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句话说完,韩淑容便是再好的定力,也不由得目瞪口呆。虞昭容就这样三言两语为叡谨定了婚事!
她不自觉地绞紧了指头,按捺着心中的狂喜。她在为叡谨感到高兴。扶摇郡主是长公主的心头肉,今年才刚刚十岁,不过已有不少皇室子弟打她的主意,想方设法只求联姻,只因为矜华长公主在皇族中举足轻重的地位,而就凭虞昭容一番玩笑,长公主竟然将许配给了叡谨。这意味着叡谨将在皇族中有一席之地,意味着他可能得到皇上的青睐,太后的疼爱,这是她过去不敢奢望的。
她看着虞挚,目光中流露出感激和畏缩,她明白自己的地位,如今虞昭容不是在和她商量,只是通知她一声而已。她当然没有资格反驳,因为无论出身和地位她都比不上虞昭容,况且这是一门求之不得的亲事。作为母亲她不愿菲薄儿子,然而她是个很有自知之明的女人,喜悦中不免带着紧张。
“娘娘如此厚爱,是叡谨修了几辈子的福气。”她忐忑地低下头,为儿子感谢虞挚。
“谨儿本就是有福的孩子,皇上都这么说。”虞挚笑得十分温柔,好像一位母亲说起自己的孩子,她拿起绢帕擦了擦手,“本宫也很喜欢他,想把他留在香彻宫,姐姐觉得如何?”
韩淑容微微一怔,没明白虞挚的意思,或者她不敢去深究她的意思,“谨儿能得娘娘照顾,自然是好的。”
“本宫的意思是,将他留在本宫身边。”虞挚并不打算让她含混过去,一字一句地重复道,“姐姐不觉得这样很好么?叡谨能时刻见到他的父皇,能坐在太学的第一排读书,还有本宫照顾。”
韩淑容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大暑的天气,一股不祥的预感将她拖入冰窟,眼前有些模糊,不知是汗还是泪。
“可、可是,他还是个孩子,还需要娘亲……”韩淑容的声音低了下去,因为她明白自己的争辩是多么苍白无力。在这宫墙内,任何东西都比不上权势诱人,哪怕是母子亲情。
“本宫就是他的娘亲。”虞挚悦耳轻柔的声音响起,不慌不忙。
韩淑容猛地抬起头来,心里的痛苦与恐惧完全攫住了她的身体,让她几乎无法呼吸,“那么臣妾,臣妾……”
“本宫请姐姐来,就是商量此事。”虞挚笑吟吟地说道,让人不禁觉得,拥有如此美丽笑容的人一定是个善良温顺的人。
韩淑容的心却一直在下沉,她剧烈地颤抖着,好像看到了自己的命数,如同夏日里被人粘下的蝉一样,所剩无几。
门帘一挑,如寄端着新炖的雪梨羹走了进来,她低着头走得很慢,腿脚并不利落。韩淑容眼睁睁地看着她,瞳仁紧缩,这样一个病弱的宫女此刻在她眼中犹如魔鬼。因为侍奉妃嫔的宫女都要经过极其严格的筛选,而伺候虞昭容这样风光无两的妃嫔,宫人更是要灵巧聪明。如此孱弱还能留在虞昭容身边,自然是她的心腹,虞昭容命心腹前来伺候,自然是要做一件机密的事情……
韩淑容身体晃了晃,恐惧得几乎哽咽出声。
如寄将雪梨羹放在桌上,抱着托盘退到一边。她苍白的脸上没有表情,低垂的眼帘遮住了眸光,不知此刻她的眼底会不会有一丝怜悯。
“姐姐请用。”虞挚把碗稳稳地推到韩淑容面前,乌黑的眸子里闪着无辜的光芒,“姐姐若是不喜欢喝,可以留给谨儿,他可是很喜欢……”
“我喝!”韩淑容惊恐地打断她的话,叡谨是她的唯一她的全部,是她的命,不!比她的命还要重要!
作为一个母亲,她别无选择。
其实,这未尝不是一条令人快慰的出路。母爱的真正体现难道不是给孩子争取至高无上的荣耀么?十年的深宫生活,已经让她深刻地了解宫墙内的寂寞,这里的人如果没有权势,就要一辈子做尘埃泥土,做行尸走肉。有多少皇子皇孙一辈子像缩头乌龟一样谨言慎行,生怕被自己的兄弟怀疑有谋逆之心,她不愿让活泼机灵的儿子落得这样的下场,这种寂寞她一个人忍受还不够么?
所幸的是,她的折磨即将结束了。
“臣妾无怨,只求娘娘善待谨儿。”韩淑容端起那碗晶莹剔透的雪梨羹,泪水不知不觉涌了出来。她的一辈子看似尊贵无比,其实卑微无闻,着实可笑,如果死能为谨儿换来好一点的未来,也算是有价值。下定了决心反而轻松许多,她闭上眼,将混着泪水的羹汤一饮而尽。
白玉碗落地,碎成粉末。她脸上浮起一丝满足而解脱的笑容。
然而等了片刻,身体里还是没有反应。预想的绞痛、窒息没有如期而至,一切感觉还是那么清晰,耳中的蝉鸣依旧聒噪。
作者有话要说:
☆、六十八、后位
韩淑容不由睁开眼睛,正对上虞挚的目光。她脸上依旧挂着笑,眸中却涌着某种深刻而悲哀的情愫,令韩淑容的心里也感应到无法挣扎的闷痛,风光无限的虞昭容,心狠手辣飞扬跋扈的虞昭容……她明明拥有一切,然而她此时此刻的神色彷如死灰,好像刚刚喝下毒药的是她,即将死去的也是她。
不过那只是短暂的一瞬,短到韩淑容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再眨眼时虞挚已笑靥款款,“雪梨羹比鹤顶红甜,却没有那么烈。”她缓缓眨了眨眼,似乎有些乏了,“姐姐回去会生一场大病,到时本宫会带谨儿去看望,但愿你不要太难过。”她顿了顿,才继续说道,“否则谨儿也会难过的。”
得知死亡延缓了期限,那感觉就如重获新生,大悲大喜的起落让韩淑容浑身虚软,浑如梦中。她扶着桌边起身,“多谢娘娘,臣妾就不见九皇子了,先行告退。”
“不送。”虞挚转过头,淡淡地回应。
韩淑容直起身,压下心中翻涌的悲哀,从死亡的边缘转身,恢复了宫中女人应有的端庄一步一步走了出去,背影从容而又绝望。
虞挚面朝里斜卧在榻上,始终没有回头。如寄侍立在一边,默然无语。她知道此时此刻罪业已成百死莫赎,唯有沉默。
“你也出去吧。”良久,虞挚才出声道,她似乎累了,说话慢而低沉。如寄无声地叹了口气,悄悄退下。出门后禁不住回头望了一眼,只见虞挚整个人都蜷缩成一团,一动不动地躺着。华贵而宽大的卧榻就像一座冰冷无情的祭台,冷到她需要环抱着自己才能获取一丝温暖。
如寄眉头颤动了一下,转身合上了门。
晚上的时候,皇上很早就乏了,坐在案后昏昏欲睡。虞挚见了合上奏折,“皇上,歇息吧?”
皇上头一沉惊醒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揉着眼睛附和着,“哦,说到哪了?”
“说到选拔秋闱主考官的事情。”虞挚扶他起来,挽着他的手臂向床榻走去,“此事还早,皇上不用心急。”
“也是,几更了。”皇上脱去睡袍外的裳衣,交给了虞挚。
“还未入更。”虞挚转身将衣服搭在架上。皇上一愣,他没想到时候这么早,更没想到自己竟然没入更便困成这样。
“皇上最近太过操劳,明日臣妾炖些补身的汤品。”虞挚为他拉过被子,悉心地掖好被角,“皇上觉得热吗?臣妾命人多拿些冰过来?”
皇上摇了摇头,满足地拉起了她的手。虞挚虽然年轻,但却心细如发,既有小女儿的娇媚可爱,又将他照顾得无微不至,“挚儿还不睡?”
“臣妾去把奏折理好,皇上明日还要看呢。”虞挚柔软的小手反握住他的,令人心都软了。
皇上疲倦的脸上露出一抹笑容,爱怜地看着她,“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虞挚心里一动,脸上却不动声色,含情脉脉地望着皇上。静默片刻,皇上在她的注视下忽然叹了口气。
“皇上怎么了?”
“朕不瞒你,今天早朝有人建言说,后位空悬已久。”皇上想起这件事心情便沉重许多,“他们推举莲妃。”
虞挚垂下眼帘流露出一丝失落,不多不少刚刚让皇上捕捉到。她嘴角勉强翘了翘,“莲妃姐姐出身名门,又是瀚景王的母妃,做皇后实至名归。”
“可朕不喜欢。”皇上拉紧了她的手,有些心急地表明自己的立场,“在朕心里谁都比不上你,皇后归根结底就是朕的妻子,朕想立的是你。”
虞挚默然地低下了头,皇上这样想就已够了,她也不必再煽风点火。皇上又叹了口气,他在位多年明白龙椅是天下最华丽的桎梏,一国之君无法随心所欲地立后,“若朕不是皇上,你不是昭容,朕真想和你结草为庐,隐居乡野做一对神仙眷侣。”他抬起不再清明的眼睛,留恋地看着虞挚,“朕总是觉得亏欠了你。你带给朕的快乐太多了,朕想把最好的给你,却发现做了这么多年的皇上还是处处拮据。”
虞挚的手在他手中,掌心被温热得微微有了汗意。此刻她心中不知是冷还是热,是痛恨还是同情。如果有一把刀在手里,一年前她一定毫不犹豫地刺入他的心口,今天她早已没有了那份戾气,恨已经酝酿成长久的折磨,她不想要他的命,只要他可怜。她要将他从英明君主的神坛上拉下来,变成一个无助的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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