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只好打地铺了。
和龄怕打搅到泊熹思考人生,就蹑手蹑脚地爬到床里边去拿狼皮毯子。
毯子压在泊熹手腕处,她小心翼翼够了半天也够不到,手臂酸得直翻白眼。一直躺着不动声息的人却睁着眼睛打量她痛苦的样子,良久才疑惑地问:“有什么事么?”
有一瞬间她怀疑他是故意的,然而联想到泊熹一直以来的淡漠,她想自己一定是多心了,泊熹才不会是这样的人。
“啊…您睡您睡,我吃多了消化消化。”和龄笑眯眯看着他,等他没动静了便又去够那条顽固的被压得牢牢的狼皮毯子。她突然觉得自己这是何必呢!死鸭子嘴硬个什么,直接叫他拿给她不就是了,何苦在这里找罪受。
思及此,和龄就往床里又爬了爬,她在泊熹衣角上很轻地扯了扯,“麻烦了,我的狼皮毯子叫你压住了,拿半天拿不出来… …”
泊熹把毯子拿起来,她白纤纤的手臂立时伸过来要接,他却缩手掩在背后。这下子和龄闹不明白了,“…泊熹也想用这条毯子么?”
他下了床,站在床前看着半跪在床角的她。
女孩儿十六七岁的年纪,有着江南女子窈窕痩纤的身形,这会儿烛火蒙昧,她的身影几乎只剩下小小的一块儿,火光在她脸上跳跃,这样暖黄光晕下的青涩面庞竟意料之外的让人感到温暖。
面前的小姑娘是他的救命恩人,泊熹闭了闭眼,正是明确这一点,他才会在初醒的时候压下杀意。
然而他的行踪不能透露出去,哪怕将来不是她有心说出去,却不能不防备着东厂番子来确定他死了不曾,到那时可就不妙了。
和龄看着泊熹拿着毯子下了床,心想他该不会是突然开窍晓得要谦让了吧?可是他身上伤还没好透,晚上地上凉,凉气入体可不是好玩的,罢罢罢!看在他有这份心的份儿上,今晚她睡地上也睡得值得了。
和龄往床畔挪了挪,泊熹突然将手上的狼皮毯子放下,眼底深处有一闪而逝的寒光,嗓音温凉地道:“你还有什么要说的么?”
她面上惘惘的,眼睫忽闪,旋即粲然一笑,把毯子抱了个满怀从床上跳将下来,边还把高高的他往床上推。
“大晚上的有什么可说的,你白日话不多,这会儿怎么有了兴致?要聊天还是等明儿吧,明儿我带你往我们店里去,”她笑睨着他,“那里吃食上选择能多些,你今儿光吃饭了,这样怎么成呢,受了伤却不晓得疼惜自己,竟比集上裁缝铺里老阿婆的孙子还傻些。”
“… …”
异样的情绪在泊熹心间升腾起来,女孩儿的笑容有感染力,暖融融的席卷全身。
他看着她笑弯弯的眸子,一时杀意难再起。想着还是再等等吧,再缓几日。等伤好全了再动手,今儿毕竟晚了。
☆、浮萍聚
和龄做事的客栈叫做“鱼跃门”,是方圆百里唯一一家提供食宿的地儿,每日里虽没有络绎不绝的客人,但也不至于无人造访。倒是前段时间比较热闹,来了好些乔装改扮的人,通身穿着一色儿皂靴皂衣,头上戴着阻挡风沙的皂纱帷帽,做工考究,轻易就与关外人区分开来。
昨夜不知何故又来了一拨,在大风沙的当口投宿的,个个儿凶神恶煞不说,腰间还跨着尾部细弯弯的长刀。
秦掌柜有见识,一眼便认出来这帮人不是东厂的番子就是锦衣卫的人手,佩在腰间的跨刀是锦衣卫专用的绣春刀。因外形颇为阴柔,故名“绣春刀”,是极易分辨的。
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秦掌柜心里直打鼓,最怕就是这些当差的官爷,朝廷里没事儿就溜出些悬赏通缉的高手,高手们约好了似的都往关外躲,于是沙斗子这块儿鲜少有平静的时候,那些商旅也不敢贸然在此投宿,唯有知晓内情的道上人能安然在鱼跃门这黑店住下。
客店里伙计们担忧了一整晚也没出什么事,那些夜晚投宿的番子并没有异样,或许只是途经此地。意识到这点大家伙儿松了一口气,银宝在大堂里招呼客人,她往门上走了走,余光里忽瞧见和龄来了!
光是和龄不稀奇,稀奇的是和龄边儿上那人眼生的很。高高长长的身量,皮肤细白衣袂飘飘若谪仙,行走在这沙地上,阳光照着能发光似的——
这么个人,是和龄拉的客人么?
*
外头和龄一头走一头跟泊熹搭话,她指着鱼跃门客栈道:“就到了,一会儿我叫金宝给你做好吃的!你别瞧我们这儿地方偏,我们掌柜的过去可是在中原呆过的,是后来才到了这儿来,我跟你说,我们这儿不大太平,一会儿我说话,你别开口,知道了么?”
泊熹半点搭理她的意思也没有,他率先进了门,直接在墙角的一桌坐下来。木头桌面横桓着刀剑砍过的痕迹,斑驳不堪,应是有些年头了。他环顾四周,再看和龄那一脸和熙天真的表情,眼里有了微妙的变化。
银宝一把将往泊熹那儿走的和龄扯到边角里说话,她偷摸着指坐在角落里的男人,“早瞧你近来怪怪的,他是哪个?生的这么好的相貌,别是你拐来的吧?”
“呸呸呸,”和龄昂了昂脖子,忽而促狭起来,“以后他就是我相公,不许你盯着他瞧,仔细我告诉金宝去,晚上他给你好看!”
银宝红了脸啐她,她脸皮儿薄,忙忙地转身招呼客人去了。和龄得意地弯了弯唇,一转头却发现泊熹在看着自己,他表情总是淡淡的,她也瞧不出什么,笑微微挨过去在他边上坐下,“泊熹饿了吧?你等着,我到厨下拿吃的过来!”
“不必,”他拉住她腕子,素来淡漠的眸子里露出几分意味深长,“我吃素面即可。”
和龄歪了歪脑袋觑着他,须臾叹了口气,幽幽地道:“你别误会,我…想必你是瞧出什么来了… …”她说的艰涩,不时跳开视线不看他,讷讷着道:“我既救了你,难道还有害你的道理么,黑店里也不是就真有那么些白肉的,现今儿人都贼精的很,我们客栈名声也不好,嗐,瞧我说这许多,你烦了吧…我去给你煮面。”
说完一溜烟跑没了,泊熹托着下巴看她离开的方向,打量的视线逐渐移至二楼。
厨房里银宝正在跟金宝说和龄这事儿,他们这地方拢共几个人,平日里没什么八卦可聊,金宝很意外,问急匆匆跑进来的和龄道:“银宝说那人很俊很高,夸得天上有地下无,当真就了不得么,说是个儿高,有多高,比我还高?”
两人平日就不对付,和龄见金宝拿他自己跟泊熹比,不由呵呵几声,“金宝大哥高么?我怎么不觉着,我还以为你只是脚底板长了个很高的老茧呢。”
银宝掌不住笑起来,笑得直捶桌子,那厢金宝在媳妇跟前丢了人狠狠瞪和龄,“你仔细着,掌柜的说要寻你呢,看你又做了什么好事!”
和龄也不怕他,转身往锅里放水,又在灶里添柴火。银宝把拉好的现成面条放在灶台上,转脸劝道:“你们两个也别斗鸡似的,楼上那群官爷还不知要怎么料理呢,没准儿是憋着要整大事出来,掌柜的清早就出去了,光留下咱们几个,你们还有闲心思吵嘴。”
银宝都这么说了,金宝也不说话了,和龄一门心思在面上,也就闭口不言。
这面一煮就煮了小半个时辰,等和龄热得脸上红通通把面放在泊熹跟前时,他趴在桌上就像睡着了一样。
泊熹过往的经历里鲜少有等人的时候,又是倨傲冷漠的性子,耐性几乎所剩无几。
听见动静,他挑了挑眉,拿起箸儿朝她阴森森一笑,“去了这样久么,你莫非跑去现磨面粉了?”
和龄大窘,让他等那么久她也不好意思,嗫嚅着解释道:“煮面的时候和人说话来着,水都烧没了,总之出了点状况,你别恼我——”她看他一眼,“下回不会了。”
“下回?”泊熹吃了一口面条,没再开口。
和龄一直看着他,见泊熹吃了小半碗了,兴许是吃饱了,才再次提起了昨儿的话题,试探着问道:“你到底打哪儿来,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
她眼睛睁得圆溜溜的,倏地压低声音附耳道:“我都瞧出来了,看你机灵的这样,其实你是个杀手是不是!”
他听了嗤的一声笑,放下箸儿悠悠然斜睨着她,“你确定我只是个杀手?”
和龄抱臂,眸中露出一丝胆怯,他就那么老神在在看着她,她忽而明白过来,原来他在诓她。
不过被泊熹逗了和龄还是很高兴的,就好像发现他的另一面一样,原来他也不是那么冷冰冰的人么。
但如此一来泊熹的身份就更加悬疑了,她开始在心里怀疑他是朝廷放赏缉拿的钦犯… …钦犯都爱往他们沙斗子逃。
泊熹吃完,和龄带他到后院里井边洗手。她早瞧出来了,他就是个怪胎,洗手要洗三遍,衣服穿得一丝不苟,平和眉目的表象下掩着一颗猜疑冷漠的心。
他这脾性,也不知是什么样的人才能走进他的心里。
和龄还有事要忙,不能一直陪着泊熹,她看他洗手洗个没完,就径自到前头大堂里去了。才进去就觉着不对劲,那些住在楼上的番子们不知何时全下来了,乌泱泱坐了大半个大堂,佩刀脱了刀鞘明晃晃插|在桌面上,冷光闪闪,直戳进人眼窝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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