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看了她一眼,再次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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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证明的确是她杞人忧天,什么人也没来找过她,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桑成风上完朝回来,她正坐在那里打着盹,头点得就像是鸡啄米一样的她身子一歪差点栽到地上,她猛地惊醒过来,一眼便看到站在亭中的男人。
“殿下回来了。”她连忙起身,并将手中一直攥着的令牌还给了他。
“跟本宫去太医院。”
将令牌拢进袖中,桑成风转身走在前面,一边走,一边大概跟她讲
了一下带她进宫的原因。
原来,是皇帝的旨意。
今日上朝之前,皇帝派人去东宫通知他,让他将她带进宫,让太医院的太医们研究一下她的梦游症。
三一有些意外。
没想到得了一个梦游症,还成香饽饽了。
只是不知道这个研究,是如何个研究法?
桑成风将她带到太医院的时候,太医们应该是早已接到了指示,全部候在太医院的院子里接驾,迎接太子大驾光临。
见完礼后,桑成风便被众人恭迎进正殿上座,瓜果糕点香茗伺候。
而三一也同样被迎进了正殿,只不过“伺候”她的是一堆太医男人。
他们围着三一,各种审视、各种打量、各种从头看到脚。
三一被他们的阵势吓住了。
香饽饽也不是这样当的。
双手绞着衣襟,她局促地站在那里,被动地接受着所有人投注过来的目光。
太医们一边观察,一边讨论,七嘴八舌,都是些医理方面的,三一听不懂,只觉得耳边聒噪,太阳穴突突地跳,透过人群的缝隙,她看到桑成风一人坐在那里低垂着眉目静静饮茶,似乎丝毫不受这边嘈杂的影响。
观察完了,便开始问她问题。
“你是哪里人?”
“今年多大了?”
“父母可还健在?”
“家里有哪些人?”
“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对自己影响深刻的经历?”
“你是几时发现自己有梦游症的?”
“自己知道的梦游有几次?”
“有没有从别人的口中知道自己在梦游里曾经做过些什么?”
“……”
一堆太医狂轰乱炸,三一只觉得自己头都大了,一堆问题问下来,她只回答了最后两个问题。
自己知道的梦游有几次?
一次,就是在临波镇的客栈闯入桑成风房间的那次。
有没有从别人的口中知道自己在梦游里曾经做过些什么?
有,听那家客栈的掌柜说,她曾擅闯一对夫妻的房间,然后转了一圈,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就又出来了。
其余的问题,她都不知道,她跟太医们说,她失忆了。
太医们震惊之余,又针对失忆症激烈讨论了一番。
讨论完,终于让她坐了。
她的膝盖虽然用了桑成风的药,好了不少,却依旧还是很痛,一直站在那里不动,她差点都坚持不住了。
按照众人吩咐,她在桌案边坐下来,再次朝桑成风看过去,只见他把玩着手中的一枚茶盏盖子,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真的很不想继续被研究下去了,可是却又毫无办法。
太医们开始轮流给她把脉。
顾及到左臂上的那些伤痕,她给的是右腕。
可有太医提出,两腕都要查探。
她犹豫了很久,就是不想伸出左手,却是直接被太医强行给拽了过去,撩起衣袖。
于是,她的那些伤就毫无保留地暴露在众人的眼底。
也立刻成了众人的关注点和讨论点。
“或许她的梦游和失忆都跟这些伤痕有关。”
“这些伤痕是谁给的呢?从痕迹的深浅来看,这个人下手不是一般的狠辣。”
“也有可能是她自己弄的,不然,为何右手臂没有,左手臂有,许是她右手拿利器,对自己左手臂自残。”
“嗯,也有道理,看她动脉上的这条深痕,她似乎自杀过。”
“也有可能是他杀。”
她的袖管被一直撩高到肩上,众人都围堵在桌案旁边,仔细端详她的手臂,激烈说着各自心中所想。
那一刻
,她忽然想起昨夜在厨房看到的砧板上那条待下油锅的鱼。
她就是那条鱼,什么也做不了,只能配合。
在一片闹哄哄之中,她低头数着自己婢女服衣襟上的小碎花,一朵,两朵,三朵......
不知过了多久,关于她腕上伤痕的研究终于结束。
她还以为总算可以作罢,谁知道还要取血样。
先是割破了她的指腹,有两个太医取了一滴血装入小瓷瓶,后来,大家觉得人多,这样取血的方式太慢,便决定用薄刀片直接划破她的腕,从腕上取血。
没有人征求她的意见,也没有人问她疼不疼,此时此刻,就好像她不是人,只是一个供他们研究的工具。
忍着刺痛,她静静地看着众人轮流接着血样,心中一遍一遍估算着,这样一个一个接下来,她得流多少血啊?
会有桥洞下的那些乞丐们做的假血包多吗?
说到假血包,有个乞丐给过她一个,前日在茶楼,她赖上桑成风,假装被他推撞到桌脚,然后内伤吐血,当时吐出来的血就是她咬破了假血包。
没想到那日没吐真血,今日全出了。
哎,昨夜那一顿饱饭白吃了。
这么多血,也不知道要吃多少顿才能补回来。
要不要假装虚弱晕倒呢?
如果晕倒,他们是不是就会停止对她所谓的研究?
这样也不算抗旨,皇帝也不会怪桑成风,她也可以顺利摆脱。
可是,不行。
前日,她咬破假血包装作受伤,没能骗过桑成风,昨夜,她假装梦游,也被桑成风一眼识出,她记得桑成风当时说,本宫是医者,你以为本宫看不出来,昨夜在客栈,你的确是梦游,而今夜,你明明是清醒的。
如今面前一堆的医者,她又如何能骗得过去?
到时候可别偷鸡不成蚀把米,皇帝一怪罪,她自己遭殃不说,还连累桑成风。
更何况桑成风当前,在他的眼里,她本就是一个招摇撞骗之人,她也不想再让他看轻了去。
忍着吧,出点血死不了的。
回东宫好好饱餐几顿就补回来了。
在她觉得脑子里晕乎乎的,眼前有金星在一闪一闪的时候,终于最后一名太医也取完了血。
这一次还算有点良心,没有忘记给她割开的腕包扎。
虽然包得很粗糙潦草,至少止住了血。
她捂着手腕,摇摇晃晃起身,“各位大人,可以结束了吗?”
话一出口,她才发现自己虚弱得不行,嘴巴都有些关不住风。
太医们告诉她,还没有,还有最后一项。
虽实在有些坚持不住了,可听说是最后一项了,便咬咬牙,又坐了下来。
催眠。
最后一项是催眠。
一个年纪较长的老太医,一边吩咐年轻太医准备催眠用的香料、躺椅、一边讲解着催眠的作用。
说, 梦游症多半因为精神紧张和精神障碍造成,而这方面的原因都是来自于心里压力,而这些心里压力的产生肯定是经历过什么重大变故,她经历了什么我们不知道,因 为她失忆了,或许是跟亲人有关,又或许是跟情爱有关,而催眠可能会唤醒人大脑深处的记忆,让她想起自己曾经的这些事情。
说到此处时,老太医似乎想起什么,又吩咐其中一个年轻太医,让其去请一个验身的老嬷嬷过来,检查一下她是不是处.子之身,既然要研究,就得全方面剖析,这样有利于了解她的梦游症产生的原因。
三一吓住了,脸色和嘴唇本就因为失血的缘故苍白得厉害,闻听此言,更是没有一丝血色、手足冰凉。
虽然专业的东西她不懂,但是,她听懂了两点。
一,他们要对她催眠,二,他们要让老嬷嬷检查她的下.身。
其实,催眠是什么,她也不懂,但是,“眠”字的意思她明白,就是睡觉。
许是因为自己有梦游症的原因,一听睡
觉,她就特别紧张。
而且这个太医说,这个催睡觉可以唤醒记忆,让她想起曾经的事情,她就更加紧张。
她也不知道自己紧张什么,只觉得慌,从未有过的慌。
更何况竟然还要验下.身。
这让她不仅慌乱,还心生屈辱。
她着急地看向桑成风,桑成风不知几时已拿起一本医书在看着,低垂眉眼、专心致志的样子,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他们这边的状况。
三一将目光收回,她其实很清楚,桑成风也帮不了她,因为是皇帝的圣旨。
很快躺椅被搬了过来,帮助催眠的熏香也在香炉里燃上。
太医们让她躺到椅子上去。
那一刻,她的眼前再一次浮现出那条砧板上待下锅的鱼。
逃不开、躲不掉,她只能再次安慰自己。
其实催眠也没有什么不好,就算催眠中不幸梦游也没有关系,那么多的人在,还怕她胡来不成。
而且那个太医也说了,指不定还能记起曾经的事情,多好,如果那样,她就可以知道自己是谁了,也不至于无家可归、无依无靠。
验身也没关系,反正是个老嬷嬷,都是女的,怕什么,没所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