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意地一点头,皇帝给了袁叙答案:“支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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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彤史女官未随圣驾一同到长盈宫。皇帝着意下旨关上宫门,一刻之后,匆匆赶到的彤史女官站在紧阖的宫门前神色复杂。
只得安慰自己,先前是大监吩咐她做别的事去了、后来是皇帝把自己挡在了外头,不能算她不尽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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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兰薇望了望皇帝身后,没看到彤史女官的身影,一贯敏锐的她自然觉出不对劲。
皇帝也随着她的目光转过头去看了一眼,然后转回来问她:“看什么呢?”顿了一顿,了然笑问:“彤史女官?”
兰薇默默点头,明眸中满是疑惑地望着他,看得他又一笑:“挡在外面了,朕觉得别扭。”
觉得……别扭?!
因为是床笫之事所以别扭?
席兰薇听得面上一阵红一阵白,霍祁睇着她的面色觉得好笑,解下斗篷,没理会旁边候着的宫人,一手拎着丢给她:“因为没什么事,还有个人瞧着,所以别扭。”
原来如此……
兰薇在他伸手间下意识地伸手一接,斗篷恰好在落在两臂间的同时被她抱紧了。刚从外面进来的狐皮斗篷带着一阵凉意,弄得席兰薇一哆嗦,连忙转交给宫人去收拾。
心里难免念叨一句:既然不打算……这个时候来干什么?
霍祁光明正大、心安理得地坐到了榻上,万分清楚席兰薇现在是如何地紧张。薄唇轻启、口气淡漠地出言道:“来说说那日杜氏殿里的事吧,你觉得是谁?”
话一出口自己都觉得不对——大晚上的,皇帝来找嫔妃聊一桩宫里的疑案?
一听这个,席兰薇倒反而冷静了,觉得这也确实是个大事,难怪他要专程跑一趟来问。
让宫人在榻上置了小桌,又取了纸笔来。蘸好墨,落笔前却又有些犹豫,不知自己先前的那番猜测如此同他说了好是不好。
抬眸觑一觑他,席兰薇浓密的羽睫轻轻一颤,遂又覆了下去,笔下写道:“臣妾只是凭空猜测,陛下莫怪。”
——顾虑还真不少。霍祁睨着她,冷言冷语地答她一句:“有话就说,你哪次真是‘凭空’猜测了?”
分明都是有理有据的,说这话摆明了是怕他怪罪。
席兰薇听出他语中有些不悦的讥意,红唇浅抿,不再推脱地书下两个字:“泠姬。”
“泠姬?”这答案有点出乎霍祁预料,但见了这二字后,想想从前的传言觉得也在情理之中,遂一点头,追问她,“为何是她?”
“陛下记得臣妾曾说过杜氏把孩子托付给景妃的事么?”席兰薇写着,提醒皇帝她曾经告诉过他的事。
皇帝一点头:“是,但与泠姬何干?”
“泠姬素来与景妃交好、与杜氏则有旧怨。”席兰薇又写道,“若景妃为得孩子而拉拢杜氏,必重杜氏而轻泠姬,日后泠姬日子不好过。”
所以泠姬一方面因从前的旧怨不希望杜氏生下这孩子、另一方面又不肯失了景妃这靠山,便设计除了杜氏之子?这倒是也说得通,只是……
皇帝缓一摇头:“在理,但未必就是她。”
“不,就是她。”席兰薇写得笃定,笑容轻轻柔柔的,“杜氏投靠景妃之初,泠姬就曾在舒颜宫内设计,让杜氏看到臣妾与其交谈、继而误会是臣妾将事情透给泠姬——此事大抵是景妃仍还信得过泠姬故告诉她始末,泠姬却从中算计了一道。”
所以是从泠姬当时耐不住性子的作法判断出此事也是她?皇帝仍觉得有些说不通,却也没再驳她,安静思量着。
“而后,景妃的母亲张夫人,送了杜氏罕见的南红。”席兰薇写到此处,抬头望了望他,水眸一眨,复又继续写下去,“比陛下赐臣妾的那串不差,皆是前朝大燕传下来的的东西。杜氏宝贝得很,日日带着。臣妾着人打听,偏那日泠姬也在,张家如此示好,泠姬必定心中不快。且……”笔触一顿,兰薇托着腮犹豫这话解释起来是不是麻烦了些。霍祁眉头一皱,催促道:“不许吞吞吐吐,快说。”
不打算说又把那转折处的“且”字写出来,简直成心吊人胃口。
“陛下大抵不知女子这心思——再好的稀世珍宝,除却父母所赠、自幼戴到大的不提,旁的东西,便是再精致漂亮,若与衣着不搭,也不会时常戴着,除非……”接下来的一个字她刚写了两笔,就听他先一步续了言:“为了炫耀。”
是的。
“这炫耀让泠姬不舒服了。”他又说,深邃若寒潭的双眸凝睇着席兰薇,她点了点头。
“臣妾觉得,这般炫耀杜氏绝不曾掩饰过,在景妃面前都不曾掩饰——而景妃也未管,便等同于默许了杜氏借孩子去欺泠姬。”
因而泠姬自然会想,杜氏这孩子还未生下来、还是个区区从五品美人,自己便已无力反击了,如若等这孩子生下来……后宫可还有她的栖身之所?
新账旧账叠在一起,足够她狠下心去除那孩子了。再想那宫女下的狠手,端得就是冲着要“一尸两命”去的,可见必是有刻骨的旧仇在先,才会有这样的授意。
刻骨的旧仇……宫中传言,是杜氏害了泠姬的孩子。
霍祁注目于眼前不知不觉已写满了三页纸的字迹。纸上无格无线,这娟秀字迹却写得整整齐齐,漂亮得可以拿来当字帖用了。视线移转,与她的明眸一对——她也正看着他,该写的写完了,要等他个回复才是。
“嗯,说得都对。”他点了头,首先赞许了她的推断。继而略作忖度,噙笑又道:“朕再给你补一条。”
……什么?
席兰薇不解间,皇帝低道了一声“袁叙”,伸出手去,袁叙将一卷丝帛恭敬呈上。
丝帛卷轴在席兰薇面前缓缓展开,寥寥数字而已,却是头四个字就让她一怔,薄唇轻动着,眸中显有不解:“孙氏胞弟?”
“杜氏身边那宫女是孙氏。”皇帝笑意轻缓,慢悠悠地将这上面的内容总结成一句要紧的话,说给她听,“她弟弟,是泠姬家中的仆役。”
这才着实让席兰薇一惊。合着他也早就开始查了、且不偏不倚地同样查到了泠姬头上?
她才要发问,他随意地侧躺下来,手支着额头在她身边悠然道:“爱妃既然‘兼顾’着查案了,朕不能总躲清闲,对不对?”
☆、33 自缢
翌日,晨省回来的席兰薇着意遣了清和去跟彤史女官赔礼道歉。
已经腊月中旬了,天冷得厉害,树叶落尽的枝桠都被冻得枯脆。偶有落在地上未及清理的,一脚踏上去,便自足底传来一声断裂的闷响。
这样的声音总衬得冬日分外萧索,席兰薇自从致哑后,偏还对这些细微之处愈发敏感。是以索性避开这萧索之相,闷在屋里沏上一壶清茶或温上一盅甜酒,读书练字,又或以女红为乐,也算得逍遥自在。
霍祁仍多挑白日前来看她,也不多留,最多半个时辰,便回宣室殿或是永延殿议政去。
如此一来,四下里出了议论,六宫都奇怪这哑巴究竟有什么特别之处,让皇帝总想着念着——想着念着偏又鲜少召去侍寝。
于此,席兰薇自己也有些心中惴惴,不知皇帝到底是个什么心思。可不便去问、更不能在他来时把他挡在门外,只好一日日这么过着。
其间御医为她换了个方子,继续慢慢医治着。仍是没什么大起色,但好像又隐隐觉得嗓子格外舒服了些。
耐着性子不着急,偏又忍不住地去数自己已服了多少日的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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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这么心急,御医当真要不肯管你了。”霍祁乐得在这件事上调侃她,“又不让朕给太医院施压,自己又耐不住性子。”
席兰薇贝齿一咬红唇,安安静静地写着:“臣妾不急其它,只恐时日太久,即便医好,臣妾也已不会说话了。”
那就真真是“不会”说话了。一壁写着一壁嘲笑自己担忧太多,上一世霍祯不曾为她医治过,她反倒没有这么多担心,如今却格外患得患失了。
“那朕教你啊。”霍祁手上翻着奏章,漫不经心地脱口而出,继而一愣险些咬了舌头。轻咳一声遂瞪了她一眼,眉头轻皱不悦分明,如同方才什么都不曾说过一般斥道,“什么就不会说话了?没听说过这样的事!”
席兰薇颔了颔首,膝下挪了一挪,坐得与他更近了些。位置便刚好足够研墨,执过玄霜,略添了水,手上运力轻缓均匀,逐渐将墨汁磨得细腻。
霍祁无意识地抬眸扫了一眼,目光却不禁一停。她就正坐在离他不过半尺的地方,轻颔着首,只给了他一个侧脸。只是这么一侧而已,还有一缕鬓发得面容迷蒙,倒是仍掩不住她仿若凝脂的肌肤。剪水双眸全然注目于砚台中墨,好像是在极认真的研墨,又好像在思量点什么事情,眼波微动间,隐有光辉闪动。
拇指用力一掐食指,霍祁迫着自己转回神来,不禁暗斥自己如此发痴简直和那些沉迷于声色犬马的昏君无二了。
定了定神,再度看过去,眼中只余冷静的审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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