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修媛的气息微弱了下去,有那么一瞬,虞挚以为她死了。忽然她眼睛动了动,已看不见东西,她却循着声音盯死了虞挚,脸上浮起一层虚幻狡黠的笑,好像无所不知,好像已猜到了每个人的结局。
“莲妃的弱点是……”她张了张嘴,声音微弱。
“你说什么?”虞挚靠近她,辨别着她说的每一个字。
华修媛艰难地喘息着,冰凉的气息喷在虞挚鬓边,“瀚,景,王……”
瀚景王!不知为何,这三个字如魑魅魍魉,如烈焰熊熊,虞挚被灼伤般蓦地松开了她,眸中渐渐涌上怒意。到了最后,华修媛竟还敢耍弄她!
华修媛跌在坚硬的地上,努力地瞪大了双眼,却再也看不到任何光亮,然而她能感觉到虞挚的愤怒。这让她笑了出来,讽刺而得意,气息冲破肺腑,她喉咙中沙哑地发出声音,哈哈哈哈……
那笑声凄厉,穿透夜色,最后戛然而止。华修媛因疼痛扭曲的身体躺在地上,脸上却是诡异的笑容,让人毛骨悚然。
她死了,死不瞑目。虞挚跪坐在地上,处心积虑,竟一无所获。明明计划周全,可为什么达不到目的?莲妃许了她什么好处,或者做出了什么威胁?这问题横亘在虞挚脑海里,答案呼之欲出,又遥远如隔天涯。
她吐出一口气,支撑着站起身,恢复了端庄的神色,打开门走了出去。
由冷宫一路走来,没有半个人影。在这平常人望尘莫及的皇宫里,荒凉也是亘古的。天上的星子闪烁,每一颗,都隔着几生几世的距离。虞挚觉得眼角有些湿,不知为何。
路过潜心阁,远远的皇后一行人走来,前面几个宫女提着灯笼开路,将那一方天地照得如同白昼。
“拜见皇后。”虞挚敛容行礼,低头看见她明黄绣凤的袍摆,这等华服,是为洛康王大婚而穿。
“你还好吧。”皇后伫立少顷,才恍恍惚惚地开口问道。过去一直认为,眼前的人会成为她的儿媳,今天坐在大殿上,再一次领略命运的荒谬可笑,无限唏嘘。
“多谢皇后记挂,臣妾安好。”虞挚淡淡地说道,她不好,很不好,然而这不是她该说的话,更不是该对皇后说的话。
“今晚太后高兴,多喝了些酒,有些不适。本宫去潜心阁念法华经为太后祝祷,你也一齐来吧。”皇后说着上前,拉起了虞挚的手。
指尖相碰,两人才俱是一怔,才想起已许久没有如此亲昵地挽手,往日母女般的情怀,已如林花萎靡不返。
“走吧。”皇后的手松了松,旋即又握紧,一句话半是诉说,半是叹息。
虞挚屈了屈膝,冰凉的手任她握着,两人一同向潜心阁而去。当今皇上重视孝道,皇后要为太后祈福,谁又能拒绝。
潜心阁已接到皇后旨意,几个尼姑已焚香祝祷,恭候皇后凤驾。虞挚走进暖室,一时间只觉香烟扑面,萦绕着金塑的佛像,整个佛室如云中雾里,世外仙境,让人忘了前世今生。
皇后接过尼姑呈上的香,递给虞挚一束,为太后祷告。虞挚站在她身后,看着那拖地裙摆上明黄的飞凤,腾于云中,俯瞰九洲。这礼服这纹饰时刻提醒着她,今天是洛康王的大婚。
他娶了别人。
“挚儿,等你长大了,可愿意嫁我?”
“不愿。”
“洛水的彩霞很美。”他说起了他的封地。
“不愿。”
“我带你胡服骑射。”他说起了京城不能做的事。
“不愿。”
“我们游历天下,结交名士风流。”他说起了她的向往。
“不愿。”
“如果,如果我当皇帝呢。”他放低了声音,望着她。
“那我自然不能违抗。”她嘴角噙笑,“可也是不愿的。”他不知道,她所说的不愿,九分玩笑一分真心,而这一分就是因为他迟早会当皇帝,迟早会三宫六院。
“我不会勉强你。”他黯然。
“你当皇帝,会有粉黛三千,就不会想起我了。”她失落。
“没有你,皇帝不做也罢,我去做和尚。”他脸上笑容漾起,如温柔的水波,一圈圈在她心头荡开。不知怎的,一想起风采绝伦的洛康王要出家,她一点也不觉玩笑,心里难受得紧,握着他的手舍不得放开……
世事无常,那个举世无双的男子,她终究没有福分得到。
作者有话要说:
☆、三十一、交易
幽静的后宫中,一个宫人提着灯笼匆匆走过,宽大的斗篷罩住了脸,唯有青石路上细碎的跫音,泄露了她的焦灼。
不远处的潜心阁外,可见陆福存站在那里,皇后在内,周围守卫甚严。
宫人张望着,徘徊不前。
忽然,传来一阵男子的笑声,随性不羁,于凉秋中如春风袭人。只见假山后有人转出,瀚景王扶着太监的手臂,往宫门方向而去,想来是大婚的宴会散了。月光洒在他身上,镀上一层明亮的清寒,潇洒俊美,风流仪态,恍如仙人。
宫人足下一顿,便匆匆上前,“王爷留步。”
瀚景王悠悠转过身来,宫里敢叫住他的人不多,“你是观澜宫的人?”
“奴婢是朝凤宫的人。”宫人摘下斗篷的帽子,露出苍白的小脸,“贱名如寄。”
瀚景王微怔,继而随意地摆了摆手,命身后的宫人们退下。酒喝得多了,他有些醺然,也惜字如金,“何事。”
“如寄斗胆,想和王爷做笔交易。”
“哦?”瀚景王俊目微眯,嘴角噙起一丝笑,可那也仅仅是一个笑而已,说不出高兴,也看不出不高兴。
“皇后和虞昭容都在潜心阁,皇后设计要害昭容,奴婢卑微,无法进去报信,还请王爷相救!”如寄头磕在地上,心急如焚。
瀚景王薄唇微抿,飘忽的目光落下,好整以暇,“既是交易,本王有什么好处?”
“王爷若需要,奴婢愿在皇上面前作证,皇后陷害嫔妃,后位必废。”如寄抬头望着他,目光灼灼。但凡能碰上第二个人,她都不会求瀚景王,观澜宫的人杀人还不够,怎会救人。然而急中生智,忽然想起莲妃和皇后是死对头,也许有了扳倒皇后如此诱人的条件,瀚景王就会答应救昭容。
“来人。”瀚景王抬高了声音,侍从的宫人从不远处过来,听候吩咐。
“去潜心阁,说父皇要见虞昭容。”瀚景王简明地吩咐,醉意醺然,然而眸中却是一尘不染的清明,如此时的夜空,漆黑莫测。
此言一出,如寄和宫人俱是一惊,如寄惊的是瀚景王会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宫人惊的是,“王爷,这是假传圣旨……”
“去!”瀚景王薄唇微动。嘴角含笑,眼中却寒意逼人,宫人忙弯了弯腰,胆战心惊地跑去潜心阁。
“若皇后问起……”如寄有些担心,这么脆弱的谎言,皇后一问便能问得出来。
“她不会问。”瀚景王负手而立,目不转睛地看着宫人进了潜心阁,身上的戾气稍退。
如寄恍然,自己心乱如麻,竟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皇后做贼心虚,生怕露出一点破绽,怎会一反常态地追问虞昭容的去处,而她就算问了,瀚景王也有话可说……
“奴婢任王爷差遣。”如寄脸色发白,做出许诺。不扳倒皇后自己也活不了,然而要扳倒皇后,自己人微言轻,在内侍省不知要受多少拷问。事已至此,只要能救虞昭容,她什么都不怕了。
“回去什么都不要说,就当没有遇见本王。”瀚景王云淡风轻地说了一句,却重重落在如寄心头。什么意思?他救了虞昭容,却无意与皇后作对?如寄皱起眉头,人说瀚景王心窍玲珑,自己莫非情急之下着了他的道?
瀚景王对她的神色一目了然,眉峰一挑,“本王真想和你交易,何不等皇后害完虞昭容,再押着你去见皇上,一箭双雕。”
如寄浑身一抖,果然。她一心想着救虞昭容,忘了莲妃想要除掉的,除了皇后,何尝没有虞昭容。
“王爷为何……”如寄张了张口,再问不下去。实在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还要救虞昭容?
瀚景王看着她,忽然轻笑起来,好像高山之巅的皑皑白雪,怦然融化,“女人间的争斗,红颜白骨,你死我活,于本王不过徒增笑料而已。”
他话落,漫不经心地振袖,转身离去,无需一个谢字。而如寄的谢,就卡在喉头。是呵,对于男人来说,朝堂才是真正的战场,宫闱只是醉乡、梦乡、温柔乡,这笔交易,他自然是不屑的。
然而自古多少王侯在宫斗中泥足深陷,机关算尽,反误了卿卿性命。如寄慢慢起身,看着瀚景王远去的背影,狂跳的心平静下来。
虞挚从潜心阁出来,如织和红萼上前扶着她,只感到她的身体在微微颤抖着,不由关切地、异口同声地问道,“娘娘?”
“请江御医,立刻。”虞挚压低声音,用最后的力气吐出几个字,腿一软便瘫倒了下去。
大婚的喜庆延续到深夜,声息渐渐消逝了,偌大的皇宫进入梦乡。香彻宫里各间房的灯已经熄了,唯有正宫中的一盏灯火亮着,和过去每个普通的日子一样,一片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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