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衣完毕,便是到长宁宫请安。听说太皇太后身体渐渐康复,今天能坐起来说话了,虞挚心里一千一万个不愿去,然而即使做了太后头上还是压着座山,由不得自己。
结果一进长宁宫的门,白璧的茶杯便“啪”地碎在脚边。
虞挚脚步一顿,站在门口。
“太皇太后,太后来给您请安了。”小太监慌忙进屋禀报,谁知里面一听掷得更猛烈了,整只茶壶飞了出来。
“谁要她请安,贱人!皇上呢?把皇上还给哀家!”
太皇太后卧床一个多月,喊声哑了些但底气十足。
“皇上在永安宫读书,太皇太后若要见,可命人去请。”虞挚立在门口不进去,淡淡地开了口。
“哪来的皇上!你这狐狸精休想骗过哀家!先帝分明就是被你害死的,哀家也被你害得卧床不起,你、你好狠的心……”太皇太后恨生数落着,然而骂着骂着就悲从中来,声音哽咽了下去,“先帝驾崩的时候,哀家竟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啊……让他孤身上路……他带你不薄,你怎么就这么毒!”
满屋服侍的宫人鸦雀无声,恨不得当场变成聋子,什么都听不见才好保命。偷眼去瞧太后,只见她挨了一番骂,脸上丝毫没有变色。
“太皇太后神志不清,你们好生照看,有人请安就免了罢。”虞挚袖起手,不理会屋里的哀嚎,对面前的长宁宫总管道。
“贱人!祸水!你进来,你给本宫进来当面对质!”太皇太后不知哪来的力气,将梨木的床沿拍得啪啪作响,疾声命令着。
可惜,以往她只要勾一勾手指头,虞昭容就得跪在脚下,如今她声嘶力竭的叫喊,却被所有人当成耳旁风。
当朝太后是皇上生母,太皇太后隔了一层,毕竟不够亲近。宫人在大内生存,这点眼力价儿还是有的。
虞挚充耳不闻,微微屈膝算是行了礼,“臣妾告退。”算做请了安。
“佛祖不会放过你的!那是哀家的亲生儿子啊,竟死都不能够见上一面!你会遭报应的!十倍、百倍,哀家发誓日后必还到你身上!让你老无所依,让你骨肉……”
走出门去,依旧听得见太皇太后的叫骂,几句激烈的之后戛然而止,传来宫人们惊恐的呼喊,“太皇太后?太皇太后晕过去啦!”
有人从长宁宫跑出来,急急忙忙地往太医院而去。
虞挚侧目望着这一派慌乱,置身事外的冷眼。随侍的如寄和红萼都低着头,目不斜视,心里反暗暗祝祷太皇太后早日归西,方才能让人安心,只是不知太后心里怎么想。
“这病,看样子好不了了。”虞挚淡淡评论了一句,语气里听不出台面上应有的遗憾,也没有背地里的幸灾乐祸,仔细咂摸咂摸,才能发觉一丝难以察觉的冷。
太皇太后的事让人心中郁结,出了长宁宫,虞挚便一直蹙着眉。如寄和红萼看得清楚,知道她心中惦记着极为棘手的事时,便会这样。果然,虞挚没心思回宫,往静妃处散心去了。
一进门,竟无人在外头通报。不光如寄她们感到奇怪,虞挚也微怔,溯月宫的人行事一向遵守规矩,怎么今天这么松懈。
就在这时,宫里面传出一阵爽朗的笑声。
虞挚脚下一慢,片刻地踌躇。这时宫门一开,关复满脸余味悠长的笑,端着壶出来沏茶,抬头看见虞挚神色不禁一凛,赶紧迎了过来。
“太后驾到小的多有怠慢,罪该万死。”跪地上叩头。
“浩南王来了?”虞挚无意计较,直接问道。
“是,王爷下朝来请安,给太妃娘娘讲起边关的事,逗趣得很。”关复顿了顿,不好意思地挤了挤眼,“小的们听得着迷,就……”
“就忘了规矩。”虞挚瞧着他扭捏的样子,知他心里已算准了静妃不会罚他。想来浩南王入宫,静妃心情大好,手下的人也松散起来。
关复见嬉皮笑脸不好使,敢情今天是撞在太后气头上,赶紧正色叩头,“小的不敢,太后恕罪。”
虞挚不理会他,迈步往前走去,“起来吧,开门。”
关复殷切地跑上前,打开门抢着进去通报,“太妃娘娘,王爷,太后过来了。”
一声既出,屋里的笑声顷刻安静了下来。门口光线一暗,继而人影落在地上,虞挚走了进来。宫人们屏息跪倒,“拜见太后。”
唯静妃笑吟吟地坐在榻上,端着一盏香气四溢的花果茶,仪态轻松。
她面前站着一个瘦高的少年,身形矫健结实,皮肤是大漠风沙边关烈日下的麦棕色,手中还维持着刚刚兴起时比划的姿势,闻声回过头来,一双漆黑的眼眸充满机警,笑意未退。
“起来吧。”虞挚声音柔和了几分,在溯月宫,她的脾气总是比在别的地方好些。
作者有话要说: sorry不能再多写,必须出发去看电影了。。
☆、一四一、不许
一室的人静悄悄的,虞挚纵使不言不语,也让人感到有无形的威严扑面而来,饶是溯月宫这些常见她的宫人也不例外。所有的人都毕恭毕敬地低头,不敢触犯太后天威。浩南王顿了片刻,垂下手立在一旁算是行礼,却并未像其他人一样对虞挚请安。
安静中,这出格的缄默尤其突兀,有些入宫年头不长的宫人,不由面露疑惑,不知浩南王与太后有什么过节。
静妃却不以为意,只是微微笑着,扶着宫女的手臂从榻上起身,“今儿气闷,我出去走走。”
虞挚眉梢不经意地一挑,“看来我进来的不是时候。”
这话常人听起来许会刺耳,但静妃知她还有下句。
“浩南王是不是要趁机随行?”果然,虞挚一转头,重点落在浩南王身上。
从带兵回京到现在,已经一个月有余,他从未进宫看过她这个太后。每次在朝堂见到,也是隔着丹墀龙阙文武百官,例行公事的论述政务。换了是别人,这也没什么异常,可他是浩南王,是小时候跟在她身后一口一个挚姐姐的南儿啊。
静妃看了看低头不语的儿子,直接替他回答,“不必了,叡南从没有耐心散步。”
浩南王闭着唇,既不承认也不否认,伫在那里如一棵倔强的松柏。静妃看了他一眼,慈爱地笑着摇了摇头,转身带着宫人们走了出去。
刚才还显得有些逼仄的屋子,此刻空荡了下来。然而唯余虞挚相对,空气中反而平添某种不安的情绪,让浩南王呼吸甚至还加快了些许。
“这后宫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你打算躲我到几时?”虞挚站在那也不动,开口问了出来。她的声音平和凝缓,如此刻从窗纱滤进的阳光,柔柔的没有任何不悦的棱角。让人很难想象,这样温暖的人,会是大铭后宫生杀在握的太后。
“我没有躲你。”浩南王分声辩解,顿了一瞬,才放低了声音寞然继续道,“只是向太后请安,臣做不到。”往事难以忘怀,当初宫宴上他顶撞先皇,还不是为那一句挚姐姐。被削封号贬谪出京,大漠黄沙相伴几度春秋。那时做不到,经过重重劫难都熬过来了,如今更是不会低头。
虞挚怎能不懂他话中的心事,末了她却没有挑明,只一笑而过避重就轻,“瞧你别扭的样子,原是记恨着那一巴掌。”过往的苦涩已化作血沫,嚼碎了悉数吞咽下去了,如今唯有眸光纯净似水,单单一句话便带过,“可还疼么?”
然而就这一句,饱含了太多隐忍与等待,越过千山万水由浓转薄,姗姗来迟时已褪尽了铅华,灼上刻骨的颜色。故人重逢,最怕是寻常相问,蕴着逝去光阴中那缕比什么都重的力量,轻易便榨出泪来。
浩南王定定地看着她,张了张口才哑声道,“不疼。”
真的会不痛么。人生能得几个六年,本应锦衣玉食众星捧月的小王爷,独自一人在苦寒边塞捱过六年,比寻常人家的子弟都不如。这六年中,哪一天不痛?
可他却一把拉起虞挚的手,打在自己脸上,“是我该打,而你当初打得太轻。”
自己年少无知,在父皇面前逞一时怒意,连累了母妃担忧数载,误会虞挚这么多年。他在外受筋骨之苦,她们心中的煎熬又如何纾解。
虞挚连忙缩手,在他颊边生生止住。他一双眼闪着漆黑濡湿的泪光,外表已是英武清俊的少年,内里却还似小时候,有什么委屈都使劲瞪着眼,不让泪水落下。她曲起手指在他脸上捏了捏,怜爱笑道,“冒什么傻气,分明还是个孩子。”
浩南王一愣,回神时也怔忪着笑了出来,“在外统兵的时候,手下将领都惧我几分,一到你面前,这几年的岁数便白长了。”
虞挚笑了,携他一道坐下,还像以往他下了太学来玩一样,亲自斟了茶水递过。浩南王捧着玉杯却不喝,若有所思地沉吟片刻,试探问道,“以后,我若去探望挚姐姐,可有茶饮?”
虞昭容、皇后、太后,在他的世界里统统不存在,兜兜转转几年,他要找回最初的挚姐姐。
虞挚垂下眼帘,脸上的笑意淡淡的,安然如平静的湖水,“叫什么随你,不过人前还是要规矩些。”
相似小说推荐
-
千面倾城裙下神 (百里砂) 红袖添香VIP2014-09-14正文完结第一次来晚了,妖美男度劫完毕半死不活…… 某公主大为不爽,果断把...
-
侯夫人 (小宴) 2014-09-15正文完结 人家穿越都是桃花朵朵开, 自己穿越居然是个十六岁的孀居少女! 亡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