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龄瞧见泊熹之前汪念绣正在同她说话,她挽着和龄的手臂,两人相处了近一个月了对对方都有所了解,态度也较为热络,只听汪念绣道:“… …你别出神呀,我说的你可都听进去了?我瞧着那位祁大人真挺不错的,前日他来府里头不是还给你带了小玩意儿,我却是没有的,这里头不是显出他对咱们的差别了么?”
这是又开始了,和龄其实能够了解念绣姑娘的心情,要是她爱慕的人冷不丁的打外头带回来一个姑娘家,她也是要有所警惕的,又不好害人,所以果然还是牵线搭桥最便宜了,费费口舌的工夫就把一个潜在情敌驱逐出去,自己也不会有多亏心。
和龄说话直,话出口就是满满的不以为意,“哪里有你这样说的道理,合着那位祁大人他拿眼瞪我的时候汪姐姐都没瞧见,光瞧见他送我东西了。至于他为什么要送,难道不是因为他前日冒犯了我才送东西给我赔礼的么,顾大人也说了,叫我少同他兜搭。”
她是成心把顾盼朝抬出来,看见汪念绣脸色微变她痛快了,耳边一清净,注意力便被一处捏面人儿的摊位吸引。和龄小时候生活得乏味,并不大接触这些,一时也不顾不得汪念绣了,东瞧西望地挨身凑了过去。
那厢汪念绣闭了嘴,一双秀眉蹙得紧紧的。
横竖她是瞧不惯这野丫头的,她来之前顾大人只待她一个人好,如今却不是了,仿佛事事都先着紧她,得了上好的珠钗缎子都往她那儿送,偏偏她又不穿不戴,真真白糟蹋好东西。
想是这么想,汪念绣却知晓顾盼朝是真心实意在意这丫头,她年长于和龄,这时候难免有姐姐带着妹妹出来就得照顾到她的意思,她扯着帕子,因怕和龄走丢了,便不情不愿地要跟过去。
哪想才一抬脚,眼跟前陡然多出个男人的胸膛,来人形容猥琐,一双眼儿细得一眯眯,身后是几个小厮,几人一溜儿将念绣团团围起来。
汪念绣吓得煞白了脸,心说眼下虽并不是光天化日,然而身旁游人往来如织,这起子地痞恶霸一般的人物竟无所畏惧么!
领头的猥琐男人乃襄国公家的小儿子赵士,平日里没旁的爱好,无非以提笼架鸟寻摸美人儿为人生极致享受,他今儿本意兴阑珊,走了一路也没瞧见个对眼的,往往就是这样,当你要放弃的时候尤物她自己偏生撞进眼里来。
“哟,哪里来的小美人儿,”赵士是公侯勋贵之家出身,国公夫人打小儿起便溺爱的紧,因此上,他并未念过几本书,只是稍许识得几个字罢了,每回一瞧见漂亮姑娘人家也说不出多文艺含蓄的话来,轻轻佻佻看着眼前惊弓之鸟一般的可人儿,“姑娘年方几何可曾婚配?爷一瞧见你魂儿都飞了——”
汪念绣走不出去,急红了脸,情急之下唤了声和龄,却见她正出神地瞧着某一处,似乎并不曾注意到她这边动静。
人声熙攘,和龄就那么远远地望着泊熹,他对她有别样的吸引力,周遭儿人头攒动,瞧得久了,视线仿佛朦胧起来,入目所见的一切都罩上了柔和的纱。
她还算敏感,听见念绣的声音后判断了下,赶忙儿将目光从泊熹身上调转开。然而眼前的情形也太不堪了些,正是戏文里老套的恶霸调|戏良家女的戏码。
要说和龄惊慌,也不至于,她在关外见过的比这难以入目的都有,只是念绣是个娇滴滴的姑娘,她听府里丫头们说嘴,据说汪念绣曾经也是个书香门第的小姐,后来是因家里头没落了才沦落成现今这般。
和龄叹了口气就开始撸袖子,千金小姐这种时候都需要个英雄来救美,念绣也算是可怜人了,父母双亡,本该衣食无忧过富贵荣华日子的千金小姐,如今身边却只得个老妈妈跟随伺候,委实叫人唏嘘。
袖子撸到一半她倏地又放下,鬓边细细的珠串晃了晃,和龄突然意识到自己毕竟是个姑娘家,中原这处不比关外,她没有根基,亦没傲人的武功,没的救人不成反倒把自己搭进去,那就大大的不划算了。
可是怎生好呢,念绣姑娘除了因太在意顾大人才老在她耳边呱噪,其实是个知书达礼的好姑娘,她这个月还教会她写自己的名儿,她要是袖手旁观也太没人情味儿太不讲江湖道义了,九泉下的徳叔晓得了也会半夜里找她谈心的。
和龄就把主意动到了泊熹身上。
他的身影在一片影绰的光影里,面容恬淡清真,和龄提着如云的裙角向他奔过去,愈是靠近心口愈是怦怦直跳。
没有念绣这桩事她或许只远远看他一眼便罢了,实在是没有再交谈的理由,如今他们也不过比陌生人熟悉上那么些。
她跑得急,小口喘着气,一停下来反而不晓得怎么开口,“…大人今儿好兴致呀,一个人逛夜市么?”
泊熹垂眸看她满脸的欲言又止,眼角瞥了眼那边叫赵士困住的人。
他没开口,和龄一点儿也不意外,实在是不能再拖了,天知道念绣过后会不会羞愤地抹脖子… …!
和龄猛提一口气,两只桃花眼儿张得圆溜溜的,她这紧张兮兮的模样落在他眼里却透着股子可爱。泊熹慢腾腾地“嗯”了一声,眼尾带笑,算作是回应了她。
“大人瞧见那边么?这样的事情关乎名节,和龄知道您本事大!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么不是,您就帮帮汪姑娘吧——”想到泊熹淡漠的性子,她怕他不同意,急急添补上一句,“日行一善,积善积德,您这么好的人绝没有见死不救的道理… …”
她还救过他呢,不指望他报恩,只要他稍稍地动一动手指头,那边调|戏念绣的恶霸铁定玩儿完。
泊熹被和龄戴了几顶高帽子,好像是很满意的。
他悠悠然将手上花灯提起来,竟然意态闲闲问她道:“这个好看么?”
和龄哪里有心思理会这个,她粗粗瞧了一眼那只傻嘟嘟的兔儿花灯,张口就道:“怎么有这样好看的花灯,大人到底是大人,您的眼光真没说的——”
他“唔”了声,毫无预兆的,施施然将自己手里的呆傻兔儿花灯放进她手里。
兔儿灯泛出浅淡的光华,那一点微茫照在和龄面容上,她怔忪了一下,缓缓地抬眸看他。
“不喜欢么?”
和龄拼命摇头以表示自己喜欢极了,他听罢,薄唇微微勾起,歪了脑袋睨了她一会儿。须臾抬起手,在她满是不解的目光下将那串儿被她摇乱到挂在头顶上的珠串拂了下来。
眸光里绕进一抹晦暗的情愫,转瞬即逝,泊熹低头想了想,忽而笑容宴宴道:“叫人办事,难道不该用求的么?”他循循善诱,语调里带了几分沉吟,“这么的,你求我,我才帮你。”
这时候不需要骨气,和龄嘬了嘬唇,拖长声调道:“那我求您——”
“这样才招人喜欢么。”他面上淡淡的,见那边顾盼朝的人将赵士灰溜溜赶走了,而顾盼朝正沉着脸向他们走将过来。
“来的真及时… …”
泊熹眸光微凛,再瞧和龄时唇角上却噙了笑,他把手覆在她头顶心,轻轻揉了揉,心里感到畅快,似是随口问道:“和龄如今住在哪儿?你初来乍到,我毕竟不放心。”
顾盼朝走得更近,和龄却被泊熹突来的温柔关切搅得面上通红,她抿着唇看着他,他却牵引着她的手,逐渐覆在自己右胸口。
“泊熹…?”
他微提着唇角,莞尔道:“上回和龄只瞧了左边,右边却为何不看?”
☆、贺春风
和龄把被泊熹压在他胸口的手小幅度地动了动,眼睛也直溜溜看着他那里。她把他的话在脑子里又过了一遭儿,猝然意识到他在提醒她什么。
不期然想起那个夜晚,她“埋伏”在他床上原是打算来个突然袭击的,一颗胭脂痣么,剥开了衣领左右扫上一眼是极其容易的。可是他那时候却在她唇瓣上亲了一口——她至今不明白他为什么那么做。
他喜欢她么…?
事实上,那一整晚她都不在状态。
如今听了泊熹的话,和龄这么一细寻思,一霎儿间心明眼亮起来。
他说的不错,她后来真的只看了他其中一边的胸口,然而那儿偏生什么也没有。她当时还奇怪来着,分明早前尚在关外的时候她为他来来回回上药数回,确实是见到了他的胸口有那样一颗朱色小痣。
鲜的耀目的胭脂痣,因他皮肤的白皙,犹如上好白瓷上巧夺天工的点缀。那么好看,致使她在第一时间就毫不犹豫地怀疑上他。
凝着泊熹带笑的眸子,和龄咬了咬唇,他分明已经是排除在哥哥身份之外的人了,突然这样是想证明什么?倘若他果真便是哥哥,那为什么那一夜她告诉他实情的时候他不说实话?
她心头涌上一股莫可名状的情绪,眸光复杂地垂下,将手抽离出他的掌心。
看着自己的脚尖,和龄略有些踌躇,出口的声音细若蚊蝇,“大人是什么意思,难道你想说你是我的哥哥么,突然这样说叫人怎么信得实?方才还问我如今住在哪儿…我离开一个月,可见你并不在乎我…我的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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