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抽了抽嘴角,这真是烧糊涂了,不然,顾钊那个硬朗性格,会在人前示弱?
这从凌晨折腾到清晨,白秀蘭也实在累得够呛。一屁股坐在泥地里,愁眉苦脸,可怎么走出这片森林啊!
她拧干衣服上的水,再去看旁边的顾钊,他身上的热渐渐起来了,面颊通红。
白秀蘭伸手摸了一把,滚烫,都能烙饼了。
她自认水性极好,才敢往下跳,顾钊是跟着凑什么热闹。
当然,白秀蘭是不知道后续,她游泳速度非常的快,等子弹打进水里的时候,她已经飘出了百米远。她以为顾钊跟着跳下来,然后才被淹成这幅德行。
这荒山野岭,白秀蘭又不能看着顾钊死。
得弄醒他,不然背着这个大块头,她是走不出这片森林。
白秀蘭用尽力气把顾钊背进高处,撕掉自己的裙摆沾湿替他擦了擦额头,顾钊浑身都在颤抖,应该是冷的。白秀蘭原本想拿身上子弹磕出点火药,点堆火为顾钊加点温度。
可是拿出了枪,看看那仅剩的几颗子弹,又有些舍不得了,这荒山野岭,万一出点事,可怎么办?
枪是进了水,可是用起来不耽误事啊!
权衡利弊,还是让他自由的风干吧!幸好,老天给力。雨后天晴,透过树叶的细碎阳光洒在顾钊身上,渐渐风干了他身上潮湿的衣服。
白秀蘭看他不再说胡话,就丢下他,转身上山,在这片森林里寻找一种药材。
细长叶子的柴胡,她不知道这种林子里会不会出现,以前她也参加过野外生存,感冒发烧是常事,扯出柴胡,把苦涩的根放在嘴里嚼,带着一股子土腥味。可那种咬非常有效,快速退烧没问题。
白秀蘭埋头找的辛苦,这时正是春天,那种药材也是刚刚冒头。
她饿的不行,看树上挂了洋槐花花苞,还小着呢,只有米粒大小,她扯出一大把填进嘴里细细嚼着。嗯,涩味过去,还有点甜。
白秀蘭苦苦找了差不多有一个时辰,这个时间,是从地上的人影判断,她终于是找到四棵柴胡。其实找到一棵都是意外,这种北方药材,她不知这个偏南城市有没有。别的药材她又不认识,黄嫩色的细长叶子,白秀蘭冷笑了两声。小样儿,终于是给她找到了,连忙折回去。
她看到顾钊沉睡着,眉头紧皱。
其实她很少如此仔细的看顾钊,说起来,顾钊真是个英俊的男人,至少在她的审美观里,如此。
白秀蘭拍打顾钊的脸颊,四棵带着泥巴的药草戳到他嘴边:“你醒醒。”
顾钊当然不会醒,脸都烧红了。
白秀蘭滤掉根部的泥土,这个药就是根部才最有效,她沉默了一会儿,去掰顾钊苍白起皮的嘴唇,无果,掰开他也不会嚼。
于是,白秀蘭自己把几颗药草都放进嘴里嚼,嚼的眉头皱成一团。
太苦了。
那四棵都很小,于是她把叶子也一并嚼碎。
掰开顾钊的嘴,把烂乎乎的一团绿色不明物塞进他的嘴里,幸灾乐祸的想,若是让他知道自己这般糟践,肯定是雷霆之怒。
默默伸手把草药放进他喉咙深处,又跑去河边拿衣服浸湿,回来拧水倒他的嘴里。
白秀蘭自认,平生第一次对人好,她一向自私惯了。
顾钊醒来是在中午,太阳已经晒干了他身上的衣服。
睁开眼的瞬间,眼前景物是朦胧的,只有晃眼的刺目眼光,树枝摇动,光也随之闪烁。
白秀蘭早饿的不行,吃的东西太少,她是急着想走,可顾钊这个样子,死了怎么办?
“你醒了?”
白秀蘭看顾钊表情迷茫,凑过去,抬手在他面前挥挥,皱眉重复道。
“醒了么?”
顾钊彻底醒过来,疼是一瞬间涌入大脑,他倒吸一口凉气,费力的抬手去摸脑后硌着自己的是什么东西,半天后他摸出一块尖锐的石头。喘着粗气,皱眉扔出去。
他阴沉眸子看着白秀蘭半响,白秀蘭表情淡然,任他看着。
空气都几乎要结冻,他脸色越来越难看。
最后咬牙切齿,从牙缝中迸出三个字。
“白秀蘭。”
白秀蘭蹲在他身边。
“嗯?”
很好,一脸无辜。
他想要坐起,可身上无一丝力气,头晕沉沉的疼。
白秀蘭身上的衣服凌乱,头发乱七八糟扎在脑后,除了一张小脸,淡定如初,那里还有一点白秀蘭的姿态。
顾钊抬手,示意。
“扶我起来。”
白秀蘭不动,看着他。
“你刚刚想说什么?一并说了吧。”
顾钊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把怒气压下去。睁开和白秀蘭对视,很长时间,顾钊发觉现在的他已经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督军,而白秀蘭救了他的命。
这种认知让他十分不悦,可又是事实。
“秀蘭。”
他声音很沉,眸光渐渐平静深沉。
“这是哪里?有人追上来吗?”
视线所及,两人都是十分狼狈。
“暂时没有。”
白秀蘭到底还是扶顾钊站起来,她询问道:“你能走路吗?”
这么站着,顾钊只觉得头晕目眩,差点没摔倒。
白秀蘭近在咫尺,阳光下白皙肌肤格外耀眼,他闻到两人身上河水腥味。
“还好。”
咬牙才站稳,可是迈步就十分困难了。
他嗓子干疼,还苦涩,紧皱眉头,看样子十分难捱。
他以为白秀蘭会扶自己继续往前走,可是白秀蘭撒手转身就走。
“那走吧。”
顾钊身子踉跄,一头栽倒在地。
白秀蘭转身,眉头紧皱,她很费力的再次把顾钊扶起来,表情凝重。沉思片刻,顾钊脸上有泥,深邃眸子看着她。白秀蘭叹一口气,抬手帮顾钊脸擦干净。
柔嫩手指拂过脸颊,顾钊热烘烘的脑袋一僵。
下一刻,白秀蘭转身把他移到一棵树下,松手交代。
“你先扶着树,我去给你找根拐棍来。”
顾钊受伤无数,什么苦没吃过,什么人没见过。
可这样的白秀蘭,他还真没见过。
她其实一直都是这么冷淡,只是以往会示弱,稍稍掩饰一点。如今顾钊虎落平阳,她就不再掩饰,思及此,顾钊一口气憋在胸口,不上不下的难受。
顾钊:“……”
白秀蘭行动利索,她身上的裙子被撕开,捆在腰上,下面穿着底裤。
倒不是难看,她身材高挑,怎么打扮都不会难看,就是顾钊怎么看怎么不顺眼,俊脸黑成了锅底。
片刻后,白秀蘭回来,把一根树杈递给顾钊后,又塞过来带着泥巴的草根。
“给,嚼着。“
那根本不把他当督军,像是喂动物,拿什么都往他嘴里塞。
顾钊凛冽眸光扫过去,犀利如刀锋。
白秀蘭不理会,把草根塞进他手里,自顾自的朝前走。
“你那些部下不知道有没有存活的,若是全部被灭了,你在这里死撑着只会饿死。”她步子不算快,只是朝前走着。“那不是毒药,吃了能退烧。你不快好起来,怎么赶路,天黑之前不找到村子,就是不被你的政敌干掉,我们也饿死了。”
自从在旅馆和顾钊坦白后,白秀蘭就有些不管不顾了。
反正她是不可能再和顾钊过下去了,两人是不同世界,这次,她无论如何都会走。
“你要愿意待着——”
话没落,顾钊就匆匆跟了上来,他拄着粗糙棍子一瘸一拐,高大身影依旧站的很直。
把草根在衣服上擦干净了泥,填进嘴里,皱着眉头艰难的嚼着。
他们一前一后就沉默的走着。
太阳越来越毒辣,顾钊都出了汗,他喉咙里仿佛着了火一般干渴,抿了抿干裂的嘴唇。看白秀蘭在前面走的步伐沉稳,不急不缓,抬手擦了汗,继续迈开步子缓缓走着。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脑袋都几乎麻木。
白秀蘭停下脚步,她饿的脸色煞白,站在高处眺望,村子也不知道在那里啊!
“你饿吗?”
她问顾钊。
顾钊点了下头,转身在一旁的石头上坐下。
白秀蘭坐在他旁边,两人歇息,她叹气。“我也饿了。”
这个季节,真没什么可吃。
越往山上走,槐树越少,到这个地段,压根就没有了。
白秀蘭最怕挨饿,这滋味百爪挠心,让她无法忍受。
顾钊抿了抿唇,他伸手在军装长裤口袋里摸了好一会儿,摸出很小一团油纸包着的东西,递到白秀蘭面前,沙哑着声音说道:“只剩这个了。”
白秀蘭回头看着他,随后又把视线落在他的手心。
顾钊的手心有着血迹,横着有很大很深的一道伤口,深可见骨。大概是顺睡飘下来时,被什么尖锐东西划伤,白秀蘭早先就看到了,只是她也无法,这里没东西可包扎。何况比起性命,这算是小伤,经过水泡,伤口边缘处泛白,已经不会流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