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子期见她笑得不好意思,以为是昭娖认为自己资历尚浅却越过他们而愧疚。思及此,他不禁说道“子瑜不必多想。将军选中自然有他的理由。尽管去不必想多了。等不是气量狭小之。”
啊?
**
张良早一个多月前已经向刘邦辞印而出,去寻找韩国公子横阳君成。而昭娖也向刘邦告辞到了陈缺这里。陈缺和昭娖的关系并不是什么秘密。因此昭娖骑马一路走到门口,立刻就有奴仆围了上来伺候她下马。
项梁早使将昭娖一起觐见楚王的事情告知了陈缺,觐见所需的礼服发冠都紧急准备中。
昭娖进屋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先去自己房间将身上的盔甲给脱下来。盔甲这东西并不是所有兵卒都有。军阵前排需要快速前进奔跑的射手就是只着短深衣,不着盔甲。有很多的兵卒就算有盔甲也无头上的铁胄。
昭娖这身完整的行头,也算是特殊待遇了。
“少主”吴丫跪伏于地。等到昭娖从她跟前走过赶紧起来上前去解开昭娖身上的甲胄。天一日比一日热了。解开身上的髹漆合甲,内里的短深衣都已经被汗水给湿透了。擦身换衣好一阵忙,房内为了驱逐蚊虫点上了浓厚的熏香。阵阵的烟雾从瑞兽中溢出然后将室内一点点填满。
“不的这段时间。没事吧?”昭娖整理着身上的衣带钩低头问道。
“少主不的时候,并无事。”吴丫一双水润的眸子只盯她深衣的下摆上,伸手将下摆整理好。
“那就好。”昭娖没来由的心里生出几分失落。也不知道她究竟是为了什么而失落。
整了整头上的发髻,昭娖就向主屋方向走去。走廊上卷起的竹帘下垂着几块玉璧,玉璧上的吉纹碧绿的玉质上清楚却又不突兀。
见到她来,门口的侍女将拉门拉开。
“拜见假父。”昭娖举起双手给东主位上的陈缺行礼。
陈缺靠着手下的隐几,看着下首的昭娖。他眯起眼打量着面前的昭娖:身长七尺,即使面容柔美,但双眼中有着女子中罕见的沉稳。如今倒是不容易只凭容貌就被认出是女子了。
“倒是能呆的住。”陈缺侧开身子只受了昭娖半礼,等昭娖茵席上坐下道。
他是真的没有想过昭娖能项籍营中能呆这么久。比起直接加以劝阻,不如让她吃了苦头乖乖回来。远比费动唇舌要有用的多。可是昭娖远远超出他的意料之外。这段时间昭娖没有任何受不住的消息传出来。他每次想要向项籍提起这事都没有一个理由。
“项将军营中皆为猛士,为何呆不住呢。”昭娖笑道。她的下袍服服帖帖的摊平身前,双腿脚跟紧贴臀部。正是标准的坐姿。
昭娖想了一会道“幼时听阿兄说起他将来要破军杀将,为上柱国持圭。可惜……”
“就算没有夭亡,恐怕也难如愿。”陈缺叹一口气,“如今的上柱国陈婴……”提到这个名他呵呵一笑。虽然不说,但话语间透露出别样乾坤。昭娖之前并不项氏楚军里,也不清楚他们的弯弯道道。
项梁把上柱国之位让给当初带着苍头军投奔他的陈婴,自封武信君。但这个上柱国能有多少实权,真心两说。
昭娖明白如今这个楚国,真正说话的只有项梁。项籍年轻太轻,还不能令信服。
“前段阵子,将军攻襄城,久攻不下,待拔城,皆坑之。”陈缺听似悠闲的话语里透出一股浓浓的血腥和杀戮。昭娖面上一呆,抬头看向陈缺。
这时候的屠城说不上对也说不上错,借以屠城来杀敌军士气,更是震慑。
昭娖眉尖微微蹙起来,然后又移开了目光。从她到刘邦的沛军里到现,虽然也上过战场,但屠城之事并未亲眼看到过,但陈缺一句话里已经是包含了几万条命。
“沙场之事非妇稚子之戏。”陈缺脸上的表情沉下,一反方才的闲适。“杀不过眨眼之间。真想好了?”
昭娖闻言,嘴角抿紧,抬起头来双眼正好撞见陈缺的一双眸子,那双眸子已经褪尽了平日的温和极其锐利。双眸眯起从里面折射出的光芒无尽的锋利,似利剑猛地扎进的心脏。叫连反抗都来不及。
昭娖像是被利剑穿胸而过当场定那里,半点都动弹不得。即使一瞬间被气势定住也不肯立刻认输。她直直的盯住那双锐利的双眼。
两对峙良久,昭娖蹙起的眉间展开,原本僵硬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
“命如薤露,奈何之!”
听到昭娖的回答,陈缺似感意外。他看着昭娖半饷眼中的锐利缓缓褪去。
他转过眼去,提起另外的事来。
“张良已经将韩横阳君寻到,前日已到。观武信君之意,欲封横阳君为韩王。张良……”陈缺沉吟一下,“司徒之位定是他囊中之物。”
原本还唇带笑意的昭娖一下定那里。“噗嗤!”她听见那把名为“张良”的利剑刺进心脏割开血肉的声响。
怎么离开陈缺那里,昭娖已经忘记了。等到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她的手指已经抚上一只木匣子。匣子上并无多少的纹饰甚至连块小小的玉块都没有锲。看上去如此平凡不起眼。指尖木质的触感传来。似有一根细线细细密密缠绕上心脏,两端线头牵动便深深陷进肉中血溢满出来。
昭娖深吸一口气强行忍住心疼,颤抖着去拨开匣子。明明只是轻轻的木匣盒,却似有千斤重她几乎耗费了全部的气力才打开一条缝。盒子掀开一块温润的白玉出现自己的眼前。白玉无瑕,上面还有阴刻的云纹。哆嗦着手指抚上那块玉。
玉璧沁凉,眼泪终于是忍不住掉落了下来。昭娖手抓住那块玉蜷缩下身子,木匣啪嗒一声打落地。
这些时日来压制心中的情感一瞬间如同洪水爆发,她承受不住这样的痛苦紧抓手中的白玉瘫倒地。
喜欢吗?喜欢的。恨吗?恨的。
他有他的青云之志,不愿困私情中置家国不顾。她恨的,她真的恨的。可是为什么现还是这么疼,这么苦?
‘离而去,便把这玉打碎了,还。’
下意识的,手中的玉璧被握紧。玉璧粘了她的体温圆润的边陷进她的肌肤里,引来一阵痛意。
觐见楚王的日子很快就来了。昭娖换上楚国所崇的赤色袍服,头戴冠跟项籍身后。项籍今日也不是平日那副武夫模样。高冠博带,格外气宇轩。
少年楚王坐高台大殿之中,冕冠上垂下的旒帘挡住他稍带稚气的面庞。
楚国的贵族分立二道,礼乐大响。大袖翻飞众行大礼。
昭娖跟后吹响的高昂角声中,也拜伏于地。冰冷的木质地面不同于这日渐炎热的天气。繁琐的几拜几起中,昭娖一片片大袖中寻找着熟悉的面庞。
“大楚万年!”一片袖袂飞舞中,众拜伏□。
声震殿顶。
昭娖失落的垂下眼来。她没有找到。大殿太宽,又或许是她的位置并不好。她没有看见那个。
繁琐至极的礼节过后,高坐王位上的少年楚怀王面对项梁的行礼,双手持起回礼。
“孤年少,一切希武信君辅佐。”赤色的正服越发显得他面色苍白。
项梁低头而拜,口中称道“吾王托于臣,臣不敢不尽力而为。”他俯身的动作带起腰下双组玉杂佩的清冽声响。
“韩国横阳君、张良至——”寺拉长的长长声调中昭娖听见熟悉的名字,她礼法的允许内抬起眼来。
一抹青色映入眼帘中。张良跟横阳君身后进殿。持起双手向王位上的楚王行礼。昭娖的一双眼睛死死的盯住了他。
瘦了,昭娖扫过张良比一个月前越发明显的轮廓心中道。
“拜见楚王。”横阳君和张良持手而立。
楚怀王回礼之后道“横阳君与先生远从韩国至楚,路程漫漫,辛苦了。”
“成不敢言苦。从韩至楚虽千里迢迢,但反秦之事迫不融缓。即使车马劳顿之苦又如何能与反秦相比。”
横阳君持手道。
“与反秦大业相比,成之一何足道哉。”
“大善,横阳君此言。”王座上的楚怀王笑道。他转眼看向王座下的项梁。虽名为楚王,但实际大权基本都掌握项梁手中,有些事情也不过是项梁借了他的口说出来。见项梁并无表示少年又将视线转回到横阳君脸上。
“横阳君有光复故国之心,实可嘉可叹。韩有横阳君如此贤者,韩之复可待也。”说罢楚怀王再次看项梁。
“如今齐、燕、魏、赵皆复其王号。韩也若复其王号,韩之社稷可复也。望吾王思虑之。”项梁肃立道。
韩国地少,当初七国并存的时候,就是夹各国中间的受气包左右为难。如今反秦之势汹汹,光凭靠旧韩贵族之力复兴故国等于痴说梦。必须要依靠最为强力的楚国。
楚怀王微微颔首,头上冕冠的旒帘轻轻摆动。
“横阳君成有复起旧国之念,性之坚毅,若为韩王,则韩之幸。”上柱国陈婴走了出来拜道。
“臣认为上柱国所言甚是。”殿中大臣贵族附和道。
“秦无道灭六国,如今天意灭秦,使得六国社稷复起,寡又怎可逆天而为之。”楚怀王道。“横阳君有君王之相,可助之。”
楚国的帮助下,韩公子横阳君韩成被立为韩王。而有五代相韩家世的张良则被封为韩司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