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地还跪着?朕方才忘记叫你平身了么?唔……起来吧。”
“……”她黑着脸叩了叩首,谢恩道,“多谢皇上恩典。”
跪了约莫有半个时辰,两只膝盖也麻得差不多了,南泱只觉双腿似是被千万只蚂蚁狠着劲儿啃咬一般难耐,却又不好表现出来,只得堪堪地咬了牙,硬着头皮从地上徐徐站起了身子,立定。
万皓冉一双清冷寒冽的眸子淡淡地扫过她,觉着她面上那副忍着双腿的酥麻又要强装作端庄淡然的神情有些滑稽可笑,然而,他却终究还是没笑出来。
一时间,内殿里再没有人开腔说话,竟是静得有些诡异。
忽地,南泱听见耳畔响起了一阵轻轻的敲门声,极度小心翼翼般的。
“进来。”
开口的自然是那个冷艳高贵的皇帝,得了那人的许可,门外的人便轻轻地推开了房门,便见一个穿着太监服饰的宦臣走了进来,随后便见了礼跪了地,高声嚎道——
“奴才参见皇上。”
南泱微微侧过头,细细地端详了那奴才一番,正是那位素来在后宫里头耀武扬威惯了的太监大总管,江路德江公公。
“有何事?”万皓冉微微合眼,抬起骨节分明的修长右手,揉了揉双眼间的睛明穴,神态间隐隐地透着几丝疲惫的倦意。
“回皇上的话,”江路德恭恭敬敬地猫着腰,答道,“兵部侍郎梁大人进宫了,说是有要事启奏,现今正在福陵殿候着呢。”
“……”闻言,他微微颔首,接着便从软榻上缓缓地站起了身子,朝房门外走去。
“对了,”似是忽然忆起了什么事一般,万皓冉脚下的步子顿了顿,背对着南泱,他望向身侧紧跟着的江路德,现出一张轮廓优美的侧面,薄唇微微开合,说道,“拟朕的旨意,今日起织锦宫里住着的,便是南贵人了。”
“……”南泱闻言一惊。
“……”江路德显然同南泱一样惊,他不着痕迹地回眸望了她一眼,紧接着便回过眸子,恭恭敬敬地颔首,“是。”
适逢明溪从外先正要进来,便将好听见了皇上的这样一番话,不禁面色一喜,江路德的眼风儿转了转便朝她使了个眼色。
明溪会意,连忙上前几步朝自家主子低声道,“快谢恩啊。”
“……”南泱这才如梦初醒般地回过神,接着便连同着明溪一道跪了地,一股子酥麻又再度袭来,她倒吸一口凉气,却仍是恭恭敬敬地叩首,道,“谢皇上恩典。”
万皓冉微微回过头,眸子淡淡扫了她一眼,接着便迈开大步离去了。
“人生就像打电话,不是你先挂就是我先挂……”
“娘娘你在说什么啊,怎么了这是?”
“别动我别动我,我的腿麻了麻了……”
“……”
身后的女声渐渐远去,他清冽的双眸滑过一丝异样,终是头也不回地迈出了织锦宫。
第10章 请安
同往时候的所有大事小事一样,前皇后在从三日的昏睡中醒来后便被封为贵人的这件事,也在区区半日之内,便传遍了陌阳皇宫的每一个宫闱每一个角落。
皇宫中的多数人对此都是抱一种不冷不热的观望态度,众人揣度的最多的,便是皇帝封南泱贵人的用意。
或以为,想她南泱,乃是堂堂两朝丞相南应天的女儿,当年贵为一朝之后,如今就算是被封了个贵人,也是个极低的位分,皇上此番当是欲羞辱这位曾经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前皇后。持此
般态度的,以翰瑄宫的黎妃同摘星宫的诤妃为代表。
或以为,南泱本以被废了后,当打入冷宫郁郁终老,如今却搬入了织锦宫,还被封了个阶位,想来,定是皇上对这位极美貌的皇后还尚存那么几分未了的余情。
唔,持此番态度的,以凝锦斋的笙嫔为代表。
然而,真正明白万皓冉心思的,却也只有当事人南泱一个。
春日接近尾梢,正是暮春的盛时,南泱倚着窗户细细地透过窗观望着那满院子的艳丽桃花,眉头却锁得有些许深。
虽说,那皇帝的这般作为,无非只是想让天下人觉着如今当家的这个君是个仁心仁德的明君,她仍是觉着别扭,只觉得这个人情,万皓冉送得着实忒大了些。
直大得南泱有些汗颜,连着三日都在寻思着怎么还这个万姓的皇帝情。
正寻思着,门却“吱呀”一声地被人从外先推开了。
她收回望桃花的目光,望向门口,只见明溪清丽的容颜上透着几分古怪的神色,不禁蹙眉,疑惑道,“怎么了?”
“娘娘……”明溪缓缓开口,目光却透着几分闪烁之态,微微一顿,接着方才又续道,“严公公来了。”
“严公公?”南泱一阵愕然,蹙着眉在记忆里头搜索了一番,终是无果,便抬眼望向明溪,问道,“是哪个严公公?”
“回娘娘,”明溪的面色仍是有些难看,她回道,“翰瑄宫的严平喜,严公公。”
乍一听闻“翰瑄宫”这三个字,南泱便觉着有些刺耳,容色蓦地便冷了下去,唇角一勾便挑起了一个冷笑。
“哦?翰瑄宫?莫不是黎妃娘娘,又要让我去同她叙叙姐妹之情?”
“并不是……”明溪的眼眸缓缓抬起,望向南泱,深吸了一口气,半晌方才缓缓吐出,压低着嗓子说道,“严公公来织锦宫,说是想问问娘娘,今早上为何没有同诸位嫔妃一道,去给黎妃娘娘请安。”
“请安?”
这两个字眼一蹦入耳朵,南泱便似是听了天大的笑话一般,觉着很有几分可笑,是以,她蓦地便笑了笑,望向明溪,有几分啼笑皆非,问道,“哦?明溪,我怎么不晓得,如今这万朝的后宫里,嫔妃还要向一个妃位的娘娘请安?这是哪位祖宗定下来的规矩?”
且不说她在重生来后的时日里了解了一番这万朝后宫的基本规矩,便是她是个初来乍到的,凭着常识也晓得,历朝历代的嫔妃,清早倒确是要去向一个人请安的,只是,那个请安的对象只能是一个,那便是一朝的皇后。
如今,那江璃蓉真真是好大的气派,竟要嫔妃去同她请安么?
“娘娘有所不知,”明溪直直地抬眼望向她,唇微启,又道,“昨日里,皇上已然下了旨,将凤印暂时交予黎妃保管了。”
“……”闻言,南泱微怔,眸子淡淡地掩了下去,思索了顷刻,方才端着嗓子清清冷冷地说道,“既是如此,那你昨日为何没有同我说过这茬事,今早又为何不提醒我,去翰瑄宫请安呢。”
“娘娘……”明溪的双眸一湿,双膝一弯便跪了地,接着便不再开腔了。
“罢了。”南泱只觉脑子有些发胀,便探出右手揉了揉太阳穴,左手挥了挥,面上尽是一片的疲累,说道,“你的心思我晓得,只是明溪,你是个聪明伶俐的人,真正在这后宫里呆的时日也比我多,不该做出这般的糊涂事。”
“……”明溪的头深深地埋着,半晌方才抬起头来,望向南泱,说道,“是,明溪知错。”
“起来吧。”一阵沉吟,她缓缓张开眼睑,望向窗外盛放的朵朵桃花,双眸里头急速地掠过一丝凌厉的神色,低声说道,“走吧,去给黎妃娘娘请安。”
“……”明溪仍是低垂着头,从衣襟里头拿出手绢,拭了拭眼角的泪渍,接着便缓缓站起了身,上前扶了她的手肘子。
“……”南泱侧过眸子望了望明溪,低低地叹了口气,沉声道,“你记着,从今往后,别再将我当成曾经的皇后了。”
“娘娘……”
“在这世间,什么都不是保来的——”她一双微挑的眉眼定定地望向翰瑄宫的方向,缓缓道,“而是争来的。”
“……”
“走吧,别让黎妃等久了。”
翰瑄宫位处陌阳皇宫的西北方,是距皇帝的广陵宫最近的一处宫闱,足以可见万皓冉斯人对江璃蓉的重视程度。
往翰瑄宫的一路上,南泱都是在思索的,想那江璃蓉,入宫以来,区区三载时光,便由一个采女一步步地爬上了黎妃的位子,如今还掌了凤印,没有极上乘的容貌,没有极显赫的家世,她能攀此位,凭借的,终究不过是那一副“贤良敦厚,待人和善”的面具罢了。
“平素里,黎妃在这后宫里头可谓是步步为营,她心思深沉,为了守桩贤妃’这个称号,她待人都是极和善的,也不易动怒,更莫要说是找茬滋事了,”明溪跟在南泱身后,一面迈着细碎的步子,一面压低着声线以只有她二人能听见的声音徐徐说着,“上一回,她那般作为,想来也定是受了什么人的挑唆,才会那般冲动地要给娘娘下马威。”
“受人挑唆?”她的双眸微微眯了眯,“那依你的意思,觉着这挑唆黎妃来对付我们的,会是谁?”
“……”明溪的唇角微微扬了扬,笑道,“娘娘,你仔细回忆一番,自你搬出月陨宫后,曾见过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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