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夸奖。”
对一个手无寸铁的女人这样提防,言语间满是讽刺,最重要的是身为男人温墨情能够做到如此厚颜无耻的地步,言离忧已经找不到合适的语言来形容温墨情究竟属于哪类人。
反正是与温墨疏截然相反的,简直侮辱了堂兄弟身份。
“师兄,我们是要直接回帝都吗?”碧箫抬头看了眼天色,轻道,“来时的马车就在外面,不过我让车夫先回去了,还得劳驾师兄赶车。”
温墨情摇头,抬脚就往相反方向走:“走驿路要多花很多时间,也容易遇上麻烦。穿过这片树林就是近路,直接步行过去再找车前行,算下来能省近一天的时间。”
“穿过这片树林……你知不知道这片树林有多大?你们两个倒是轻松,我可还绑着呢!”言离忧提高音量喊了一声,回音在树林间飘荡,惊起几处鸟雀扑棱棱飞起。
“吵什么?不想走是么?”温墨情顿了顿,忽而露出让言离忧毛骨悚然的笑容,“没关系,这里还有一根绳子,你不愿走我可以牵着你,就算你走慢了跟不上也不要紧。”
走慢跟不上还要被他牵着,那岂不是等于倒在地上拖行?言离忧完全有理由相信那种情况下温墨情会故意加快脚步,然后回头一脸幸灾乐祸。
以前多少还觉着温墨情是个冷酷的男人,现在看来他根本就是个报复心强、能想出各种狠毒手段无所不用其极的卑鄙家伙,而且很小气、记仇。言离忧在穿越树林的途中就用这些“精准推测”来打发时间,想着想着,越发看温墨情不舒服。
言离忧原以为碧箫是个不爱说话的人,清冷淡漠,如她所体现出来的气质一般是个冷美人,然而见她与温墨情有说有笑,言离忧很快改变了想法——虽然不情愿,但不得不承认温墨情是很讨女人喜欢的类型。
事实上温墨情对碧箫与对言离忧完全不是同样态度,说话时会正常地微笑,语气也不似面对她是那般冰冷刺骨,十足的温柔师兄形象。
总而言之,被温墨情苛待的,就只有言离忧一人而已。
“我可以问几个问题么?”第二天下午走出树林后,温墨情留下言离忧和碧箫独自去找马车,言离忧终于逮到机会说上几句话。
碧箫端端正正坐在树下,望着温墨情离去的方向目不斜视:“可以问,但我不一定都会回答。”
“无所谓,愿意答就答。”言离忧耸耸肩,想了片刻后开始发问,“为什么要送我回帝都?不打算杀我或是逼问名册的事了吗?”
“师兄说名册确实不在你身上,很可能被藏了起来,而且他也不确定你是不是真正的青莲王。至于为什么不杀你……上个月新帝即位,受其所托,我们得把你送回帝都接受惩罚才行。”
言离忧倒吸口气:“新帝即位?”
“你不知道?”碧箫有些意外,终于肯面对面看着言离忧,“先帝病重驾崩前并未指定由谁继承皇位,几位皇子又都过于年轻,所以文武百官们便拥贤良有德的广贤王上位,而广贤王上位后做的第一件大快人心之事,就是决定削去青莲王王位并追查其过往所犯罪行。”
到醉风雪月楼之前还是被人暗中追杀的女王爷,短短几个月后就变成了朝廷钦犯,这节奏是不是太快了些?
言离忧一时间有些难以接受,愣了好半天才回过神,苦笑一声感慨:“罢了,没什么区别,我再怎么说自己不是青莲王也不会有人信。以前要隐姓埋名躲躲藏藏,现在倒好,可以光明正大受人保护回到帝都,反正最后都是个死。”
“怪不得别人,路是你自己选的。你若是青莲王,所犯罪行足已死上千次百次;又或者如尹钧白所说你只是青莲王的替身,一样逃不过为虎作伥、助纣为虐的罪名。”
不管是不是出于自愿,只要为青莲王做事就要被归为犯罪,甚至连毫不知情的替身也要承担后果。如此残忍不讲道理的决定之下,言离忧隐约看到青莲王身上聚集的滔天憎恨,天怒人怨。
她的穿越重生,实在不是个幸福美好的故事。
“对了,尹钧白怎么样了?”勉强打起精神,言离忧忽然想起尹钧白便随口问道。
碧箫怪怪地看了言离忧一眼:“你很在意他?即便知道他是师兄派到你身边的眼线?”
“说不上在意或是如何,在你们血洗青莲宫后是他救了我,我欠他一个人情,仅此而已。”言离忧微微低头,目光盯着地上忙碌搬运的蚂蚁,语气淡若清水,“我不在乎他是什么身份,包括其他人在内,凡是对我好的人我都会铭记在心。我没什么能耐,也许这辈子都不能报答他们,但至少我不会做忘恩负义之人。”
半晌沉默,碧箫低低开口:“那么阻碍你的人呢?你会想尽办法报复他们,对么?就如同你对温大哥和王妃所作的残忍行为,仅仅因为他们对你不满?”
“温大哥?王妃?”言离忧迷茫,忽然回想起温墨情和碧笙说过的话,陡然倒吸口气,“你是说温墨情的哥哥和定远王妃?”
碧箫神色一滞,黯然点了点头。
看看远处还没有温墨情回来的身影,言离忧迟疑片刻,挪动身子凑近碧箫:“青莲王到底对他们做了什么才让温墨情如此憎恨?他只说过定远王妃是被青莲王害死的,其他什么都没告诉我。”
“你真的不知道?”碧箫半信半疑,见言离忧表情认真不像是伪装出来的,这才幽幽一叹,“王妃是个善恶分明的好人,宫里嫔妃都很喜欢她。那年陆贵人喜得贵子宴请众嫔妃和王爷亲眷,王妃也在受邀之列,唯独没有青莲王的事。青莲王得知后大发雷霆,找到先帝说陆贵人这是瞧不起她、在打她的脸面,非要让先帝惩罚陆贵人,王妃看不过就私下里去见先帝劝了几句,没想到第二天就被青莲王知晓,竟然派人到定远王府强行掳走王妃。半月后,王妃和陆贵人的尸骨在宫中水井里被发现,青莲王说是她们二人起了争执互相推搡才落入井中的,先帝也暗中示意定远王爷不要追究,这件事便不了了之。”
只因一个无关紧要的宴席就生生害死两条人命,更令人愤怒的是身为一国之君竟然如此纵容包庇恶劣罪行,言离忧怒不可遏,想也不想脱口低呼:“昏君!”
第026章 残酷真相
“昏君之所以昏,全因受了妖女蛊惑。”碧箫意味深长,沉吟片刻继续道,“在那之后王爷就和青莲王结下了梁子,青莲王时不时在先帝耳边说王爷坏话,若不是因为王爷德高望重倍受满朝文武尊敬,只怕早就遭了毒手。再后来温大哥奉旨查办逐郡郡守贪污案,查到源头发现与青莲王有关,禀告先帝的当晚温大哥被一位官员请到府中说是喝茶,结果第二天被送回来时,温大哥他……”
碧箫忽地呜咽,眼圈通红,停了好半晌才深吸口气继续道:“温大哥的眼被剜了,喉咙被毒哑了,指骨、髌骨都被人打碎,我去见他时他就只剩口气在……后来王爷求到最好的大夫救温大哥,命虽然保住,却再也不能看、不能说,也不能下地行走……”
言离忧陷入沉默。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温墨情那样恨青莲王,那时她只见他眸中恨意如火焰炽烈、如冷冰凝结,却从没想过在他的冷酷之后还封藏着如此悲哀过往。杀母之仇,害兄之恨,且是那样惨绝人寰的手段……倘若换做她,恐怕在看见仇人的第一眼就冲上去拼死报仇了。
听得那段黑暗往事,言离忧不禁对青莲王生出几分恨意,好不容易心情平静些又被碧箫的反应弄得一愣——说完那些话后碧箫再没有继续下去,而是把头埋在掌心不停哭泣,没有声音,就是那样默默滴流泪,瘦削双肩轻轻颤抖,看着楚楚可怜。
“你……喜欢温墨情的大哥?”言离忧半是试探半是感慨,其实根本不需要问,她看得出谈到温墨情兄长时碧箫眼中剧烈痛苦,那份哀伤感同身受。
碧箫没有回答,哭了一会儿后抬头擦去脸上泪痕,清脆如玉的声音有些沙哑:“这些事你知道就好,不要在师兄面前提起——我愿意与你说这些是因为相信你并非青莲王,不想你连自己为什么被人憎恨都不清楚,糊里糊涂成了替死鬼。”
“多谢。”
除了这两个字外,言离忧实在找不出其他话可说。
在荒凉山路边等待足有一个时辰,破旧马车驶来时天色已经渐暗,温墨情停好车跳下马,忽而凝视着碧箫微皱眉头:“哭过?”
“没什么,风沙太大迷了眼。上路吧,时间不早了。”碧箫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揉了揉仍旧发红的眼眶,心虚地低下头率先钻进马车。
温墨情的目光始终追随碧箫背影,紧皱眉头在言离忧经过身前时几乎拧成一团,手臂一伸,猛地把言离忧拽到身前:“你又耍什么花招?跟她说了什么?”
“什么都没说,听她讲故事罢了。”言离忧用力甩开温墨情的束缚后退半步,抬眼对上那双凉薄眼眸,意料之外低道,“我不是青莲王,你恨的人不该是我。”
温墨情站着没动,过了片刻戴上斗笠遮住脸,转身间漫不经心的语气比傍晚夕照更加淡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