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母后,”夏望之踱了几步站在钱熙雨面前,打量了她片刻,罕见地发了愁,“朕听闻钱老将军家的孙女大字不识一个,要她写出容妃的生辰八字,怕也是强人所难。”
“皇上不是向来喜欢学富五车的才女……譬如皇后?”太后发现事态似乎在以九匹马都拉不回来的势头往奇怪的方向奔去,她企图把话题转正,却发现这努力在夏望之的没脸没皮面前完全徒劳无功。
“朕发现理论不过,所以现在喜欢大字不识一箩筐的。”夏望之大言不惭道。
萧锦:“……”
太后:“……”
钱熙雨:“……”
她很想说自己识字,可眼下不能说。最后在“家教不严”和“抄家灭族”中权衡了片刻,钱熙雨忍辱负重地低下了头,“民女……不识字。”
太后反倒被气笑了,“皇上可是忘了,她不识字,可身边有的是人识字!”
眼见得太后话里话外竟然一口咬定钱熙雨就是凶手,虽说关心则乱,可这也未免太过武断……萧锦心中微妙地犯起了嘀咕。
“那话这么说起来,全遴秀阁每一个人都有嫌疑。”夏望之道,“母后方才言及每个秀女身边都有嬷嬷,换而言之,嬷嬷们也能自由出入秀女的房间,比起如同金丝雀的秀女,活动自由的嬷嬷们岂不是更加可疑?”
他说话向来三不着两,眼下如此条理清晰地进行分析着实出乎了太后的意料,不论如何,皇帝的面子还是要维护的。
太后顿了片刻,吩咐道,“既然皇帝这么说,来人,去把钱秀女身边的嬷嬷带来。”
遴秀阁的一应人等早就被看押了起来,萧锦狐疑地看了一眼夏望之,疑心他是看在钱老将军的面子上为钱熙雨开脱,眼下关东虽还算安稳,可时常也有外族滋扰,若是为了安钱家的心……倒也勉强还算能够理解。
可他又凭什么确定,钱熙雨不会是凶手?
“太后娘娘,钱秀女身边的嬷嬷服毒自尽了。”王太监颠着一身肥肉跑了个来回,气喘如牛道。
这已经不只是巫蛊了,分明是有组织有纪律的阴谋!
太后的脸色变得风雨欲来,“是谁负责看守遴秀阁之人?”
王太监惴惴不安,可眼下只有他一个人在跟前,只得苦着脸上去解释,“回太后娘娘的话,那嬷嬷是咬破了藏在牙里的毒药……”
“没用的东西!”太后怒道,“连个人都看不住!”
话一出口,太后就有些头晕目眩,她毕竟年纪大了,气性一上就有些受不住,旁边墨香连忙上前扶她坐下,又是忙不迭揉胸口闻鼻烟,好一会才好了些。
“母后您别气坏了身子。”萧锦连忙上前探视,除了面子功夫外颇有几分真心。
太后平日里倒是对她真不错。后宫虽然和前朝一气相连,但却毕竟还是有所区别,不然凭她一个无宠的皇后凭什么在后宫里站稳脚跟?
“哀家是年纪大了……”太后闭着眼喘了半晌,发了狠道,“哀家就在这坐着,今日不找到真凶,一想到有人包藏祸心,哀家就连眼都合不上!”
如果说遴秀阁中钱熙雨和谁结怨最大,那另一个人妥妥的是容晴不解释,虽然容晴压根都不和钱熙雨一般见识,可奈何在众人眼中就是如此。
在对容晴身边之人有意地严刑逼供之后,一个小太监终于受不住刑松了口。
“是容姑娘身边的嬷嬷给钱姑娘身边的嬷嬷递去了容妃娘娘的生辰八字。”
如果把事情解释成容晴为了除掉族姐容嫣,把她的生辰八字给了对头钱熙雨,从而达到为自己在后宫铺路的目的,那么这件事勉强也能说得通。
后宫中后妃的生辰八字都是秘密,如果是容晴递出去的消息,她和容嫣同属容家之人,得知对方的生辰八字也无可厚非,这样就很好地解释了为何钱熙雨能得知容嫣的生辰八字。
可问题的关键在于,容晴她在既无法肯定自己会被选进宫,也根本不知道能否得到圣宠的情况下,会做出如此愚蠢的自毁长城之事?
不久,容晴也被带了上堂,和钱熙雨并排跪在一处。在得知是小太监所言后,这位容家之女并未露出任何慌张之色,她只是静静地磕了个头,“启禀皇后娘娘,此乃有人嫁祸,民女并未行此大逆不道之事。”
“你可知道容妃生辰八字?”太后已然退场,萧锦也只得出来顶上。
“知道。”容晴平静道。
“你可曾将她生辰八字泄露出去?”
“民女甚至无法决定身边嬷嬷为何人,又如何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收服身边嬷嬷并买通钱姑娘身边之人?”
正中红心。
萧锦倒是有些欣赏她了,除了是容家出身之外,她比充满不定因素的钱熙雨要稳定得多,也难怪容嫣要视她为劲敌。
她和钱熙雨身边嬷嬷都是萧锦指派,若是这样说来,萧锦也脱不了干系。
“大胆!”青浣怒斥道。
容晴神色淡然地垂下头,仿佛刚才那番祸水东引之话并非从她口中说出。身为皇后的萧锦知道所有后妃的生辰八字无可厚非,更遑论她还是个不受宠的皇后,设计想除掉皇帝宠妃简直是理所当然……
嫁祸于新进宫的秀女,从而除掉眼中钉肉中刺,或许还能拉上一个盟友……多么顺理成章的推测。
当王太监再次愁眉苦脸地进来宣布容晴身边的嬷嬷也死了之后,就连太后看向萧锦的目光中也多了一丝探究。
人是她派的,也是她指定的,眼下出了大事,两个人都死绝了,这又该如何解释?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时已经变成了一本乱帐,估摸着一时半会也找不到足以取信于人的证据,萧锦起身跪在太后面前,“母后,媳妇必然给您一个满意的解释。”
太后定定看了她片刻,缓缓闭上了眼,“三日,三日内必须给哀家一个答案。”
声音中是掩不住的失望。
“媳妇遵命。”
太后先行离去,夏望之临走前忽然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可不要让朕失望。”
这话说的莫名,难不成这里面还有他的手笔?
自从重生后,她对于前世的记忆便越来越模糊,这着实不是个好现象,似乎是有什么力量在刻意阻止她对即将发生的事件进行纠正……
一念及此,她忽然有些毛骨悚然。
萧锦绞尽脑汁回忆,上辈子也是在选秀女时出了巫蛊一事,似乎所有证据都指向容晴,这才让她出师未捷身先死,也替容嫣扫清了障碍。
可钱熙雨又是为什么没能进宫?似乎是在出了此事之前便已经被容晴所害……不对,如果按照这辈子容晴是如此稳重内敛的性子,她为什么要对钱熙雨出手?毕竟钱家数代戍守边关,可谓劳苦功高。得罪这样一个世家,对她,对容家又能有什么好处?
第14章 祸水东引
打千栩宫回来后,萧锦已经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整整关了三个时辰。
当青浣小心翼翼推开门,准备给萧锦的香炉里加点香料时,扑面而来的浓重香气险些熏了她一个跟头。
她顿时大惊失色,也不管什么规矩不规矩了,提起裙子连忙冲进门,生怕自家娘娘一个不小心就被活生生熏死在了房间里。
娘哎,这么浓的*香是打算熏腊肉不成?
“把门关上。”萧锦的声音有些嘶哑。
青浣一听却反而放了心,强忍着咳嗽的冲动把门关上,顺带再轻手轻脚把窗推开了一条小缝,“娘娘?”
萧锦自然看到了她的小动作,知道青浣是为了她好,也没多说什么。
“您都在里边坐了一天了,”青浣试探性往里边走,“要不要奴婢给您送点吃的进来?”
萧锦盘腿坐在香案前,面无表情地看着香炉,“不必。”
知道萧锦心情不好,青浣也不再劝,“这次的事娘娘不必往心里去,太后和皇上心里都明白,娘娘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做这种事的。”
“钱熙雨和容晴身边的嬷嬷都是本宫派去的,”萧锦淡淡道,“眼下说起来,恐怕没有比本宫更可疑的了。”
青浣不由一噎,“刘嬷嬷和齐嬷嬷说起来都是宫里的老人,为何……”
“如果不是宫里的老人,又怎么会让本宫踩进套子里去?”
“或许那人针对的并不是娘娘……而是钱秀女?”青浣绞尽脑汁安慰道,“依奴婢之见,钱秀女她是不放心娘娘。娘娘的招揽来得有些毫无来由,钱秀女恐怕也担心是被您……”
钱熙雨虽然好胜,却不至于像先前表现出的那般一无是处,连青浣都看得出来的事,更遑论萧锦?
“本宫还不至于沦落到拿这种小卒子祭旗,”萧锦嘲道。
她本还以为钱熙雨是个聪明人,想对其加以培养。不过眼下看来此人两面三刀,与其让她入了宫在身边添乱,倒还不如早些将这个麻烦扼杀在摇篮之中。
“钱老将军为何要将她送进来?”青浣也有些纳闷,钱熙雨的性子无论如何都不像是适合进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