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情如斯,竟至生死相许。生时比翼双飞,死后,自然也要葬于一处。”程灵素伧然一笑,清泠的声音不急不缓,明明还未脱稚气,却好像字字发自肺腑,透彻入心,又偏偏说得极为自然。
梅超风心里一动,不由伸手探入怀中。触手摸到那张她时刻不离身的人皮,好像死去多年的丈夫仍然陪在身边。
“贼汉子,你一个人在地下这么多年,是不是也冷清得很?你再等等,等我把那几个仇人都杀了,就来寻你。”心里的那句反反复复了数年的默念,也如同寻常夫妻间的低哝耳语,温情柔意。
自她丈夫陈玄风死后,她不想如何生,不想如何死,活下来的最大信念便是报仇了。一想到报仇,头脑立刻清醒过来,刚刚的恍惚怔神,只得片刻之隙。
“听说你要嫁人了?”梅超风忽然问了一句。
铁木真的独女和王罕的独孙喜事将近,这事只怕是早已传遍了整个草原。梅超风会知道并不稀奇。程灵素随口“嗯”了一声,继续低头挖土,崖边土质松软多石,刨开了数块碎石,地上很快出现了一个浅坑。
“你一个小女娃娃,懂什么深情生死?”梅超风长长地吁了口气,白雕之事,她只当是程灵素为了和都史的婚事苦恼,方才生出了这不合年龄的感叹,“你要不想嫁那小子,杀了就是。你要是不好动手,我去杀。”
今日之事,她自己心里清楚,那自称欧阳克的男子武功极高,和她交手数招,却明显未尽全力。若是他放手一搏,她心里挂念着还有大仇未报,当然不会为了程灵素就和人全力拼命。而当年程灵素却是生生将她从鬼门关前拉了回来……
她虽不是什么好人,可自幼受师门所教,对恩怨之事看得极重。所以程灵素说这“扯平”,她不免有些愧然。因此干脆提出要帮她杀了都史,绝了这桩不情愿的亲事,也算是回报当年的救命之恩。
程灵素云淡风轻地一笑:“何必多伤人命,我又嫁不了他。”手上不停,将坑又挖深了一些。
她的上一世,是数百年后的清朝,纵然常年隐居乡间,不问世事,然而再无心朝代变更的争斗,蒙古建立的元朝她还是知道的。要将今日这个寂寂无名的草原部落变作纵横天下的蒙古铁骑,铁木真雄才大略,又岂肯长久地依附于王罕之下?此生作为他的女儿,还是目前唯一的女儿,若是区区一个王罕之孙就嫁了,岂非太过浪费了么?
所谓定亲,不过一句空话,若草原上再无王罕的势力,又何来都史?
正是因为她一直都知道这一点,便也从来没将和都史定下的这门亲事放在心上。
可梅超风却不解。
程灵素见她不信,也不多解释,将两只白雕的尸体拖入坑中,又小心地将土坑填平,压上石块。
“埋了就有用么?”听到她的动作,梅超风摇摇头,“就算没遇着狼群猛兽,光是你方才说的那些黑雕,就能将它们刨出来吃了。”她语意虽冷,唇角微微勾起,却露出了几分凄楚之情。
当年陈玄风死的那个晚上,她身中剧毒,仓皇地漫无目的地跑,最后心慌意乱,满心凄楚,是在那个荒山的脚下,也是如此,草草地将陈玄风的尸体埋了下去。然而等到她伤愈,再寻到那里,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到丈夫的尸骨了。那时她才想到,草原大漠,时有狼群出没,更有飞鹰巨鹫,盘旋于空,择肉而食。这一具不会动不会反抗的尸体,岂不是它们最好的食物?埋得再深,也挡不过兽爪巨喙,又有何用?
程灵素不以为意:“我自然有我的法子。”放上最后一块碎石,站起身来,拍去身上的尘土。
梅超风心里一震。她深知面前的这少女年纪轻轻,却对这些毒物了解颇深。当年她身中柯镇恶的毒蒺藜,若无解药,只怕只有毒发毙命一条路可走,可偏偏叫程灵素举手便解了。如今只要在这白雕尸体边撒些驱兽的药物,自然也不是什么难事。而想到自己当年居然全没想到这一点,累得丈夫竟然尸骨无存,不由心里一阵绞痛。
程灵素见她的表情,皱了皱眉,幽幽一叹,正要开口。突然,头顶上方的悬崖壁上又传来啾啾的鸣叫声。抬头看去,方才那两只险些命丧黑雕之口的小白雕又露出头来,朝洞外上下探望。
“能不能再帮我个忙?”程灵素看着那两只小雕,心中一动。
作者有话要说:欧阳克【怒】:竟敢说本公子是二世祖!!!
圆月【指】:程家妹纸说的!
欧阳克【笑】:二世祖就二世祖~
圆月:……
小白雕要妈妈~
长大了就会变成【玩笑?】
威猛一点啦!!
感谢兔子*吃肉童鞋扔了一颗地雷~【后知后觉的孩纸上来鞠躬~】
继续躺平求调戏~~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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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是:为你提供的《》小说(作者:圆月一弯 6)正文,敬请欣赏! “你想我替你把那两只小的捉下来?”梅超风双目俱盲,耳力反而更加过人,她非但听到了崖上的雕鸣,更从程灵素说这话时声音的来向,听出她头往上仰,显然是正看着那两头失了父母的小雕。
程灵素应了一声:“这悬崖高如通天,四面都是险岩怪石,无可攀援。这两只小的看样子都还不会飞,总不能眼见叫它们饿死在悬崖之顶罢。”
“哼,你倒是好心。”梅超风面色冷淡,“当日我叫你随我习武,你若乖乖听话,现在又怎要来求我?”
当年梅超风伤愈离开时,曾提出要教程灵素功夫以为酬谢,却被她以不想习武为由拒绝。现在程灵素之前与欧阳克动手,显然本身武功也颇为不弱,叫她回想起来,心气不免有些不畅。现在听她明显是自身无力攀到那高处,不由出言嘲讽。
程灵素素知人心,又岂会不知她的想法?也不生气,又抬头往上看去,心里暗自盘算。
凭她的轻功,徒手攀崖固然不可取,但这悬崖虽陡峭,却总有凹凸的石面嶙峋之处。若是回帐中取根粗绳,缚在利刃上,刺入悬崖石壁上作为借力,要上去,应该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只是,这悬崖高达数十丈,攀上去的速度一旦慢了,便极容易被人看见……
正在思索间,忽然耳畔生风,梅超风身形一闪,飞鸟般地沿着悬崖爬了上去,叫她吃了一惊。
她双眼已盲,全凭着两头小白雕的叫声来分辨方向,身形却极快,转眼间便到了崖顶。一身灰色的衣袍在崖顶烈风之中翻飞舞动,黑发飘散翻转,好像整个人随时都会被狂风刮下山崖。
她摸到洞穴之处,将两头小雕捉在手中,往怀里一放,提气运力,反手成爪,竟生生插入石壁之中。身形一展,直溜下来,坚石磊壁上,只留下五个指下的黑洞。而她身体的下坠却因为这一借力,轻飘飘地犹如腾云驾雾一般。
数十丈的悬崖,每隔一段,她都以此法,凭借指力减缓下坠之速,转眼间已安然落地。从怀里取出白雕,往程灵素面前一送:“拿去。”
“自这里往北十里,有座小丘,小丘西面的石头上我刻了记号,下面的四周我都撒了药,你碰了之后,记得寻清水净手。”
“你说什么?”方才被小雕鸣声打断的那句话此刻突然又再说出来,不免有些没头没脑。可梅超风心思也算敏锐,稍稍一想,立刻从她的话中隐隐猜到了什么。只不过这猜测,连她自己也不敢相信。
接过两头小雕,察觉到梅超风的双手有些颤抖。程灵素笑了笑,却有些歉然,:“你丈夫的尸骨……我是沿着花豹的踪迹找到的,还是晚了一步……见了血腥,单靠药物已经防不住了,只能将他火化了,将骨灰埋在了那处。那时我怕你心急着出去找,耽误了自己的伤势,就一直没告诉你。谁知你伤一好,又走得急……”
这句话程灵素方才就想告诉她,可梅超风的身手实在太快,她话还来不及出口,就已经飘身上了崖。现在说来,倒显得多了几分挟恩的意味。不过,说的人没在意这许多,听的人更是没心思往这弯弯绕绕上转,她话没说完,梅超风已化作一道轻影,转身奔了出去。
***
铁木真的营地中,一道白影从来来往往的人群中掠了进去,快得仿佛大漠上尘起的一道轻烟。
“什么人?”两名蒙古军士正好路过此处,其中一人正好见到那一闪而过的白影,立刻停下了脚步。可再定睛细看时,却又像是什么也没有。
“什么?”另一人顺着他指的方向去看,可却只见到几个美丽的少女正半跪在羊圈里挤羊奶,乳白色的羊奶从灵活的指间流入下方的木桶中,和少女们垂在胸前的乌黑长发一比,叫人心头一热。于是,那军士怔怔地看出了神。
也不知是哪个少女发现了他们,互相取笑了几句,随后一同发出清脆如金铃一般的笑声。
蒙古民风淳朴,男女大防并不像中原之地那样严苛。无论男女,若是有了心仪的对象,都可以光明正大的追求。因此像这军士这般长时间的盯着女子看,在中原是大忌,而在这草原上,也只是引来了一阵少女们毫无恶意的取笑声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