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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上掉下个锦衣卫 (十三酥)


  泊熹伸手关上了窗户,嘴里淡淡道了句,“你走了我才知道。”
  她竟然觉得他的话很有道理。然而按着这么些话问下来,和龄得出的结论是泊熹对她没感觉。便是加上她救他一命的事儿,怕也勉勉强强才能凑个微妙的好感。
  这么的也挺好。和龄深呼吸一口气,换上了打商量的语气,她歪歪脑袋看着他道:“泊熹,我能对你做一件事儿么?”
  “你说。”他没有迟疑,修长的手指松了松领口,十分松懈的模样。和龄对了对手指,这个那个的吱吱唔唔了大半天,嘿的一笑,“只怕我说出来了你不同意… …”
  “这样么,”泊熹抬袖打了个哈气,眼里升起淡淡的倦意,面上倒是露出了认真思考的表情,须臾,他似是想好了,在和龄全神贯注的期待眼神下道:“那就不要说了。”
  话毕抬步往床边走,很快他就脱了鞋站在脚踏上,一身宽泛泛的月白中衣偏生被穿出了说不尽的风骨。和龄咬着唇不死心地靠过去,迅速地往脚踏上一跳,把手按在了他胸口上。
  泊熹身体微微一颤,蹙起了眉头,观其表情想必是不悦了,目光落在那只放在他胸口的手上。
  真相揭晓前的和龄是紧张的,她拿手在他心口顺了顺,那张脸上满是与她青涩外貌不相称的严肃,“接下来是重要时刻,直接关系到泊熹你今后会不会每日里见到我。”他还不知道,他要真是她哥哥,往后她可真是想跟他这府里住多久就住多久了。
  泊熹隐约猜测到和龄今儿一系列古怪的言行总有个缘由,然而恁是他再镇定的人,当中衣带子被她满脸正色抽开的时候还是忍不住侧着身躲了躲。但是他是躲不开的,和龄的所有注意力都在他被她扒拉开的一边胸口上——
  干净白皙的皮肤,依稀留下了和龄在边关的时候曾见过的月牙形疤痕若干,除了这些,并不见她印象中的红色小痣。
  “这儿的痣呢?”
  和龄一手指头戳在泊熹心口处,他嘴角微抿,她又道:“我分明就记得你这儿有一颗朱色小痣的…这也太古怪了,没道理啊,莫非是我瞧错了么?”
  她不晓得自己对他身体的碰触会让他感到不自在,泊熹错身系起衣带,眼神闪了闪,开口道:“问这个做什么?”
  到了这个地步和龄也不打算瞒着泊熹了,否则无法解释她脱他衣服的事儿。其实心里是松了一口气的,幸而他不是哥哥,只是因了这个,她便不能再继续住在他府上了。
  他们的人生是阴差阳错才有的交集,离开便是陌生人。只有哥哥,那是血浓于水的亲情,她相信他正在这座城池的某一处,正在努力地找她。
  和龄叹口气道:“你甭误会我,算上今儿傍晚时候我偷看你洗澡的事儿,这些我都能够解释清楚的。”她就把哥哥胸口上有一颗朱砂痣的事情告诉了泊熹,以及她大老远从边关来在这京里的目的就是找哥哥,并不为别的。
  他听了若有所思,不知为何,他从她脸上瞧出了陌生的疏离神色,她面上浮着一层笑,慢慢地道:“这么久了一直在大人您府上打搅我真怪不好意思的,是我搞错了才把大人您想象成我哥哥,如今底细这么的一瞧我们哪儿像啊,真是没一处相似的,”她脑子里忽悠悠闪过一张人面,不假思索之下就脱口而出道:“对了,您还记得那位顾大人么?”
  泊熹的眉头微微地挑了起来,和龄摆摆手道:“您别这副神色,我认真同您说,其实我瞧那位顾大人特别合眼缘,他的眼睛和我的眼睛,还有顾大人笑起来的模样,清风拂面似的叫人打心儿眼里舒坦——”
  她边说还边比划,细白的手腕子,腕上坠下的琵琶袖在灯影里摆动,照映在墙壁上却活像是渗人的鬼影子。
  泊熹在床畔坐下,整张脸罩在昏惨惨的阴影里,比那忽闪忽闪的鬼影子还可怖几分。他手在膝头掸了掸,一下子便猜到了她的心思,不阴不阳道:“如此说来,和龄是预备找那位顾大人去?”
  和龄眼睛一亮,万千光华都像是汇聚到了那双大眼睛里,她觉得泊熹像是她肚子里的蛔虫,由衷赞叹道:“大人您真是冰雪聪明,什么都逃不过您的眼睛。”
  被她夸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泊熹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翻身躺在床上。
  他拉过被子往身上盖,和龄絮叨的清脆声音又传过来,“择日不如撞日,改明儿我就走吧。唉,住了这么些时候这冷不丁的要走还真有点舍不得,泊熹… …”她刹住嘴巴,心说还是唤他大人好了,他们也许没她想象中没那么熟稔,“大人您多保重,多谢你的照顾了。”
  泊熹被她左一句大人右一句大人搅得心情不佳,只有她才能够把他的名字念得婉转悠扬。她却不自知。
  他翻身面朝里,空余背影对着她,逐客的意思显露无遗。至于和龄明儿便要离开的事,他不会阻拦,他管她找哥哥抑或找妹妹,最好这辈子都别在他跟前出现。
  和龄探身觑泊熹,他漠然的背影叫她心凉,她撇了撇嘴,自己都要走了他都没有半点表示,他果然一直以来都希望能早点把她送走送回关外去吧,所以这会儿她说离开于他而言是毫无差别的。
  唯一在意的是他亲她那一口是为了什么,只是一时兴起么?
  和龄把床两边锦帐放下来,将走之际,她倏的把头伸了进去,没头没脑地道:“我可走了… …但是,你不瞧我最后一眼么?”
  床帐里一片寂然,她揪着眉头,少顷表情才变得讪讪的。帮泊熹掖了掖被角,孰料掖到一半他回过头看她,和龄赶忙儿撒开手不碰到他的被子,眼神却飘忽不定。
  泊熹瞧了和龄许久,他黑瞳微敛,在她慌乱的目光下抬手伸向她。修长微凉的食指在她眉骨处缓缓游移过去,从眉头至眉梢。
  “和龄。”
  “嗯…?”她瓮声瓮气地回应。而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意味深长地望着她,“知道么,我一直觉得你像一个人。”



☆、岁枯荣
  和龄不晓得泊熹是什么打算,认识这么些日子了从未听他提起她长得像谁的,再者说,怎么就不能是别人长得像她呢?
  她心里是好奇的,却不愿意让他觉得她好奇,“大人这是什么话,我这么张脸模样是娘亲给的,绝无仅有,独此一家。您呐也别卖关子,横竖我是不好奇的。”
  他“噢”一声,轻声道:“不好奇算了。”复躺下,面朝上旁若无人闭起了眼睛。
  和龄就没见过这么说话说一半的,她气呼呼看着他,却拿他没法子。
  过了一会儿,泊熹听见和龄关门出去的声音,他缓缓睁眼,眼睫在微弱的灯影里抖了抖,渐渐坐起身来。
  泊熹并不会平白说出那样的话,他确实瞧着和龄面熟,打第一面儿起心里边朦胧就有了疑惑。
  可是和龄生长在大漠里,她同中原原本应当没什么干系才是。他会起疑心,主要还是和龄刚儿提及她来中原是为寻哥哥一事,既然是寻亲来的,也就表示她不是沙斗子那一片儿土生土长的。
  这是意外发现,泊熹从没有想过调查和龄的身世,她救他一命,凉薄如他却知道感恩图报的道理,他自问待她是不错的。
  窗外响起呜呜的风声,拍打着未关紧的窗扇,“啪嗒啪嗒”的声响不期而至。没多时天上那层浮云不见了,月亮也没了踪影,此起彼伏的雨点子打北边儿往南边浇下,淅淅沥沥拍打着屋檐。
  这时节清明将至,半下午的时候瞧着就是要下雨的意思。
  泊熹起身至窗前,正要关上窗户,不意却见到院子当中八重樱下的模糊身影。她正仰着脖儿望着一树花枝,那枝头挂着一串风铃,风铃随风叮当作响,她的裙裾亦微微飘荡。
  这雨并不大,像是一阵雾气,泊熹只看了一会儿便阖上窗户。他躺床上回想和龄那些细微的表情,眉宇间一片默然。
  人的五官不能够打谎,他因此才有个大胆的推测。
  泊熹虽不曾有幸见过皇帝十几年前的宠妃小樊氏,当今樊贵妃的脸模样他却清楚。要说小樊氏,这位是当今后宫四妃之下,樊贵妃的亲生妹子,也是十几年前圣眷正浓时于春日雨夜离奇薨逝,致使纯乾帝罢朝近一月之久的传奇人物。
  还有更了不得的,樊贵妃育有一位小皇子并一位小帝姬,这是一对儿双生子,打落生下来就是皇帝捧在手心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养大的,中宫皇后萧氏无所出,只好看着樊氏姊妹一日日坐大。
  奇就奇在小樊氏死后没多久,她那一对儿孩子却从宫中离奇失踪了。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皇宫大内如此庄严神圣的地儿竟还闹鬼不成,皇帝气得不行,当年命东厂查了整整一年,最终却没个头绪。
  偏偏凑了巧,那一年是万鹤楼才被樊贵妃提拔上东厂督主这位置的时候。
  樊氏姊妹传言里感情甚笃,可传言么,未必可信。
  到头来事情也没个了局,当权者不爱鬼神之说,后宫中人便也不敢在明面儿上议论此事。皇帝心里过不去这个槛儿,好好的爱妃连同如珍如宝的一对儿孩子相继都没了能不伤心么,然而难过归难过,当权者自有铁血的一面,见东厂实在查不出所以然来便也认了,对外只宣称小樊氏并皇子帝姬是染了怪病先后辞世的,鬼神之说便沉溺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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