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青葙讶异地问:“杨二爷气你?”
“除了他还有谁?”钟琳气呼呼地说,“府里大爷跟五爷走得近,这阵子二爷尽跟褚先生混在一起,天天在青楼楚馆里混,说褚先生在青楼里极受青睐,再怎么清高孤傲的头牌,只要听说褚先生进门,连身价银子都不要,上赶着过来唱曲陪酒……把二爷给羡慕得。”
宋青葙奇道:“你怎么知道的?”
钟琳没好气地说:“他说的,还说翠微楼新来了两个乐姬,杭州人,咬着舌尖学官话唱小曲,别有风情……”
宋青葙忍不住笑。钟琳便是杭州人,官话说得不太地道……听起来还真是另有一番滋味。
钟琳恼道:“你也来笑我,早知道不说给你听。”
宋青葙忙道:“既然是二爷说给你听,那就是他没做亏心事,不怕你知道,你还烦恼什么?要不,我给你想个法子,下次你问详细点,问二爷点了谁作陪,就着谁的手喝的酒,听了谁唱的曲儿,回头找人把她们请来,天天唱给二爷听。你也跟着沾光,不但蹭了小曲听,还能搏个贤惠的名声。”
钟琳乐得“咯咯”笑,“行,回头我就让人收拾院子,一个院子住不下就收拾两个。”
两人说说笑笑很快到了晌午,钟琳身子重不便久待,吃过午饭就告辞回府。
回去的路上,杨靖康感慨不已,“秦大真叫人刮目相看,平常看着就是一楞头青,可人在付老爷面前,那叫一个周道殷勤……要不是惦着你没敢喝多,我还真怀疑自己眼花认错人了。”
钟琳白他一眼没出声。
杨靖康继续感叹,“秦大给付老爷送了两坛旧年的秋露白,我们开了一坛,果然好酒,香气浓而不郁,味道轻而不浮……先前过年时,我想弄一坛结果没买到,也不知这家伙打哪弄到的?”
钟琳轻声道:“可见秦大对三娘是用了心思。”
杨靖康附和,“岂止是用了心思,简直是费尽心机。宋三娘也算歪打正着了,得了诰封,又有个靠得住的夫婿,比嫁到郑家岂不强了百倍?”
钟琳“哼”一声,“这也就是三娘通达,若是换个别人,被褚先生闹那一出,早抹脖子死了,还能等到诰封?都说褚先生性情狷介,拿别人的性命不当回事,这叫草菅人命。”
杨靖康愣了片刻,解释道:“褚先生去烟花地还真没有放浪形骸之举,就是喝酒听曲儿。”
钟琳心里仍有气,别过头去不理他。
大舅舅收到秋露白很得意,送走秦镇后就到内院显摆,“……有银子也买不到的好酒,大姑爷一送就是两坛,开了封的那半坛封起来留着过年,那个整坛的等孙子满月礼上喝。”
大舅母瞅着满面红光的大舅舅直笑。
宋青葙眼角微湿。
临行前,她才知道秦镇给大舅舅带了酒。秦镇说,酒量好的人通常也喜欢喝酒,大舅舅定是好酒之人。
果然,大舅舅这么开心。
夜里,宋青葙仍宿在西厢房内间,碧柳在外间值夜。
睡惯了望海堂那边空旷敞亮的大屋,再睡这个小屋,感觉有些气闷。
宋青葙不禁自嘲,果然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这才一个月,就不习惯了。
翻来覆去好半天不能入睡,突然听到外间碧柳低喝,“谁?”
门外就传来个男子的声音,“是我。”
宋青葙连忙披上外衣,见碧柳已经打开了屋门。
秦镇极快地闪进来,急急地解释:“我就跟你说句话,说完就走。”
第52章 谁来嫖谁
碧柳知趣地退了出去。
宋青葙盈盈笑着,“什么话非得这会儿说,内城门怕是早就关了吧?”
秦镇望着她憨憨地笑,“我没回府,就歇在得月楼,突然想起杨二郎说过明儿跟褚永约好了,到积水潭赏荷,我就来问问你的意思。”
既是杨靖康说的,那么应该是吃午饭那会说的,难不成他一下午就没想起来,偏偏等到快三更天才急巴巴地赶过来说?
还特意歇在得月楼没有回府……
难怪早上她说要住七八天时,他丝毫没有犹豫,原来打得是这个主意。
宋青葙觉得好笑,心里却是暖融融甜丝丝的。
同床共枕这么些天,乍然一个人睡,感觉很空落,像是少了些什么似的。
直到听见他的声音,她才反应过来,她是想他了。
分开不过几个时辰,她已经想他了。
宋青葙情不自禁地伸手环住秦镇腰际,头靠在他胸前,深吸了口气,半嗔半羞地说:“人家都睡了,被你吵醒。”声音里,十足的娇气与委屈。
她向来冷静从容,极少有这种娇滴滴的情态。
秦镇忍不住紧紧拥着了她,下巴抵在她头顶,轻轻摩挲。她的发半湿着,带着茉莉花的清香,丝丝缕缕地渗入他的心底。
这一刻,心奇异地变得安定而满足。
秦镇低头亲亲她的发,柔声道:“我抱你回床上睡。”矮身抱起她,轻轻地放在架子床上。
如霜的月色透过纱窗照射进来,宋青葙的面容如同笼着一层薄纱,如烟似雾,那双眼眸却越发明亮,像是天边的星子。
暗夜里,两人静静地凝望,目光执著地交缠在一起。
宋青葙仰头,轻声地问:“要不,我跟大舅母说说,住三天就回去?”
秦镇轻轻抚摸她的脸颊,“不用。我听人说,对月住的时间越长,两家就会越兴旺,你想住多久都行……我每天都会来看你。”
“嗯,”宋青葙浅笑,叮嘱他,“小心点,省得被人瞧见笑话。”
秦镇被她的笑容晃着,心跳似乎漏了一拍,停了会,才道:“放心,我不会让人笑你。”
宋青葙无语,是他被人笑话好不好?
可是,自己也会被人笑的吧?
————
积水潭碧波如洗,满塘荷花开得正盛,粉嫩的花瓣上滚着晶莹的露珠,看上去娇艳欲滴。微风带着湖水的凉爽和荷花的芬芳迎面吹来,让人心旷神怡。
三三两两的采莲女头戴遮阳的斗笠,身穿蓝色小袄,摇着独木舟穿梭在娉婷的荷叶间,摘鲜嫩的莲蓬卖。采莲女很会做生意,一只莲蓬一文钱,顺带搭上支初绽的荷花。
一时,光顾者无数。
远远地走来两个年轻公子,左边那人气度高华举止优雅,穿竹绿色怀素纱的直缀,里面衬了玉色素纱,行动间如水波横流如枝叶摇动,正是褚永。
右边那人穿天青色素绸长衫,质朴沉稳,惟腰间那块晶莹剔透的翡翠,令人一望而不敢小觑,却是杨靖康。
两人有说有笑,联袂而来,看呆了赏荷的一众游人,也看呆了摇橹划桨的采莲女。
褚永倚在水边栏杆处,摇一摇折扇,唇角带丝浅淡的笑,“这莲蓬怎么卖?”
采莲女你瞧瞧我,我瞅瞅你,羞答答地不敢开口。便有一人两眼亮晶晶地大着胆子道:“别人买是一文钱一只,要是公子想要,那就白送。”
褚永挑高眉毛,笑容比湖畔的清风更温润,“我买两只。”
采莲女摇着独木舟靠近栏杆,递过两只鲜嫩的莲蓬,和两支开得恰到好处的荷花,却不肯收钱,“公子生得这么好看,白送也值得。”说罢,羞红着脸,调转小舟往荷叶深处摇。
褚永笑意渐深,掏出块碎银对着那人的独木舟掷过去,“给姑娘买支花儿戴……”碎银稳稳地落在小舟里。
旁边的女子嘻嘻哈哈地笑,学着褚永的口吻,“买支花儿戴……”
那采莲女去势更急,惹得岸上岸下笑声一片。
积水潭边有座五角亭,亭内有石桌石凳,小厮已备好了茶酒点心。
茶是君山银针,香气清高;酒是洞庭□□,味醇甘爽;点心是良木的攒盒,清雅精致。
两人在石凳坐下,各捧一只莲蓬,喝一口酒,就一粒莲子,几多悠闲几多惬意。
不时有女子自亭边经过,便会伫足瞧上几眼,窃窃笑着,“那公子真俊……”
杨靖康摇头暗笑:传言褚先生得尽京都女子欢心,由此可见一斑。
莲蓬吃完,酒已微醺,忽闻琴声传来,廓然空灵,闲淡清雅,闻而忘忧。
杨靖康循声望去,却见积水潭里不知何时多了艘花船,船头有位白衣女子悄然独坐,清风掀动她的裙裾,白纱飞扬,飘渺若仙。
少顷,琴声停,花船缓缓靠近岸边,白衣女子在侍女的搀扶下袅袅娜娜地下了船。她戴着帷帽,面容隐在白纱后面,影影绰绰地看不真切,只看到那双葱管般的玉手,被笼在雪白腕间的三只如春水般莹润的翡翠手镯衬着,柔软细长令人生怜。
杨靖康有刹那失神,这人虽没露出容颜,可观其风姿,已是无人能及,也不知她的相貌该是何等倾国倾城?
眼角瞥向褚永,只见他手捧着酒杯,似乎有点神思不属。
女子轻声问侍女,“玉兰姐姐跟珍珠姐姐她们到了么?”声音若珠落玉盘,清脆悦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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