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挚敛裾走上台阶,九皇子一眼就看到了她,跑了过来,“昭容娘娘,我正要去吹笛子给你听。”
“本宫没记错的话,你拜师才不过两三日,学会了什么?”虞挚抚着叡谨的小脸笑吟吟地问道,沉闷的宫中生活,这是她为数不多的轻松快乐的时光。
“娘娘有所不知,九弟一心急着献宝,进步很快。”淮意王将笛子别在腰间,和虞挚见了礼。他一身墨青色团龙锦袍,衬得面白如玉,俊采飞扬,笑容比阳光和煦。
“是么,看来本宫要听听了。”虞挚坐下,叡谨眼睛一亮,拿出笛子端端正正地一站,颇有风范。笛声响起,开始时他还有些不熟练,后来便渐入佳境,虽然不时节奏差了些许,但把大意吹了出来。第一个音节刚吹完,虞挚便听出了这是《西洲曲》。
海水梦悠悠,君愁我亦愁。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
这是美丽动人的乐府古曲,叙说着古老的相思。叡谨自然体会不到其中的缠绵之意,然而虞挚心底却微微泛起涟漪,多少个月下,她和洛康王曾琴笛合奏,如今天涯相隔,空留白云悠悠。她已经很久没有大段大段的时间去想他了,也很久没有勇气允许自己放肆地思念了。
不知他过得好不好,他曾说过洛水是个很美的地方,夏花灿烂,野芳幽香,他还说这个时节最适合并辔于山水之间,流连忘返。不知他有没有赏花,有没有踏青,身边有没有人陪伴。
虞挚心中回忆翻涌,脸上却没有丝毫流露,一直微笑地听着,没有注意亭外有一人走过。
如织站在亭下,见到瀚景王便要行礼,他却示意她不必出声。
如织住了口,慢慢地抬起眼帘,她对瀚景王一直心存戒备。此刻偷眼打量,只见他正俊目微眯,含笑打量着亭中的人,她不由也用余光望去,只见淮意王正说着什么趣事,说得九皇子不好意思地握着笛子,说得虞昭容面露轻松的微笑,美丽如满园盛开的繁花。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如织觉得虞昭容露出笑容的那一刻,淮意王的眸子似乎亮了亮,盛满了快乐的颜色。他们看上去那么和谐美好,他站着,玉树临风,她倚着栏杆,慵懒而优雅。好像,好像一对年轻的让人羡慕的神仙眷侣。
如织不由看得痴了,心中升起一阵闷闷的感觉,仿佛冷风席卷过心房,又裹挟着一切而去,剩下空荡荡的无措,让她久久回不过神来。
她抬起头的时候才发现瀚景王已经走远了。看着他的背影,如织不知此刻他脸上是否还维持着笑容,毕竟看到自己的对头成为朋友谁都不会开心。她忽然有了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因为她自己也不开心,很不开心。
“近些日子皇上常说起王爷。”虞挚站起身,随口闲话,“本宫看得出,如今户部出缺周转不灵,皇上希望王爷能为他分忧。”
“是么,父皇真的这么想。”淮意王微微一怔,似是虞挚的话出乎他的意料,不过他很快便神色如常,“娘娘也知道,本王是个闲散之人不适为官。况且,况且本王可能就要离开大铭了。”
这回轮到虞挚一怔,难怪皇上那天搪塞不应,只是她万万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缘由,“王爷要去哪里?难道要回珏国不成?”
淮意王情知此事机密,但又不愿瞒着她,便轻轻点了点头。虞挚心里一沉,脸色也暗淡下去。在宫中待久了,她的心思已敏感通透得多,就算不知道淮意王为何要回去,也能猜得八九不离十。珏国的皇长孙月前病故,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继承珏国皇位对淮意王来说当然那是好事,至少虞挚这么认为,自古以来无数人为皇位争得头破血流,还从没有人像淮意王这样被人求着回去当皇上。能借此离开大铭,离开水深火热的宫闱之争,对他来说更是脱身的良机。
只是如今虞氏的势力刚刚起步,拉拢的人才并不多,淮意王无疑是最有利的盟友。就拿这次户部的事来说,掌握了户部就掌握了国之基础,若被莲妃的人抢了去,以后就在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娘娘,会觉得不好么?”不知过了多久,淮意王打量她的脸色,斟酌着问道。
虞挚回过神来,抬头望着他亮晶晶的眸子。若作为朋友,她一定不假思索地说好,一定劝他赶快离开。然而作为虞昭容,作为虞家的女儿,她此刻能做的、要做的,只是淡淡地垂下头。
“本宫只是觉得突然,没想到这么快就要分别,不知明妃娘娘舍得王爷走么?王爷一去还会回来么?”她拉着九皇子的手,站在淮意王对面,一连问了几个问题,似问得她自己也娥眉微蹙,心事重重。
“也不是一定要走。”淮意王脱口而出,也不知为何,他犹豫不决了好几日的问题,此刻忽然有了答案。
“真的?”虞挚欣喜地抬起头,手中不自觉地攥着丝帕,好像收到惊喜的孩子。她想了想笑道,“大铭的风光无限,王爷住久了一定会发现这里和珏国不相上下。况且王爷的亲人都在这里,王爷若走了,他们也会想念的,是不是?”她不要淮意王回答,而是转头去问叡谨。
“臣弟还要和皇兄学吹笛子呢。”叡谨大声道,生怕自己表现得不够坚决,淮意王就真的消失不见了。
“是啊,这样想来,本王也舍不得离开这里。”淮意王看着他们一唱一和好像两个耍赖的孩子,心里不由软软地沦陷了下去。闲聊中一句话便放弃了锦绣江山,然而他并不感觉沮丧,脸上还是带着春风般的笑容。她不知道他为了留在这里放弃了什么,这样也好。既已做了决定何必徒增烦扰,他永远也不会告诉她珏国的事,永远也不需她知道他失去的东西。况且,在他心中那些永远比不上她一笑来得贵重。
作者有话要说:
☆、六十五、珠环
盛夏时节,燥热让人懒洋洋的,连宫人都不愿出来走动,常常是匆忙地办完差事就赶紧躲入宫中。几日不下雨,京城的空气都好像凝滞了一般,唯有湄池四周十分清凉,尤其入了夜,湖面上升起一层青烟般的雾气,湄池畔的辰欢阁自然成了后宫人钟爱的地方,今晚太后在这举行小型宴会,有皇上亲临作陪,让这宴会多了几分正式。后宫佳丽纷纷花几个时辰精心装扮,乘着夜朦胧月朦胧,希望和皇上只见也能遥递几个朦胧的眼波。
只可惜皇上身边依旧是美丽照人的虞昭容。
“今天是瀚景王妃第一次入宫赴宴,哀家许久不见你,倒想念得紧。”太后看着殿下瀚景王身边的宫素鸾,目光和蔼。
“多谢太后体贴,臣妾感激不尽。”宫素鸾欠身答道。她一身湛蓝宫装,端庄而美丽,这次宴会是太后专门为她举办的,只为向后宫引见这位新晋王妃。然而她却并没有沾沾自喜的样子,只是默默低着头,不多说一句。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能得太后如此青睐,真是王妃的福气呢。”莲妃眯眼笑着,恭维得恰到好处,将宫素鸾决不好意思说出口的话说了出来。
太后微微一笑,“端庄守礼的大家闺秀,哀家没有理由不喜欢。”她瞟了虞挚一眼,继续淡淡地说道,“只可惜世风日下,京城里像瀚景王妃这样出身尊贵的女孩子虽多,但举止得体真正算得上贵族的却没有几个。”
她讽刺得十分明显,谁都明白什么意思,大家暗地里旁观太后教训虞昭容,幸灾乐祸。任她在宫里如何威风,不还是得时不时被太后拎出来骂一顿,大气都不敢出。
虞挚垂着眼帘,在后宫她已习惯了隐忍,况且这并不算什么值得生气的事,她早已不在乎别人说什么。
“皇兄皇嫂的姻缘已传为美谈,茶楼酒巷里说书的都在讲这段故事。”淮意王笑着打破沉默,明亮的眸中闪过一丝孩子气的顽劣,“哪天孙儿学给皇祖母听听。”
太后转怒为喜,她很喜欢这个皇孙,在心里也暗暗觉得歉疚明妃母子太多,况且淮意王说话没有宫中人的死气沉沉,很是讨人欢心。她佯作不悦道,“该打。没大没小,小心你皇兄教训你。”
瀚景王稳坐席间,任别人开玩笑,脸上没有一丝尴尬,反而含笑听着,好像听着别人的趣事。太后说完,他才微笑开口附和,“的确该打。”这句话在他说来,实在温柔至极,一点怒气都没有,让人不禁觉得他真是个慈爱的兄长。
“听说你出任户部要职,做得可顺遂吗?”太后想起了政事,关心起淮意王的近况。
“儿臣如今正在学,所幸还有户部各位大人不吝提携,儿臣定不负父皇的厚望。”淮意王目光转向皇上,恭谨地答道。虞挚看到他明亮的眸子,里面还是盛满了轻松与快乐,好像不管做什么、如何艰难都不能影响他的心情。
“如此便好,省却了哀家担心。”太后神色缓和,心情也好了起来。
“王爷一向闲云野鹤,如今怎么热心官场了?”莲妃在旁悠悠一笑,温润的目光中却藏着审视的凌厉。要知道她本以为户部的职位是常氏囊中之物,谁知被淮意王抢了位子,她心里憋闷的好几天,今日终于找到机会不冷不热地讽刺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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