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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上掉下个锦衣卫 (十三酥)


  银宝心惊胆战,她素来是个小胆儿,吃不住那帮番役盘问几句便跌坐在地上摔了个老太太钻被窝。
  和龄是傻大胆,她冲过去拉起银宝,转脸朝凶煞的番役们赔不是,和和气气地道:“各位官爷勿动气,您要点什么只管开口,但凡我们店里有的一准儿都给您们送来,我们是微末之人,不值得您费心思计较——”
  一面说一面把银宝往厨下赶,叫她别磨蹭快上酒上肉,银宝提着裙角歪歪扭扭跑下去拿酒了,和龄松了口气,不妨一只手臂斜里拉住她。
  她看到一张刀疤遍布的脸孔,那人粗声粗气道:“有件事儿想扫听扫听,不知近来可有古怪可疑之人来贵店投宿?”
  和龄不愿和他们夹缠,心说可疑古怪的不就是你们么?你们不来天下太平。她摇头说没有,摇头的当口不期然想起了泊熹,心里一唬,再看向那群番役时眼神就没那么敞亮无惧了。
  幸好东厂番役们没往心里去,只道是店里伙计胆儿小畏事。恰巧金宝银宝这时把酒肉全上上来了,那群番役便围坐着吃吃喝喝起来。
  *
  外头黄沙漫漫,马厩里响鼻震天,和龄走出去一看,但见客栈前也有番役在行走,他们绕着客栈四处打量察看,一看就是在找人。
  她心里慌起来,低头匆匆往后院走,等到了后院,没成想本该在水井边低着下巴偏执洗手的人已不在了。
  和龄鬼使神差地从后门出去,绕到北边沙地上,那里也有三三两两的番役,她估摸着这些人就是来抓泊熹的,可是他去哪儿了呢?沙漠里这么危险,一个弄不好是要迷路丧命的,他没带水,且他的伤势也叫她担忧… …
  正愁着,脖子上却传来一股凛冽的凉气,来人压着嗓子低低喝道:“别出声!”
  和龄身体一顿,须臾认出来是泊熹的声音,很奇怪,她一点儿都不害怕,反倒欣喜地转眸看他,“你还在呀——”
  他的刀尖随着她脖颈的移动小心地偏移,竟像是怕伤着她。
  泊熹面上表情却很凶恶,眸子里浮动着隐隐绰绰的寒光,圈在她腰际的手也越收越紧,“安静!”他手上用力半是抱着的把她往角落里拖带,咻咻的鼻息拂到她的耳廓,引起一阵阵细密的痒。
  和龄起初还没什么感觉,渐渐的脸上却晕红了。他神情戒备看着不远处几个东厂番子,她却羞臊起来,僵直了身子一动不动。
  等两人松弛下来,泊熹好像才发现这样亲密的姿势有欠妥当。
  然而他怕和龄一罗唣把人引过来,正进退两难之际,忽听她依在他胸前小声地咕哝,“你轻一点,我的腰是肉做的又不是石头砖头… …你这样我多难受啊。”
  泊熹闻言大不自在,他收起抵在她脖子上的短刀,低头觑她。
  她正仰着脸,晶亮的眸子里倒映出大漠广袤的蓝天白云,面颊上两抹红晕尤为明显,却认真地问他道:“泊熹,他们是在找你么?”
  他蹙了蹙眉,点头,神情戒备地看向远处。
  然而按在和龄腰间的手指却不自觉收缩几下,指腹下女孩儿年轻柔软的躯体经年都没有再碰触过。他心头茫茫的,那双水波潋滟的眸子依然在注视着他,娇软的唇微微张着,像个旖旎的梦。
  


☆、浮萍聚
  和龄鲜少会有尴尬的时候,不过这会儿例外。
  泊熹的手不大老实,和他的严肃神情不相匹配,恍惚间她会以为他指尖收紧的小动作只是自己的幻觉。可是她干嘛无端端生出这样的幻觉啊… …
  “那些番役抓你,你不逃呀?”和龄眨巴了下眼睛,神情是极为真诚的,却突然道:“你是因为吃别人家姑娘豆腐才被追杀通缉的么,就是俗称的采花大盗。我们这一片也有过几个,老实说,论起相貌来你拔尖儿了,所以我昨儿夸你生得好,句句肺腑之言,绝没有唐突你的意思。”
  她这架势似乎是要和他拉家常了,语声慢慢的,这样艰险躲藏的境地也没有叫她露怯,果然是黑店里的伙计,不能以看一般姑娘的眼光那样看她。
  泊熹松开和龄,他对她说自己是采花大盗倒是不置可否,常年行走在御前的人,见惯大风大浪,她这点话即便与他的真实情况差之千里也不能叫他露出异色。
  他眼下也没有解释的心思。
  “我去解决他们。”他低了下巴睇她一眼,一瞬间墨色的发丝被风撩起,衬着碧天如洗,仿佛氤氲在清水里的妖娆墨痕,五官愈加清晰明烈。
  和龄眼睛一眨不眨凝着他,她对美好的事物没有抵抗力,竟像个呆子。
  泊熹无暇顾及她在想什么,攒着眉心耐心嘱咐道:“别乱跑,呆在我能看见你的位置——你听见了么?回应我一声。”
  “喔… …好。”她想说她就站在这儿,可话音才落,那道颀长的人影却已飞身掠到那边几个番役后头了。
  泊熹的衣袖里灌满了风,随着他一行一动猎猎飞扬,像极天幕里流动不息的云朵。他杀人也杀得轻狂从容,热血飞溅却沾染不了他半分,从从容容好似春日四月天的分花拂柳。
  和龄简直不晓得做何感想,就像发现了别人都没见识过的宝贝。而这个宝贝是她捡到的,所以她想当然地以为他会一直陪着自己。
  这里闹出了动静,更多的东厂番役闻声而来,和龄何曾见过这样的阵仗,她脑子里绷着弦,打眼瞧泊熹,他却一派冷戾之色,绣春刀使得出神入化,丝毫不见惊慌,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砍一双。
  和龄不由觉得有件趁手的兵器很重要,在真正的高手跟前,一切武装团伙都是纸老虎!
  她站的墙角位置本来十分隐蔽,可东厂的人不是吃素的,泊熹对和龄若有似无的注视引起了番役注意,那伙人寻思着这墙角的妞不错,难不成是权泊熹的人?明的不行就来阴的,反正也不是正人君子。
  泊熹确实是分了心神在和龄站着的位置的,他倒不觉得自己是担忧她,只是具体因何一时也说不上来。
  错眼间,余光里几个番役提刀朝和龄跑过去,泊熹眼皮一跳,下意识地飞身掠过去,他一把将怔愣住的她扯住挡在身后,刀光剑影里杀人如麻,神色却不似先头写意悠然。
  毕竟要护着和龄,他行动上难免束手束脚,又怕误伤到她,渐渐感到吃力。和龄看着面前修长却□□的背影,难以名状的悸动忽而从意识深处翻涌上来。她这短短的十来年,除了过世的徳叔待她千好万好,徳叔死后,世间再无人可依靠。
  和龄面上戚戚然,左顾右盼却不见金宝银宝的身影,那两个家伙不定躲到哪里去了,过往客栈里出了什么事儿他们都是一块儿躲的,可现在不是,她和泊熹扯上了关系。他身份存疑,被这么多东厂番役追杀,想来不是什么好人。
  和龄本以为泊熹不会管自己的,他却给了她出其不意的回护,这样的会心一击,实在叫她心跳加速。人都有脑子发热的时候,和龄一咬牙一跺脚,出于不愿意拖累泊熹的目的,准备从他背后跑出去。
  她是下了八辈子的决心才作出的决定,没成想还没来得及实施呢,那厢泊熹就把番役们解决了个落花流水,剩余的跑的跑伤的伤,要多惨烈有多惨烈。
  他喘着气回身看她,胸口微微起伏着。
  白净的面颊上溅上了血点子,两厢映衬,温润的脸色益发皓白如月,红色的血珠益发鲜艳惹眼,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止了。
  “吓着了?”他在她单薄的肩膀上拍了拍,下巴微扬,笃定道:“一开始便不该出来寻我。你不寻我,也不会白受这一场惊吓。”
  他不懂她的心思。
  和龄缓了口气,调匀适才紧张的呼吸,她不全像泊熹说的吓着了。
  纵然惊吓是有,可也不是头一回观战,区别在于这一回她自己牵涉其中罢了。其实还是有收获的,她唇角漾起个不易察觉的笑,却怏怏地道:“那怎么办呢,横竖惊吓已经受了,你预备补偿我么?”
  泊熹从她青涩的面容上移开视线,抬袖抹去脸上血渍,沉默了一时方道:“对不住,恐怕没法儿补偿。”
  眼下伤势好的差不多了,依着刚儿的情况,他身手虽不似从前灵便却也尽够了,回去一路上不会有问题。想到回京师,他归心似箭,处心积虑谋划这么些年,结果在东厂大档头手上吃了亏。祁钦不足为惧,他从前不把他放在眼里,日后更不会。乃至东厂督主万鹤楼,也不过是他接近樊贵妃的垫脚石。
  想到樊贵妃,泊熹的视线不觉又凝在面前人玉雪剔透的面容上。
  他仔细地看,发现二者的确是有相似之处的。不是五官的相似,大约是神韵。神韵这东西委实难解释。
  樊贵妃是三十有五的年纪,保养得再得宜,衰老也从骨肉皮下一丝一毫渗出来,和龄不同,她是鲜活跳脱的,然而偶尔露出的表情却叫人纳罕。真是很有几分相像。
  和龄没有被泊熹看得不好意思,说话听音,她有些不好的预感,手指掩在袖子里,踌躇着问:“泊熹,你伤好了,是不是要离开了?”
  她的不舍显而易见,他感到讶然,觑了她一眼,别开视线缄口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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