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什么人或事能证明你就是青莲王,我会毫不犹豫亲手杀了你。”
鉴于言离忧有逃跑的不良记录,这次温墨情看守极严,食同案、寝同房,好几次都被客栈小二误认为情侣,只有他们三个明白其中关系。
数日后,帝都宏伟城墙遥遥可见。
临近帝都让言离忧有些不安,她不知道前面等待自己的是什么,死亡或者痛苦惩罚,总是不会是好事。望着车窗外飞逝而过的风景,言离忧忽然想起之前逃离帝都时楚辞对她说的话,顿时感慨万千——
是否要再回帝都,会不会继续被当做青莲王承担罪责与天下百姓怒骂,任何一样都不是她能自主决定的,她只能随着命运四处漂泊,被迫接受即将发生的任何事情。
“会判我死罪吗?”温墨情不在身边时,言离忧曾小心翼翼问过碧箫。
“现在还无法预料,是杀是罚,要看皇上态度如何了。”模棱两可地回答过问题后,碧箫竟然莫名其妙地生出一线期盼,希望渊国新继位的皇帝能够网开一面,至少留言离忧一条性命。
这种奇怪想法碧箫没敢告诉温墨情,只在对言离忧说话的语气、态度上亲近许多,再不似对待十恶不赦的犯人一样。
“说不清原因,我就是觉得你不像青莲王。师兄说青莲王十分高傲、不可一世,想想她做的那些恶行也猜得出不是个好对付的人,可我看你根本不像是个会无情杀人的疯子,就连醉风雪月楼的老板娘也如此认为。”进入帝都前一夜,碧箫老老实实坦白自己心里的苦恼,离开时又给言离忧留下一个绝美温和的笑容,“我会尽可能帮你向师兄他们说些好话,若是可以,我希望你能活下去。”
碧箫离开后不久温墨情就回到客栈房中,盯着眼里又看了片刻,而后枕着双手躺到床上。
“算你能耐,才认识几天就让碧箫心甘情愿为你说话,不过别抱太大期望,该偿还的罪,你还是逃不掉。”
言离忧已经习惯温墨情时不时泼冷水,斜了他一眼,自动走到桌边坐下:“你们没有证据证明我就是青莲王,凭什么要我去背负罪责?老板娘和碧箫姑娘替我说话是因为她们相信我,而不是像你一样被仇恨蒙蔽双眼,真也不辨、假也不辨,只想着要怎么报复。”
“确实没有证据说你就是青莲王,但是不也没有证据证明你不是吗?”温墨情闭上眼一派懒散,唇边微挑弧度不只是微笑还是冷笑,“你突然出现在青莲宫,身上穿着青莲王替身的衣服,且长相与青莲王几乎一模一样,不管怎么看嫌疑都大过可信程度,我当初放你一命已是格外留情。”
事实的确如此,可言离忧心里还是不服气:“我不与你讨论身份真假问题,我只想问,假如杀我之后你们发现弄错了人怎么办?从你这世子到皇帝,就不怕天下人笑话吗?滥杀无辜,草菅人命,口口声声说着王法,实际上根本没有王法,只有你们毫无根据胡乱猜测,太荒唐了。”
时辰已经很晚,温墨情本来困意上泛想早些休息,听言离忧不服气一通指责居然生出几分兴趣,睁开眼侧身半躺,三分玩味七分感慨地看向言离忧:“你的确不像青莲王——青莲王比你聪明,至少她不会问出这么愚蠢的问题。”
言离忧扬眉:“怎么讲?”
温墨情彻底摆脱困顿翻身坐起,手掌托着微偏头颅支在膝盖上:“如果是青莲王,不需我解释她就会明白这件事必须如此的意义。你以为我要杀你是因为仇恨?以为皇上处置青莲王是出于贤德为政?不管你信或是不信,我可以说是你的救命恩人——那天在你从青莲宫逃跑时碧笙本可以杀了你,要不是我对你的身份抱有怀疑,你根本没机会在这里与我说话。”
“对我说这么多就是为了卖个人情?”
“不值钱的东西,没卖的意义。”
“只有你的不值钱罢了。”
温墨情顿住,挑起眉梢瞥了言离忧一眼,那一眼看似平淡却让言离忧浑身不舒服,背后汗毛耸立。
常言道,宁惹君子不惹小人,在言离忧看来,温墨情看她的目光从来都是阴恻狡诈的,鬼才知道那张没什么表情的面容后又藏着什么阴损主意。与其被他这么略显深沉地一瞥,言离忧更愿意被笑风月臭骂一顿,至少不用担心哪一天突然背后中箭。
“刚才你说皇上想处置青莲王不是出于本心,那是为了什么?做给别人看,让所有人认为他是个明辨善恶的好皇帝?”为了降低温墨情对自己的仇恨度,言离忧赶忙把话题拽回,特地做出一副诚恳表情虚心求教。
温墨情大度挥手表示不与她计较,拍了拍柔软锦被舒舒服服靠坐,视线仿若不经意掠过言离忧铁青脸色,悠然自得地翘起腿:“能得百官支持登上皇位的人自然有其过人之处。皇上在当王爷时就展现出贤良一面,所以才被先帝封为广贤王,宣布处置青莲王不过是他众多受人尊崇举动之一,算不上刻意拉拢人心。之所以找到我们帮忙揪出‘失踪’的青莲王,为的是更重要的东西——新帝即位最要紧的不是树立功绩,而是稳定朝政,尤其是一个未经前任皇帝指定、登上皇位多少有些异议的承继者。”
“也就是说,皇上想要处置的人是不是真正的青莲王并不重要,只要这个人被认为是青莲王就可以,他最根本目的在于让大臣们安心、让百姓相信,他能够给他们想要的太平盛世,对么?”
“能想到这了一步,看来你还没有笨到无药可救。”
言离忧本该翻个白眼向温墨情致敬,然而弄明白自己即将面临的处境后,再没有心情轻轻松松与谁玩笑。
她原以为自己还有机会,只要让楚辞、温墨疏或者尹钧白又或者其他什么人证明自己并不是青莲王,那么她还有可能侥幸逃脱一死,可是温墨情的话将她最后希望浇灭,彻底带来绝望黑暗。
没有人在乎她是谁,他们要的仅仅是“青莲王”被处死这个结果,而她,恰好是“青莲王”最佳人选。
眼看言离忧表情瞬息变化,温墨情仿佛早就料到一般无动于衷,挥挥衣袖熄灭油灯微弱光芒,于黑暗中淡淡开口。
“若是你能拿出我想要的东西,也许……我可以再救你一次。”
第027章 身不由己
突如其来的黑暗令言离忧猝不及防,本就低沉心情被瞬间拨乱,惊慌无措,脑子里一团乱麻。
“杀一个并非青莲王本尊的人于我而言并没有什么意义,偏偏我有能力改变你的命运,所以是想作为青莲王被处死还是想活下去,你有一次选择的机会。”
黑暗中温墨情的声音忽然变得很近,言离忧循着记忆里的方向朝油灯摸去,半路却被擒住手腕,用力攥紧。
“交出名册或者冒充青莲王为我所用,二选其一。”
坚硬指骨捏住言离忧下颌,逼得她不得不抬起头,然而一片漆黑中根本看不到任何东西,只隐约感觉面前一大团阴影,距离她的面庞不到一尺距离。
言离忧身体发僵一动不动,深深吸气咽了口口水,拳头悄悄握紧:“我真的不知道名册在哪里。”
“那么就在生与死之间选一个。”温墨情语气冰冷,让言离忧忽而想起青莲宫被鲜血染红那夜的他,执剑孤立,如嗜血修罗般满身杀气。
许久,言离忧微微一动。
“我想活下去。”
“那么,从现在开始,一切都要按我说的去做。”
下颌与手腕上的压力同时卸去,言离忧揉了揉发酸的脖子,慢慢摸索着退到墙角,缓缓蹲下。
她找不到一丝一毫的安全感,在漆黑的房间里,在无数人想要她性命的情况下,在她以为可以相信温墨情却突然被威胁之后。这里不是醉风雪月楼,没有笑风月来救她,只有背后冰冷坚硬的墙壁可算作能够依靠的东西,她唯一的容身之地。
黑暗中很久没有声音传来,言离忧抱着膝盖蜷缩在墙角里渐渐冷静,耳畔搜寻着能证明时间仍在流逝的证据,心里如瀚海波涛中一叶残舟,起伏不定。
她所不了解的时局下有什么阴谋正在铺开,而她正是这乱世里一个抢手工具,多少人想要销毁她,又有多少人想要把她握在掌心里加以利用。言离忧不知道自己能够相信谁,笑风月么?可笑风月早知道她身份并且与温墨情等人暗中联系;楚辞和温墨疏么?那个看似病弱、与世无争的温和皇子却让她冒充青莲王骗取无数金银充当军饷;温墨情吗?阴晴不定,喜怒无常,一个对青莲王恨之入骨又打算隐瞒她身份谋划什么的可怕男人。
细数下来,能相信的人竟是只有自己。
言离忧不想用叹息破坏死一般的寂静,可是有一团沉甸甸的东西压在胸口,若不叹上一声很可能会将她憋死,而在这一声微弱叹息后,桌上的油灯再次被点亮。
“上床去睡。”方桌边,温墨情平静站立。
言离忧摇摇头,往角落里又缩了缩,墙壁传来的冰冷透过衣衫沾染在皮肤上,禁不住一阵寒战。
“别浪费时间,再过不了多久天就要亮了。”见言离忧仍坚持缩在墙角不肯动弹,温墨情烦郁地捏了捏眉心,迈出两步伸手,拎住言离忧衣领将她丢到床榻上,转身端起茶杯,一杯水尽数泼到墙角里。放下杯子拿起茶壶,温墨情提到半空晃了晃:“我去楼下要壶热茶,回来时候不想看你还睁着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