孟卿玉该是何等气恼。
揉揉额,等着许氏出来,一并出宫。
孟卿玉的病将养数日便渐渐好了,在宫里查了又查,也没查出是谁下的手。她心里明白,萧戎定然是有所觉察的,不过不说破,就当给她出气,希望她不再追究。
☆、第九十八章 此情无计可消除(十六)
算是过了一段风平浪静的日子。
与江琳谙的婚期定在九月,许氏果如她所言,抛开了不管,全部丢给周氏。周氏享乐还行,做起事情来一是不懂规矩,二是没有头脑,总之一团糟。
孟卿云是没有心思来忙这些的,周氏无法,索性将主意打到了亲家身上。江夫人温婉识礼,知道女儿倾心孟卿云,早将她当做了一家人。见周氏求上门来,也不避嫌,尽心尽力地帮着。
在朝中,江元俨然成了孟氏一党,尽心尽力地扶持。她心中有愧,明里暗里将江琳谙的两位姐夫往上提,更赢得江家人的信重。
江琳谙着手绣制嫁妆,不时邀约孟卿云,问得她衣鞋尺寸,像是想为她缝衣。说出来,惹得江琳谙婢女一笑:“孟大人脚怎地这样小?和我们小姐差不多,还有腰,怎地这样细?……恁”
“多嘴!”江琳谙睨她一眼,将话题打住,生怕伤了孟卿云的自尊心。
可她本就不是男子,脚自然不如男子大,肩宽腰身,也都不是男子的尺寸。好在生得比一般女子高,从身高上总可以说得过去。
等到衣裳鞋子做好,让江府下人亲自送来,层层叠叠的衣料下面,藏着一个荷包。精致的料子,针脚绵密的鸳鸯,栩栩如生,恩爱缠绵荡。
是江琳谙曾经送过的那一个。
她拿在手里不由发怔,心里越发不是滋味。
六七月间,长安城骄阳似火,流金铄石。城墙碧瓦被烈日晒得滚烫,空气都似扭曲了,滋滋冒着烟。
太后最是耐不住热,往年到了这个时候,都要到热河行宫去避暑。萧戎与她虽有芥蒂,但表面功夫一向做好,亲自陪同而去。随驾的还有庆雅与孟卿玉,孟卿云抽不开身,留在长安。
过了不过三五日,她就开始想他了,借着送奏章的名头去了热河。没想到才到,就看了一出好戏。
庆雅在长安只得穆郝一个亲人,此次前来热河,亦是向萧戎求了恩典,将穆郝一同带来。离了烟花柳巷,穆郝难免无聊,在随行的宫婢中找了半天,不知怎地打上了初一的主意。
想来也有为他姐姐出气的意思,逼得初一泪眼婆娑,又不敢撕破脸给孟卿玉惹麻烦。隔着泪光一瞧见孟卿云,立时像见着了救命菩萨似的,大喊一声“公子”,拼命推开穆郝跑了过来。
孟卿云笑笑:“穆郝皇子好兴致,看来手也好得差不多了,本官担忧多日,现在一颗心也可放下。”
穆郝一见着她气就不打一处来,又顾忌着她的身手,冷冷勾了勾唇:“孟大人赢得美娇娘,还有心思分在我身上,真是稀奇。”
“公子……”初一瑟瑟发抖,孟卿云瞥她一眼,淡淡道:“回去吧,待会儿娘娘寻不着人,怕要发脾气了。”
“是!”
初一逃命似的跑了,穆郝又气又恨:“你几次三番坏我好事,孟卿云,你与我有仇是不是?!”
“与其说本官与皇子过不去,”她讥笑,“不如说皇子招惹的都是孟家人,莫非是与我孟氏过不去?”
“你!”她强词夺理,穆郝偏生辩不得,怒道:“迟早有一日,我一定要讨回来!”
孟卿云眸光发寒,似笑非笑:“哦……世上美人多不可数,依皇子的身份,想要多少有多少,如果偏要与本官亲眷扯上,本官也莫可奈何了。”语气轻轻的,他却听得寒毛倒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