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焰火升起,辰欢殿内歌舞升平。衣香鬓影,紫袍玉带,这里聚集着大铭最有权势的少数人,他们也如普通人一样,在冬日里蛰伏太久,需要一次尽情的狂欢。舞姬们飞旋的裙摆卷起一层层瑰丽的梦境,带着人们的心扶摇直上,直奔天上去赴那场永远没有休止的瑶池玉宴。
宫素鸾牵着妹妹的手,悄悄来到辰欢阁门口看烟火,这是最好的位置,最近的距离,抬头便能看到漫天绚丽的色彩缤纷落下。
“阿姊,我想到那去!”青鸾乌黑的眼睛一转,看到不远处便是辰欢阁高台的边缘,便拉着宫素鸾跑了过去。
辰欢阁盘踞几丈之高的汉白玉台上,粗壮的栏杆林立,夜里的长风从栏杆间呼啸而过,让人不禁产生乘云之感。台下的空地上,太监们往来穿梭,有条不紊地点燃一个个焰火,火焰拔地而起扶摇直上,越过高台冲上九天,壮美犹如华丽的凤凰。
“阿姊快帮我上去。”青鸾小手扶着浮刻祥云的玉柱,想要攀上去靠近焰火。
她手脚并用爬了半天,也没有等到姐姐的反应,不由回头去看。只见宫素鸾出神地望着右前方,握着她的手也不知不觉松开了。
“你在看什么呀?”青鸾不由稚声问道,一边也顺着她的目光望去。
一人正斜倚栏杆望着明月星辉,风吹动着他的袍摆。夜色那么深,却无法吞没他的轮廓,焰火在他身边开了又落,将他的身影镌写成一道亘古的姿态。他好像从夜色中走来,又终要归入到夜色中去。
身后的缓歌曼舞靡靡之音瞬间静息,瞬间远去。他就有一种让周遭一切静默的力量,他也根本就不属于这喧嚣的宫阙。
宫素鸾还没来得及拉青鸾走,他就闻声转过头来。
“本王还以为,别人找不到这处绝佳的位置。”他脸上依旧是俊美迷人的笑容,连背后的焰火都被黯淡了颜色。
“王爷……”宫素鸾远远地站着,不想靠近。青鸾却已松开她的手,兴奋地跑了过去,“你能抱我上去吗?”
“青鸾!”宫素鸾皱起了眉头,讨厌瀚景王却只能责怪妹妹,“不得对王爷无礼。”
青鸾最怕被长姐呵斥,哪怕轻轻一句都让她不敢出声,何况此刻宫素鸾还皱起了眉头。她吐了吐舌头,可怜巴巴地望着瀚景王求助。
“这有何难。”瀚景王轻松地笑道,弯腰抱起了小小的青鸾,让她站在又圆又粗的横栏之上,“这回看清了么?”
青鸾骤然站到高处,定睛一望不由张大了嘴。漆黑的夜幕下是一片重檐叠户的皇城,檐下一排排大红的灯笼在风中摇曳飘摆。嘭地一声,一簇焰火呼啸着升起,飞入遥远未知的云霄,绝美得震撼着她幼小的心灵,“好漂亮,阿姊你看!”她跳着指着那腾飞的焰火,生怕姐姐错过了。
“小心!”宫素鸾见她站在几丈高的栏杆上又蹦又跳,早忘了气妹妹没骨气,吓得心都要掉出来了,快步走过去伸手来扶。不料黑暗中碰到了另一双温暖的手,她心跳一滞,被烫了一般收回手来,飞快地瞄了瀚景王一眼。夜色的掩映下,她眸光微微闪烁。
“别怕。”瀚景王安慰道,他一直都在托着青鸾,没有松开。
作者有话要说:
☆、七十四、离开
宫素鸾怔然地望着他的侧脸,焰火的光辉在他脸上明灭,剪出漂亮的轮廓。他看得入神,思绪好像飘到了很远的地方,她不知道的地方。
她想起了虞晋。
他从交州回京,她恰好从故里探望奶奶归来,在驿馆相遇便一路同行。他实在是个不拘小节胆大包天的男人,丝毫不去掩饰对她热烈的注视。他们曾“恰巧”都深夜无眠,便在外并肩看满天繁星,他总是那么爽朗幽默,博闻强识,伸手随便一指,就能将那星座的名字说出来,连同上古的传说民间的故事。当然,很多是他编出来的,为了戏弄她,她却总是分不清真假。
那时她觉得,幸福就是彼此有说不完的话,就是对着烟波浩渺的星空时,他愿意为她给每颗星编一个故事,一辈子都不觉腻。
觉得快乐,那就是爱了吧。
起风了,吹动衣袂翩跹,瀚景王的袍摆拂过,宫素鸾从回忆中回过神来。此时此刻在他身边,是这么的安静,这让她好不习惯,让她的心中有了空洞,渗入陌生而深沉的哀伤无法自拔。
“虞将军来,我们不醉不归。”吏部侍郎黄闻仲被宫人们扶着退下席来,他看到立在门口的虞晋,顿时酒意上涌,豪情万丈。
虞晋将目光从远处那对身影上移开,转过身时脸上已浮上了无可挑剔的笑,他将杯中烈酒一饮而尽,“夜深风凉,在下先干为敬,黄大人还是少喝为妙。”
黄闻仲见他在宴席上左右逢源,一杯接一杯如喝水般从容自在,此时更是面不改色,不由得伸手拍了拍他的肩慨然而叹,“你小子,前途不可限量。我黄某为官数十载败在你手中,心服口服。”他本是莲妃一党的中流砥柱,从地方官一步步走到京城权力的中心,在官场斡旋半生。如今莲妃和常氏一倒,他急流勇退,辞官还乡。今晚是最后一次入宫赴宴,酒入愁肠,化作三分洒然,七分浩荡。
“黄大人说笑了。”虞晋嘴角微微一挑,转而对宫人们道,“快扶大人出宫吧。”
他说罢一拱手,回身往金碧辉煌的阁中去了。黄闻仲也悠然转头,眯起眼打量无边清静的月色,心胸前所未有的平和辽远。他挥袖甩开宫人的搀扶,负手缓步走下台阶,孤身走入夜色,“归去来兮!田园将芜,胡不归!”
推杯换盏,酒宴正酣,皇上已有了几分醉意。群臣们纷纷向虞昭容敬酒,众皇子公主也准备了礼物,比当朝皇后的寿诞有过之而无不及。就连一贯看不上虞昭容的太后,也勉为其难地露了面,虽然坐了片刻便推说乏了,也昭示着对虞昭容的认可。定波侯父子端坐在左首,一个是当朝贡举的主考,一个是京畿大营新任将军,坐在宴席上近一半的人都曾是侯府的客人。这与其说是宫宴,不如说是虞氏的家宴。
大铭的下一任皇后,下一个烈火烹油的姓氏,众人已是心照不宣。
虞挚见宴会将近尾声,便离席去整理妆容。皇上晚上还要去香彻宫,她不能有丝毫闪失。
在暖阁换下厚重僵硬的宫装,穿好便于侍驾的柔软罗裙,宫女提着灯笼引虞挚往回走。前面两条小路汇合,另一条路上正是解酒归来的淮意王。
他穿着宽大的裘氅,朦胧不清的夜色下显得肩背宽阔身形高大,也显得愈发清寂孤独。
“生辰快乐。”行过礼后,淮意王轻声问候了一句,两人并肩而行。
“谢谢。”虞挚微微颔首,“王爷送的乌焕墨石实乃佳品,臣妾许久没有见过这么细腻的墨了。”
“如此便好。淮地别无长物唯盛产乌焕,若你喜欢可常有。”
虞挚翘了翘嘴角,乌焕再好,她的心思都不在墨上。她知道他也不是,只是他将心事藏匿得太好,永远不会主动提及。
“听皇上说,王爷要前往封地了。”
“不错。今日生辰一过,我便该走了。”他望着前方一树树的白雪霜华,告别有千万种,这是最平淡的一种,如飞雪落了又化,无声无痕,“户部的事务已经交接,何杨做得很好。”何杨是矜华长公主驸马何氏的人,自然和虞挚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他本就在户部任职,升任侍郎是淮意王举荐的。
从头至尾,淮意王都没有对她说过这件事,而今提起语气也是平缓无他,然而这其中的苦心虞挚怎能不懂。
他不说,她也不能说。这是在皇宫,有些事明白就好。
“王爷一去,又要和明妃娘娘分别了。”她顿了顿,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还是一如既往的端庄。
“成年的王爷要前往封地驻守,这样的分别谁也不能例外。”
“皇上本极倚重王爷,也希望王爷能留在京城。”虞挚如实说道。皇上年纪大了开始惧怕孤独,虽然嘴上不提,但虞挚能猜到他时常想起远方的洛康王和浩南王。作为父亲,他亦不想再放逐任何一个儿子,淮意王若不是主动提出离开,也不必离开。
“我却不能不走。”他的声音永远那么好听,那么满足而平静,此刻却也诉说着某种看不见的无奈。
“为何?”虞挚不由转头望着他,既然不想走,为什么要请旨离开,难道有人会逼迫他不成。
淮意王微微一笑,望着漫天的星子,“我满四岁的那天早晨,母妃命御膳房做了一桌无比丰盛的早餐,吃完后便将我抱上马车,我在去珏国的路上大哭了两天两夜。一年前我接到父皇的旨意,便快马加鞭离开生活了十几年的皇宫,还有教我读书识字骑马打猎的外祖父。”他转过头对上虞挚的目光,“作为两个国家的皇子,我此生注定奔走,同很多人告别,我自觉一直做得很好。”
星辉落入他的眸中,仿佛又在里面盛满了快乐。如果无可选择要做一个来去如风的人,那么唯一的快乐源泉便是如风一般不去留恋,不再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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