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姓陈?”
云若辰看着聂深手下用信鸽送来的小纸条,笑了笑。这位陈皇后,既然是匆促之中选中的,估计是某位小京官家里的女儿吧?
毕竟如今无论皇帝还是臣下都深恐再被天命教的人渗入宫中,对皇后人选的选择自然是慎之又慎。要将祖宗十八代查个遍,还是早就被查过八百次身世的京官家庭比较靠谱。
而根据大庆皇室一贯传统,后宫妃嫔素来不取家世显赫的女子。综合下来,就是那种六部六科里的芝麻绿豆官儿家的姑娘最靠谱了。
在立后的同时,皇帝还将他原来的几名妾室立为妃子,都给了她们正式的名分,也新纳了些才人美人之类。
云若辰知道父亲在女色上算是极淡,他那羸弱的身子骨也由不得他乱来啊!只是如今表面上他就是个“无后”的孤家寡人了,臣子们肯定着急皇嗣的问题。
想让皇帝赶紧生下新的儿子,最好是皇后所出的嫡长子,绝对是朝中群臣们很关心的大问题呀。
这些事云若辰看过就丢开了,没有太在意。尽管她很清楚,如果皇后真的生了嫡子,云耀就基本没有了继承皇位的可能,但谁知道这对他来说是不是好事呢?
从本心上来说,云若辰还真不希望她的小星儿当这劳什子皇帝。再说了……那么远的事,就先别考虑了,先关心皇帝党与诚王军的对决吧!
没想到,本来都已经渐露颓势的诚王军,居然又在一场关键战役中小胜了,趁机占据了好些地盘,后勤也得到了补充。
云若辰紧张地读着听雨楼传来的新消息。原来,这又是天命教从中捣鬼!
东南援军的统领岑将军,在与北疆军合拢围观诚王军的前夕,遭遇天命教两大长老率教众袭击。
虽然岑将军周围戒备森严,部属也奋勇相救,岑将军还是在此役中受了重伤,命在旦夕。
大战之前,主帅倒下了,军心哪能不动摇?
即使天命教也为此付出惨痛代价,两大长老当场被乱箭射死了一个,其余教众也死伤数十,诚王军还是占了便宜!
于是这场争战中,诚王军终于挽回了些许颓势,本来就要被打垮的大军又逐渐恢复了点元气。
“玄哥哥没事吧?”
云若辰看完条子,赶紧追问聂深。聂深摇头表示不清楚,他收到的情报里,没有与赵玄相关的信息。
而云若辰目力不及之处,远方的东南援军帅帐中,一场小规模的争执正在悄然进行。
战后的营地凌乱而血腥,本应最坚固舒适的帅帐,外皮竟布满刀痕,上面还凝结着一片片暗红血迹。
这是因为不久前,此地曾经历过一次惊心动魄的大厮杀。许多兵士与“魔教”教徒便是陈尸帐前,死者中包括天命教的一名长老——这是被俘虏的教徒供出来的。
帅帐内,一张硬木大床被厚厚的床帐所笼罩,只露出很少的一部分。整座帅帐里都是浓浓的草药味,一名老军医正颤巍巍地给躺在床上的岑将军把脉。
岑将军终于苏醒了,然后差点被胸口上深深的伤口痛得再次昏过去。靠着坚强的意志与深厚内力,他硬扛着没晕倒,只是却也说不出话了。
部下们忧心忡忡地围在他的床边,窃窃私语。在人堆的另一边,最靠近床沿的位置,披着白裘的赵玄孑然独坐,沉默地与岑将军对视着。
一刻钟前,他刚刚向岑将军说出自己的作战计划。这个计划,他昨天向同僚——如果他们肯承认是他的同僚的话——陈述过,遭到了一致的嘲讽。
他们虽然不会明着反驳他,却都异口同声地说,世子你把打仗想得太简单了。
赵玄并不奇怪别人会看轻他,他明白自己的年龄、资历、外表……看起来都不可靠,而这些都是在战场上打滚了多年的老鸟。就算没有参与过这样大的战役,也是和那些海寇打了好多年仗的。
东南总督旗下的这些人,据说有些出身还不太“干净”,有的就是土匪头子招安来的。
赵玄跟着岑智勋打仗这些日子,对诸将领也有些了解了。他并不急着和他们争辩,只是定定地,定定地看着岑智勋,等待这位坚毅长者的最后定夺。
再灌下一碗伤药,岑智勋喘着气,非要挣扎坐起来。
军医再三劝阻也没用,只能狠狠地给他缠好绷带,扶着他坐起来。
“理由。”
岑智勋艰难地,从牙缝里吐出这两个字,同样直视着赵玄。他的部下们议论的声音更大了,有些不满的话其实就是直接说给赵玄听的。
十几岁的小娃娃,娇弱得不行,简直像个女人!就算我们刚刚不争气打了败仗吧,凭什么就轮到你来对我们指手画脚了?
岑智勋不理他们,赵玄的表情也没有丝毫动摇。
“给我……一个……理……由……”岑智勋说这几个字就花费了大量的精力,军医担忧地看着他,忍不住对众人说:“诸位将军,大帅必须休息了!”
“岑帅。”
赵玄忽然站了起来。然后,他拿起了刚才被军医放在床边小几上的,岑智勋刚喝剩的药碗。
众人疑惑地看着他,他这是要干什么?
难道想给岑帅喂药?可碗里没药了啊,就剩一堆药渣。
在众人注目下,赵玄又拿起小几上的一叠细草纸,那是军医专门用来处理岑智勋胸口刀伤用的。
“啊?”
将领们眼睁睁地看着赵玄突然手一翻,就这么把那碗药渣倒在了草纸上!
他有病吧!
这些武人觉得自己真心无法理解世家子弟的想法……听说那什么魏晋时候,也有些士子专爱装疯卖傻,做些惊人之举,居然还有很多拥趸追捧他们的“特异举止”的?
赵世子这么做不是乱来,是干啥啊?
连岑智勋的眼神都开始游移起来,不停喘着气,眉头紧紧皱在了一起。他和别人不同,素来对赵玄的才智很有好感,不然刚才也不会听赵玄说完他的作战计划,还非要坐起来和赵玄讨论了。
可这……就是赵玄给他的回报?
赵玄没有在意诸人的异样眼神,径自动作着,先将那叠草纸上头一张揭开丢到一边。
而刚刚倒上去的药渣,也被第一张纸包着丢开了。剩下的那叠草纸上,就只剩一滩水痕。
赵玄有条不紊地揭开第二张,第三张……
他手指纤长,姿态优美,即使只是在做着最简单的动作,仍让周围的人有种观赏名家抚琴的悠然感。
于是无论岑智勋也好,将领们也好,包括军医,都没有出声阻止他,甚至没人出声追问他在做什么。
这叠草纸并不厚,但也有数十张,原本密密地叠在一起。此时,正被赵玄一张接一张地揭起,丢开,揭起,丢开……
渐渐地,岑智勋的眼睛亮了起来!
“怎么回事?”
“不知道啊,但是看岑帅的表情,好像……”
“啊,难道是那个意思?”
草纸揭了半叠的时候,赵玄顿了顿手,对岑智勋说:“岑帅,你明白了吧?”
“有意思……”
岑智勋,竟然勾起了嘴角。自然,这轻微的动作又让他吃了不少苦头,笑容马上充满了苦涩。该死的痛!
只见那叠草纸上的水痕,已经比最开始减少了许多,只剩淡淡的印子。因为那药碗里剩的药汁本来就不多。
赵玄自信地笑着回应岑智勋,又继续往下揭。这时候,大部分的将领也猜到了他的意思,看向他的眼神顿时不同了!
揭到最后一张草纸的时候,纸上已经完全没有了水痕。
“我的计划就是这样的原理。”赵玄沉声道:“借着这些败仗,假装退败,诱敌深入……一路上,我们可以逐步削弱他们的力量。他们打到京城的那一天,就是诚王兵败之日!”
第一百五十四章 回家
帅帐中霎时间静得可怕,甚至能听见帐外北风吹动雪花的簌簌声。
赵玄傲然站立在帅帐中心,直面岑智勋,眼中透出自信的光芒。
“……好!”
并没有思考多久,岑智勋轻轻点了点头。
说罢,他像是已花光了全部力气,又软软地倒了下去。帅帐中略显诡异的静谧气氛顷刻被打破,军医们忙着让他躺平,又继续给他上药,换额头上敷的湿巾一一他还发着高烧。
接下来,岑智勋无力地指了指他手下最心腹的将领。大家都明白他的意思,就是让副将配合赵玄执行那个作战方案。
并不是所有人都立刻信服了赵玄的。然而岑智勋在军中威望极高,他既然拍板,偏偏这时候又倒下了……别人就是想和他争论也没法子,只能把质疑压下肚里去,闷闷地看着赵玄。
而赵玄方才的“表演”,他们也大概能理解并接受。区别只在于一一赵玄坚信这是唯一获胜的方式,而他们却认为,难道没有更好的法子?
岑智勋让赵玄拿出理由,赵玄用最直观的方式告诉了他。
诚王军就像那碗药渣水。而赵玄他们要做的,就是像那叠纸一样,在诱敌深入的过程中,一点点将诚王的兵力吸收掉。
实际上,东南军的将领都不是傻子,他们也明白赵玄这计策的好处。现在诚王军虽然暂时处于劣势,可也一时难以消灭,如果长期对峙下去,对大家都没有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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