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电话线被达力霸占,那可供哈利选择的就只有信件了。特瑞西现在和他更像是笔友,而交一个笔友带来的重大改变就是哈利不得不把自己的字写好。
哈利的第一封信只有短短的一段话,因为不满意自己张牙舞爪的字体和拼写错误,这一段话被他反复重抄了五遍,在他对这段话感到恶心并考虑放弃时寄了出去:
特瑞西:
我被关禁闭才放出来。达力把电话抢去了,我想我们只能通信来交流了。你过得还好吗?上次你说你要被关禁闭结果怎么样了?
你的哈利。
等得到回信的时候,哈利更加坚定了自己要写好字的决心。感觉是有某种炫耀的成分,特瑞西用整齐漂亮的意大利圆体字写了回信:
哈利:
见信好。我很高兴收到你的来信,全班人都很羡慕我有了一个笔友,你知道大家都打电话了,写信反而成了时髦。
不知道说什么好,你问到我关禁闭的事,事实上除了禁闭我还被罚打扫校长室一周。我去做被罚的劳务的时候,校长在里面,他明显不知道我是去干什么的,于是我和他握手并告诉他我对学校制度的一些意见,然后就走了。这使我加罚了一周的禁闭,所以我没去找你。等我一出来,你的信就到了。
你那边有没有发生什么有趣的事情?写信告诉我。
你的特瑞西。
信件的交流有一种特别的趣味,特瑞西、哈利对此都乐在其中。有时候一点微小的改变也会产生巨大的效果。为了写一手漂亮的字,哈利认真研究了每个老师的板书,试着模仿,结果却是他每门课的成绩有小小的提升,基本可以保持在及格线以上了。
有时候一件事对了,好像每一件事都跟着对了。老师们对他意外的成绩提升很是惊讶,对哈利提问和提问时候的温柔程度直线上升。课堂似乎也不是完全的无聊,至少在哈利看来哲学课就十分有趣,哈利自己甚至很惊讶他以前从未发这一点。忽然间女贞路也不是那么灰暗乏味了,8号埃文先生人很凶,不过因为哈利自己也不讨人喜欢,他觉得和埃文先生之间有一种超脱的理解,路过埃文先生家时他都对他笑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埃文先生居然也开始对他有所回应了;16号的弗瑞德先生是一个健忘的老人,当哈利给他派传单时他每次都会询问哈利的年龄,每次都感叹现在的小孩越来越早熟,然后给哈利反复地讲一段他孙子的故事;转角的费雯太太有洁癖受不了她的花园有一丝一毫的不平整,但是哈利有一次送信的时候不小心压坏了她一片草地,正怕她投诉呢,她居然高兴地给了哈利两块糖,因为她终于又可以来一次大清扫了……
当然,真正给女贞路注入新生命的,还是艾玛太太。送牛奶的工人、送杂货的快递员、街上的小孩子们……每个人都从她那里得到过她的特色小饼干,特瑞西离开后她似乎致力于用食物沟通起整个女贞路。塞给送奶工一堆自制牛轧糖,邀请邮差进屋喝一碗美妙的法式番茄浓汤。当新鲜的小酥饼出炉的时候,她一吆喝,似乎全小区的小孩子都一瞬间跑过来。有一个星期因为感冒的关系她中断了热情的送食和聊谈,整个女贞路似乎都意志消沉。当哈利在埃文先生的花园里偷摘了玫瑰去看望艾玛太太的时候,发现她的门口摆着各种花束,有些还夹着字迹歪扭的卡片,甚至有一张似乎还写着达力的名字。整个小区都热切的希望她早日康复。
哈利把这些写信告诉特瑞西,特瑞西在回信里说这是艾玛太太独特地魔力——她到了哪个地方就能把那里变得像她的家乡,一个热情的意大利小村庄的样子。
哈利也告诉艾玛太太她来了之后女贞路变好了很多,艾玛太太却只是拍着他的头说:“孩子,每个地方都是最好的地方,世界只在人的心里面,世界好不好,就看你怎么对待它。”艾玛太太说的时候边塞给他一大块脆片蛋糕,“再来点面饺鸡汤吗?”
哈利又给自己塞了满口饺子,日子充实而日渐清晰,哈利对这样的生活简直没什么不满意的。只是这一年的圣诞节特瑞西并没有回到女贞路。他被舅舅抓到了中国,他也试图再逃跑一次,但是被舍监抓了个现行。这意味着他已经为下学期开始积攒禁闭了。
两人再次见面是在第二年的暑假。特瑞西故意在信里把他到女贞路来的时间推后一天。早上哈利一边扫花园一边盘算着明天偷偷去车站接他,结果一抬头特瑞西就出现在他面前了。
特瑞西还是趴在栅栏上,还是在那个位置,带着痞痞的笑:“男孩,一清早就起来扫地了?”
哈利先是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然后回过神来倚在扫把上痞痞地回应:“男孩,一清早就离校出走了?”
两人哈哈大笑,哈利甩了扫把,隔着栅栏和他拥抱在一起,拍着对方的肩膀,就像他们从来没分开过一样。
哈利有时候觉得特瑞西就是他的兄弟手足,上帝只是没让他们成为真正血缘上的兄弟,但是他们就像亲兄弟一样有某种奇妙的默契和共同的趣味。
有了特瑞西的暑假当然是非比寻常的快乐。当特瑞西回来加入尤金的球队后,他们又成了球场上的“黄金搭档”。现在他们的队叫意志战车队,在附近非常出名。同样出名的是意志战车队和达力一伙的混战,两边一见面就打,连放假也不消停。
暑假里还有个重要的日子是哈利的生日。去年哈利的生日是在禁闭室里过的,这个暑假他的生日依然被佩妮姨妈一家故意淡忘了。因为每年都被别人忽视遗忘,再加上这一年他有太多的事情要关心,哈利几乎都不记得这个日子了。
他生日这天达力来找茬,达力的嘲讽还没出口,两边的人就掐上了。今天球队大训练,人到得很齐,达力明显在下风。十几分钟的混战后,达力、皮尔一伙儿人被拖出了湖边。达力倒是不气馁,翻身起来拍拍屁股,丢下一句“连生日都没人记得的可怜虫”便扬长而去。哈利这才想起来生日这回事。
球队的人知道今天是哈利生日后,纷纷表示应该庆祝。他们凑钱买了奶油蛋糕、火星棒和爆米花,打了一场内部友谊比赛,赢家的奖励是可以亲手把奶油涂在哈利身上,哈利被按在地上被迫接受。最终在特瑞西的提议下,每个人都给球队的黄金男孩在脸上留了一道“友爱奶油”。大家把哈利抬起来上抛,哈利则抓住一切机会,把黏糊糊的奶油抹在能够到的每个人身上,最后又变成了一场大混战,都出都是奶油和乱飞的爆米花。
在湖边的狂欢结束后,两人满身狼狈的一起回家。
“艾玛肯定要说我了,奶油、泥土、油点子,我肯定一星期喝不到她的特制果汁了。兄弟,为了你我牺牲大了!”特瑞西做了个鬼脸。
“你活该,我说了不要涂奶油,这件衣服我得洗上半个小时才能再穿了!”哈利数着自己衣服上的污渍,不过他开心的表情看起来更像是在炫耀自己的徽章。
“咳咳,”特瑞西清了清嗓子,“你别说我什么都没送你啊。”
哈利疑惑的抬头,特瑞西神奇的变出了一个包装得破破烂烂的礼物。哈利接过这一坨可疑的物品——这个东西实在是没什么形状,包装纸的形状像是一团被压紧的废报纸,看起来摆在垃圾桶旁边和它也会十分相称。
“咳咳,我觉得这样包装有一种粗矿的美感,你知道,那些自然艺术流派的风格。”特瑞西使劲想把场面弄得正式一点,但是在哈利终于憋不住的大笑里告终。
“特瑞西,你就是把包装纸捏成一团就算包完了是吧?”哈利一边笑一边拆包装。
特瑞西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但是他嘴硬地反驳:“那也比什么都不包好。你知道的,按照程序,礼物总是要有一个包装的。”
哈利拆开皱巴巴的包装纸,结果是一个小小的木雕挂件。雕了两个拇指大小的人,不够生动,但从一个的乱发和另一个的光头上,哈利猜出刻的是他和特瑞西。
“这里。”特瑞西引导着哈利把木雕翻过来,底面上刻着小小地一行字:“祝哈利生日快乐——你永远的特瑞西”。
哈利没有说话,用手指拨弄着那个粗糙的木雕。特瑞西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打破沉默。
“你知道我爸爸有教我雕刻的,只是我雕得很烂。嗯,我从上学期开始就雕这个了,就是关禁闭的时候,圣诞节在中国的时候刻好的,也没想好要什么时候给你,结果今天正好是你生日,下面的字还是我现加上去的。”特瑞西说完仍旧没得到回应,他小心翼翼地问:“你觉得怎么样?”问完他又立刻补上一句,“不许嫌弃啊。”
哈利看着满脸期待忐忑的特瑞西,勾起一个把嘴角都要咧到脸外面的笑容:“这是史上最好的生日礼物。”
特瑞西立刻回他一个骄傲而稳操大局的笑,好像刚刚那个充满忐忑和期待的人不是他一样:“那是当然!”
和特瑞西告辞后,哈利回家也收到了佩妮姨妈家的礼物,佩妮姨妈送他一个旧衣架,弗农姨父给了他一双旧袜子,达力趁大人不注意给了他一个拳头,被哈利挡回去了。等到要睡觉的时候,哈利收到了今天的最后一个惊喜,艾玛太太在得知消息后立刻做的一个六层的草莓奶油蛋糕,让特瑞西送过来。达力看着的眼神既有对无上美食的极度渴望,又想卯足了劲儿想破坏哈利的蛋糕。哈利在他能做出任何行动之前冲进了碗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