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家的娘子如此年纪,还在爹娘跟前撒娇呢。”
守中听了,撇了一眼那边和靖哥儿戏耍嬉笑的容娘。那处烛火晦暗,容娘笑得开怀,与靖哥儿额头抵了额头,一个娇憨,一个妩媚。
晚间入睡时,守中问容娘:“为何如此?”
容娘滑入被子里头,将自己盖得严严实实,只露出脸来。一双乌黑的眼珠子笑盈盈的,道:“不好么?”
守中弯嘴,笑。“甚好。叫二郎动动心思,省的他木头木脑的,只晓得做些传话的活计。”
容娘听到守中说二郎木头木脑,一双眼睛不由笑的弯弯的。
元娘有时抱怨二郎,也是如此说呢。
“累么?”
话语声在耳边响起,潮热的气息贴了鬓边的发丝,痒痒的。容娘不着痕迹的侧了身子,将羞红的脸对了里侧,不叫守中看见。
被子被掀开,另一床被子想必又被弃了不用。身后是一个暖烘烘的宽阔胸膛,腰间被一双大手握了,轻轻地揉捏着,十分受用。
容娘有些迷糊起来,仍勉强答道:“不累。叔父那边安定了,日后可省好多事。家中平静,你在外头也可放心了。”
大手一顿,屋中十分安静,连烛花炸开的荜拨声都听得清楚。
容娘有些诧异,回头去瞧,正对着她的,是守中幽深的眸子。便是帐中幽暗的烛光之下,容娘也瞧着明白,那眸子中似有甚么在流动,又深,又沉。
守中微微侧头,含住那两片粉唇,细细碎碎的啃噬,因带了几分怜惜,不若平时那般用力。
腰上的双手却仍如鹰爪,将容娘狠狠的箍进自己的怀里,恨不得揉进身体里一般,紧紧贴了,严丝密缝。
唇上渐渐滚烫,容娘闷哼一声,那人便长驱直入,将香甜的丁香裹了,如暴风骤雨般索取不休。
容娘软塌塌的,身体便如恰逢时辰的花朵一般悄然开放。那人却停了动作,浓重的气息可闻,手伸过去环住娇人儿,哑声道:“歇了吧。”
……
元娘比容娘决断更快。不过三两日,在老夫人处鸹噪两次,托她从中说合,便将婉娘的婚事敲定。待明岁择了好日子,将她嫁与周家表兄。
丁二娘在于氏与三爷面前哭得甚么样的,说婉娘是如何如何可怜,周家郎君是如何如何浪荡不归家,将来嫁过去是如何如何要熬日子……。
婉娘却静静地立在一旁,看着丁二娘,便似见了街上一个不相干的人一般,神色木讷。
在观中住了数月,原本纤细的她越发消瘦,身子瘦的如一片纸一般,未见凹凸。脸上颧骨突出,没有一丝血色。
进之不耐,喝道:“她的婚事,自然是由长辈做主,你一个姨娘,闹腾甚么?一点规矩都没有!若非你往日不会做人,胡乱教唆,婉娘怎会落到今日地步?”
于氏顺了进之的话头劝诫婉娘:“婆婆做的主,嫁妆少不了你的。再说,周家吃用不愁,姨婆老了,身子又不好,你过去便当家,岂非自在不过?此回可莫闹事了,不然婆婆更加不喜,再不给你做主了。”
丁二娘嚎啕大哭,间隙里嚷嚷道:“那周家郎君……回来,像个鬼一般,谁个晓得他还是个好的不?”
丁三娘站在一旁苦笑,自家的娥娘可是嫁了个好的,如今也难过日子呢?若手里头有钱,管他是好是坏!姐姐,越发糊涂了。
婉娘听着丁二娘的吵吵嚷嚷,哭哭啼啼,良久,木然的眸子回过神来,冷冷道:“姨娘,你莫哭了,无甚用处。——爹,娘,我嫁。”
丁二娘蓦地止住,两行清泪兀自顺着脸颊往下流,同样薄薄的嘴唇微张着,似是突然被定住了一般。
突然,丁二娘嚎啕大哭,刺耳的声音冲破进之家的宅院,直往巷弄深处传去。
“我的苦命儿啊……!”
☆、第一百四十五章 火腿
腊月二十三,八斤来信,临安火腿价贵,但均以金华火腿为优市者闻火腿来自清平,皆嗤之以鼻。至临安数日,问询者众,市者鲜。纵降价一成,未有成效,何为?四爷心急,苦无良策。可否找高家大郎商榷?
文绉绉的措辞,想来是请了别人写就。
容娘思想再三,回道:“可找高家大郎商议。但不得借亲戚之名,以赖之。若无人买,纵施舍乞丐,不得运回清平。切记,切记。”
容娘此话,却是来自于守中一句话。收到八斤来信后,容娘心中郁闷,想到邱庄头为此舍了大半年的功夫,孰料世人不予理睬!原本欲借过年之际将这几十条火腿售卖,同时解了四叔的钱困。不料如此一来,反将自己困了进去!
她想了许久,料到年后买火腿者更少,便欲将火腿运回清平。许在清平能得个好彩头也未可知?
她一心挂念着火腿一事,给守中斟茶之时,茶水溢出,淌于桌上尚不知晓。
守中不动声色地接过茶壶,唤人来收拾了桌子,方问道:“为何如此心不在焉?”
容娘早已醒悟过来,羞赧不已,将心事告之。
守中微微思忖,继而言道:“若临安不能售卖,回清平之后别人会如何看待?”
容娘一怔,迅即反应过来。
那么清平人会说,你家的火腿临安人都不喜欢,显然是不地道。我又怎会吃这亏,来买你家不地道的火腿?
况火腿非大户人家不能食用。皆因火腿价贵,一条火腿的花费可买一头大猪呢。金华火腿乃御用之物,自然尊贵无比。待客送礼,火腿皆为良品。但这土生土长的清平火腿。如何去与名声响亮的金华火腿媲美?
容娘一时头疼。
守中瞥了她一眼,便待出门。
容娘大急,正欲找个人分担一下苦处,不料此人如此轻描淡写几句,便即撂下。她一时心急,开口唤道:“哎。郎……郎君,你有甚法子,不如告诉我,免得我想得心焦。”
守中顿住,不满道:“莫非事事皆需你亲力亲为么?事务多了,你可想得过来?邱庄头行事很好,你只管着账目,他们自去做事,这才是统帅所为。你既然将此事交与四叔与八斤,自然由他们想法子。他们远在临安。你胡思乱想,又有何用?”
统帅?
容娘咬唇,暗道,我可不是什么统帅,不过是一个内室的妇人罢了。
然而这个妇人终究听了守中的话,告诉八斤。他想任何法子皆可,只不许回来寻退路。
给八斤回完信,容娘终究心里忐忑,心心念念的皆是那火腿之事。因想着临安人说金华火腿如何如何,容娘念头一动,遂去厨房交代两位大娘晚间做几样火腿菜肴。
卫大娘看见她,自然欢喜。又叫她莫常往厨房里来,此处烟雾大,污秽重。若有事,叫小环来传也是一样的。
容娘诧异。往日也是常来的,为何如今不可?
那边宋婆子心领神会地笑了。
卫大娘不待容娘问话,便将她推了出去。
容娘不得要领,自厨房出来便问小环乳娘何意。小环嬉笑,附在她耳边轻轻说了。容娘不停尚好。一听只羞得脸颊绯红,直没地方躲去。
好不容易有一下午的空闲时光,靖哥儿也睡了,守中白日照常是不在家中的。容娘瞌睡了一小会儿,也不知小环在做甚,探头在一个梨花木大柜子里头翻来覆去的捣腾。
容娘百无聊赖,便过去看她作甚。
原来是徐夫人与那边张夫人打发她的嫁妆。因这些日子事务繁忙,没来得急收拾,叫小环尽数收在此处了。
小环起身,取出一个黑漆象牙雕芍药妆奁匣子,叫容娘查看一番。
容娘瞧着眼生,不免心底疑惑。清平亲戚并不多,便是那日大哥的昔日同僚来了一些,也没有哪个送这个妆奁匣子的啊。
何况,这个匣子一看便知,定非凡物。
容娘打开一看,不由有些怔愣。
却是一整套的羊脂白玉首饰!
雨滴样式的耳坠,玉兰花簪子,插梳,玉佩,玉环授,手镯,珠花等等。
齐齐整整的一套,铺在大红的锦缎上,腻白温润,晶莹剔透。如此成色,便是婆婆那里,也没有见过。说它价值万金,恐丝毫不为过。
容娘将妆奁搁在桌上,唤了小环过来,静静地看着她,并不言语。
小环眼光闪烁,十分不自在。
“是……是小郡王叫人带给娘子的。”
小环抬眼,见容娘脸色不豫,忙忙道:“小郡王说,娘子没有兄长在旁,便当是兄长与娘子添妆的。若娘子嫌弃,将它扔了便是。”
容娘有些恍惚,那个游戏人间的郎君,如今已是气宇轩昂的将才。而往昔的杏花春雨,却年复一年,照旧花红柳绿,春莺娇啼。
桃花依旧,人面不再。
是兄长么?
他在她的心中便如一个兄长那般可堪信任、依赖。纵流水无情,落花的芬芳,谁人不晓?
容娘回头,吩咐小环将妆奁匣子好生收了,再不必取出来。
这几日日头甚好,暖融融的,全然没有冬日的冷冽。玉娘子牵着靖哥儿过来,缠着容娘一处玩鞬子。容娘这些日子忙坏了,许久不曾如此轻松,便欣然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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