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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上掉下个锦衣卫 (十三酥)


  却说那管家得了如此惊天的消息简直一路走路也走不稳了,回府时坐的是轿子,他差点儿连轿帘子都掀不开,就是这么紧张,如同怀里揣了易碎的宝贝,一下轿子便风驰电掣进了国公爷书房里,把消息凑到老爷耳朵边上一字不落详细说了。
  国公府没有不信的道理,锦衣卫的消息那都是切实的,何况又是自家“纠缠”了这么些日子花费好些金银得来的消息,想必不会出错儿。
  国公爷一时也疑心权泊熹因何自己知道消息却不回禀皇上,莫非这其中尚有不足为外人道的么。可他也来不及细想,转头就将这事儿说与自家老太太知道。
  就这么的,英国公老夫人把消息顺顺利利地传进了坤宁宫里。
  葫瓢儿传消息时敬茶的手都在抖,萧皇后更是屏退左右,正襟危坐道:“可落实了?母亲真是这么说的?和龄果真便是淳则帝姬?!”
  她一连问了三个问题,正宫皇后的仪态都顾不上了,可见有多激动,葫瓢儿支着脖子回说“是”,心里的诧异一波一波放大。
  想当初和龄进宫是经了他的手的,人是他亲自过了一个又一个宫门给领进来的,原以为权大人只是想把这丫头…不,如今是帝姬了,只是想将淳则帝姬献给圣上,却原来———?
  葫瓢儿缩了缩脖子,细思极恐,多年的宫闱生涯让他警醒地意识到自己必定是错过了什么。
  然而究竟权大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实在无从得知,又一寻思,只要不冲着他们坤宁宫也就是了。
  那边厢萧皇后早已跪在佛案前的蒲团上,双手合十不住念叨起来,“信女萧氏,感念观音大士垂怜,”她的欢喜丝毫不加掩藏,磕了几个头深深拜下,末了眸中竟然露出了几分癫狂之意,道:“终于叫本宫碰着了这般儿的好事,阿弥陀佛,这回定把樊氏从云端拽下来,叫她知道谁才是真正的六宫之主…!”
  粉瓣莲花座上,观音大士手持净瓶,瓶中插柳。他慈眉善目俯瞰尘世,一拢烟眉在袅娜檀香里起起落落,神色端庄而肃穆,恍若神光笼罩。
  坤宁宫里欢天喜地,景仁宫就是另一番光景了。
  窦贵人所居的偏殿此时一片兵荒马乱,原因无他,伺候的宫人谁也闹不清缘由,贵人好好儿的,不知怎的忽然又直喊肚子疼。
  窦贵人因顾忌樊贵妃,故此肚子疼也并不敢声张,她咬着牙强忍着,一直到□流出血来,裙裾逐渐的猩猩红一片,如同浸湿在血水里!
  她自己也吓着了,煞白了一张脸瘫坐在地。
  宫人见娘娘这回同前面几遭不同,均是吓破了胆,急三火四不是往养心殿跑去禀告皇上就是往太医院请御医。
  此时夜幕早已降临,景仁宫的人提着宫灯一路撒丫子在长街上狂奔,连宫规也顾不得了,不出一盏茶的工夫阖宫都知道窦贵人的肚子出了问题!
  太医院的妇科圣手张齐灵张大人是申时末依例给窦贵人请了平安脉,这才离开景仁宫不到一个时辰,万没料到窦贵人身边的宫人这就找来了,急得话也说不利索,只道贵人主子浑身是血,人都坐不住了。
  张大人赶忙叫底下人去请早已离宫回家的几位同僚进宫,自己则叫小太监背上药箱,飞快往景仁宫行去。
  天色一霎儿黑得极快,夜幕较之往日仿佛更为低垂,半颗星子不见。
  一座座宫殿被夜色覆盖,各处的宫灯随风飘摇,来往穿梭的宫人们行色匆匆,猛一抬头,远近处灯光忽明忽暗形如坟地鬼火,使人惴惴。
  天子怒,龙颜不悦,阖宫里风声紧,宫人们大气也不敢出。
  窦贵人是皇帝新近瞧进眼里的妃子,又一朝幸运怀上龙嗣,原本该母凭子贵步步高升,然人有旦夕祸福,谁知道她突然就大出血了。
  众人心照不宣,想来,窦贵人这一胎是保不住的。
  届时怪罪起来,非但日常伺候的贴身宫人要受到责罚,便是一宫之主位贵妃娘娘也落不了好。
  且依着皇上素日里恼起来时候六亲不认的性子,瞧着是非得叫东厂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不可的,要不然,窦贵人好好的怀着身子,怎么近来就开始三天两头这儿痛那儿肿的。
  万事皆有源头,总得抓个祸首出来这风波才可平息。
  


☆、静夜燃
  养心殿里。
  柑橘公公神情紧张地侍立在门口左侧边,不时就会有景仁宫的小太监过来传递那边窦贵人的情况。
  就方才传过来的几回消息,都说血水还未止住,窦氏短时间内已经昏过去三回了,醒了昏昏了醒的,一宫的人心肝儿也跟着七上八下乱颠。
  柑公公倒不是担心窦贵人如何,他担忧的是自己主子,这当奴才的,主子心里不高兴了,倒霉的还不是他们。可有什么法儿了,柑公公摸了摸光溜溜没胡子的下巴,似模似样竟然捋了捋,心静了,这才又低眉顺眼走到御案前。
  话说纯乾帝今年四十出头,所谓“男人四十一枝花”,当皇帝的更不会例外,他年轻时候本就生得风流俊雅,嘴瓣儿时常上翘着,仿似融融含笑,却不曾流于轻薄。
  随着岁月的积淀,时光增添了皇帝普通人所没有的王者之气,一言一行不怒自威,往日他稍抬一抬手指头,底下人便要思忖其中之意,就怕不慎之中触怒龙颜。
  何况是今儿个这样的日子,柑公公心里敲着雨鼓点,多少年了,皇上再没有露出过这般的神色,烛花摇影,在男人冷沉的面容上凿出一片深邃的灰暗。
  纯乾帝将朱笔搁在红木雕龙纹笔架上,他才作罢一首诗,自觉很衬此时此刻的情景,一抬眼,瞧见柑橘公公杵在眼前,便问道:“那头怎么样了?”
  皇帝对窦贵人的宠爱并不会重到为了她一个小小的贵人在养心殿里不痛快,他真正不悦的是他的后宫里暗藏了一个连皇嗣也敢谋害的刽子手。
  为权者,最厌恶的便是自作聪明的人,纯乾帝更是讨厌后宫被一两颗老鼠屎搅得乌烟瘴气,白白坏了一锅粥。
  柑橘公公呵着腰,回道:“才景仁宫又来人了,贵人的胎虽说眼下尚在,却并不稳妥,且下|身血水决堤了也似,止不住… …”
  如此说来,窦贵人肚子里的孩子是真的没机会降临人世了。
  纯乾帝从御案后转出,心绪潦草。就他素来看到的,窦氏为人谦和,懂得进退,并不与人为怨,此番竟不知是谁对她下的手?折了个孩子,说来倒也可惜,窦氏乖巧的性子他还是瞧的进眼的。
  “摆驾景仁宫。”皇帝沉声道。
  他倒要看看,究竟是什么妖魔鬼怪在后宫里兴风作浪。
  ***
  嫔妃出了事,做皇后的自然不好不到场,而且萧皇后按说该是头一个到的,可她偏生就来晚了。
  皇后进了景仁宫就直奔窦贵人所居偏殿,空气中仿佛漂浮着一股子血腥的气味,怪腻味的。皇后捏着帕子在鼻端遮了遮,要进门了,她才放下帕子露出焦急的表情,在门首上太监“皇后娘娘驾到”的唱喝声中迈过了门槛。
  殿内一片冷寂,分明站满了一屋子的人,此刻却无人说话,萧皇后将眼一抬,心道原来是皇上已经到了,此刻冷着脸坐在主座上,而樊贵妃正挨在边儿上悉悉索索的细语,却不知说些什么。
  她福了福身子,“臣妾给皇上请安。”
  得到纯乾帝一个眼神了,萧皇后便径自走到皇帝旁边的座位上坐下,而樊贵妃再得到皇上垂怜,也不过是站着。
  所以说,妃永远是妃,再得脸也不过是个得脸的妾室罢了。
  皇帝拿眼角余光看皇后,他这妻子从来都是懒懒散散,出了这般的大事她竟不疾不徐最后一个才到,以为别人不晓得她不在意么,实在叫人不喜。
  再联想到适才樊氏所说,皇帝目光微微下沉,不动声色道:“皇后来这一路上想必已经知晓,窦氏这一胎并不曾保住。”他觑着萧氏神色,见她并不讶然,不过也并无欢喜。
  皇帝靠坐下去,一手摩挲着案上的青花瓷杯盏,茶盏里热气氤氲,须臾,他慢声慢气的声音在殿里响起来,“听闻,日前是皇后宫中一宫女撞上了窦氏,才致使她胎像不稳。此事可真么?”
  殿里明烛燃得亮如白昼,底下的嫔妃们忍着窃窃私语的劲头竖起了耳朵,皇上的意思很明显啊,这是听了贵妃娘娘的话,怀疑上皇后娘娘了。
  了不得了,皇后身居后位这么些年,功劳没有什么,可错处却也是叫人抓不着的,樊贵妃纵然得宠却越不过她去,只是这一回,倘若证实了皇后谋害皇嗣的罪名,她这后位怕就坐不下去了吧!
  众人揣测纷纷,正合乎了樊贵妃的心意。眼下是绝佳的机会,此时不将萧氏拉下马更待何时?
  和龄不过一个小丫头,眼下又犯了这样的错处,便是回头皇上要亲自提审,只怕也不会瞧上她一个“为皇后办事的走狗”,毕竟她那样的脸容只会使得皇上厌恶,认为她不配拥有同良妃七八分相似的相貌。
  如此,一举双得,樊贵妃唇畔不期然勾起一抹得逞的笑意。从贵妃到皇后,一步之遥,她终于快要走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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