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放到面前端详了一眼,又甩袖弃掉。
动作优雅流畅,快得惊人。
而这厢三一还在那句“到此为止”里半天才回过神。
到此为止?
是不是表示已经原谅她了?
太好了!
三一心中大喜,转身刚想说谢谢,只见幽幽夜色中男人的身影早已走了老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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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点……”菊香搀扶着三一顺着游廊一瘸一拐地往前走着。
三一痛得呲牙咧嘴,“那两个侍卫下脚可真狠!”
大夏天的,就隔着一层薄薄的布,而那条又是石子路,她跌下去的那一刻,差点哭出来。
菊香叹息:“殿下刚才让你实话实说,你为何不跟他说实情?”
实情?
三一弯唇笑笑。
说什么?难道说那盘莲子糕其实不是她端错的,是别人端错了,而她不过是被她们推出来承担责任的人?
“我只是想好好在这个地方呆下去,有吃的,有住的。”
望着菊香,她一字一句道。
她想过了,如果她跟桑成风说了实情,桑成风将她留下来了,厨房里的那些人也不会让她安生。
看夜里她们的那个架势就知道。
当发现那盘莲子糕被谁误端去了花园以后,所有人一致矛头都对向她,让她去花园承认错误,将莲子糕端回来,说她是新来的,不知者无罪,皇帝不会责罚她。
她其实是不愿意的,就是因为她是新来的,她更不能犯错误,不像这些人已经是这里的老人了,早已站稳脚跟,她一不注意,可能就会失去这个管吃管住的地方。而且,事情不是她做的,为何要让她来背黑锅?
可她一想,就算她不同意,如果这些人一个鼻子窟窿出气,统一口径,说就是她端的,她同样也逃不掉。
既然如此,她就干脆好人做到底,承认是自己算了。
其实在哪里都一样,前几日她呆在桥洞跟那些乞丐在一起,还不是受到了那些乞丐的排挤。
她真的只是想有一处容身之地而已。
所幸,桑成风没有赶走她。
不管他是真的不计较她的过错,还是如他所讲,要留下她,作为研究梦游症的对象,反正,留下她了。
她很感激,也很开心。
如此,她就觉得自己的付出都是值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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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另一条游廊上,桑成风缓步走在前面,身后跟着东宫的侍卫首领姜烈。
姜烈不时抬眼看向前面男人清冷沉默的背影,几次动了动唇,欲言又止。
男人忽然顿住脚步,他骤不及防,差点撞了上
去。
紧急刹住步子的同时,男人回过头。
见男人看着他,却不吭声,他以为男人觉察出了他有话要讲,便主动道:“那个......殿下其实也不用生气,虽然那个新来的婢女差点犯了皇上的忌讳,闯下大祸,但是,好在她还算机灵,皇上也没有起疑心......”
“本宫生气的不是那个。”
男人微眯了凤眸,忽然开口。
姜烈一怔。
不是这个?
“那......请问是哪个?”
姜烈小心翼翼问道。
“厨房!”男人瞟了他一眼,转过身,继续举步往前走。
厨房?
哦,也是,那个叫三一的婢女可不就是厨房的人。
正自我解惑中,又听到男人微冷的声音自前面传来:“一个小小厨房而已,竟然也学会了找替罪羔羊的伎俩。”
☆、江山如画怎及你笑靥如花【008】
厢房,没有掌灯,黑暗中,桑成风负手立在窗边。
窗门没有关,随着习习夜风吹入,清冷月辉也倾泻了整个窗台,他喜欢清静,所以他将自己的寝宫放在整个东宫的最里面,他的窗对着的便是后院。
后院里的几株美人蕉正值花期,虽夜里都耷拉了花朵,空气中却依旧盈逸着它独有的香气韧。
桑成风想起他的母后。
美人蕉就是他母后生平最喜欢的花儿,他记得小时候,他母后所住的凤栖宫的院子里就种了满院的美人蕉,每年到了夏日,大红的美人蕉竞相开放,一大片一大片,就像是要将凤栖宫燃烧的火海奋。
蝉鸣声声,不时有萤火虫一闪一闪从眼前飞过,桑成风收了思绪微微一叹,正欲转身就寝,眼角视线所及之处,蓦地看到幽幽夜色下的后院里有抹身影在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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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一蹲在一大片草丛中,伸手自袖中掏出一张纸,小心翼翼地打开。
纸上是一个图案,确切的说,是一株草的图案,显然画图之人没有什么画功,画得很是难看和潦草,不过却也能勉强识别。
借着皎皎的月光,三一看了看纸上图案,又仔仔细细搜寻着身边草丛。
菊香说,画上的这种草叫金疮草,因敷在伤口上可以消毒去痛、并让伤口迅速痊愈,如同敷了上好的金疮药一般而得名,东宫的后院里有很多。
所以,她来了。
明日还要干活,而她膝盖上的伤让她走路都成问题,她只想尽快痊愈。
画是菊香画的,原本菊香是打算自己过来帮她采的,可被秦嬷嬷喊去不知做什么去了,仓促之中,就画了一个大概样子给她,让她自己来找,因为此草必须在受伤初期敷才有用,过了一个时辰再敷就没有效果了。
所幸,今夜的月色分外明亮,又加上院子里还有风灯,所以视线非常清明,很快,她便找到了。
菊香果然厉害。
欣喜之下,她拔了几株,跟画上的图案比对了一下,见是一个样子,便一屁股坐在地上,迫不及待地撩起裙裾,卷起亵.裤的裤管。
膝盖处,血将白色的亵.裤染成大红的花朵,布料跟伤口都粘在了一起,三一扯着布料,轻轻剥离。
清冷月辉映着小脸苍白如纸,额头上冷汗涔涔,她喘息着停了几次,终是咬着唇,彻底揭开了裤管。
果然伤得不轻。
好大一块没了皮,红红的血肉,一片狼藉。
也是,她记得夜里她跌跪了三次。
附近没有水,她也顾不上草药上脏了,就放在袖襟上随便擦了擦,塞进嘴里用牙齿嚼碎。
夜里耽误了那么久,也不确定有没有过去一个时辰,她只能尽快。
一股腥苦刺激之味逸满口腔,她差点将胃中夜里吃的东西都给呕了出来,强自忍住,她吐出嚼好的草药轻轻敷在伤口上。
锥心的蛰痛感袭来,她龇牙咧嘴、抱着腿、绷紧了身子、仰头望着天空痛苦低哼。
待疼痛稍稍淡了些许,她才撕了裙裾的一角布料,将敷好药的膝盖包扎好,末了,又用同样的方法处理另外一条腿。
做完这一切,已是不知过了多久,她撑着地面,缓缓站起。
可能是刚刚上药,药力的作用,又可能是坐了太久骤然站起的缘故,一双脚又麻又软,她还没站起就“噗通”一声栽倒在地。
所幸身下都是草丛,若像是夜里那种青石子路,可就惨了。
可饶是如此,依旧撞到了她的伤口,痛得她眼泪都差点流了下来。
她喘息着,欲再次爬起,就蓦地瞧见一双软缎布靴停在自己面前,还有一截白色的袍角,随着夜风,轻曳。
她一惊,也顾不上爬了,趴在地上,顺着布靴袍角往上看,就看到了居高临下站在面前的男人。
清辉绵长,照着男人如画眉眼清晰。
桑成风!
三一脸色一变,“殿......殿下......”
怎么会在这里碰到他?
男人垂目看着她,沉默未语。
三一连忙低下头,一颗心狂跳。
也不知道他来了多久了?刚才她的那些要死要活的糗样子也不知他有没有看到?
最要紧的是,来后院不会又触犯什么禁忌吧?
这般一想,她便急了,连忙主动解释:“殿下,是这样的,奴婢来这里是想采些草药......”
“采好了吗?”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男人清冷打断。
“好......好了。”
“好了就赶快走。”
三一怔了怔,“哦”了一声,便连忙想要撑着地面起身,可是一双腿不争气,她咬牙尝试了几次,都没有站起来,而男人就站在她咫尺的距离淡看着她。
所谓袖手旁观也不过这个样子吧。
心里面说不出来的感觉,再又努力两次未果之后,她干脆就大汗淋漓地趴在那里,“对不起,奴婢......奴婢想先在这里乘一会儿凉,这里的草又茂密又柔软,就像席子一样,月色也美......”
三一怯怯说着,仰脸看向男人,夜色下男人似乎唇角微微一翘,等她细看,又发现没有,一脸清冷。
男人转身,她心中一喜,以为男人就此离去,谁知,男人只走了一步,又停了下来,她的面前就伸过来一只手。
三一浑身一震,愕然抬眸。
月光下的他一袭白衣,从她这样的角度仰望过去,背景是星空斑驳的苍穹,男人站在苍穹下,衣发翻飞,俊美的样子就像是来自远天的谪仙,不带一丝凡气。
他伸着手,骨节分明、五指修长。
三一觉得这一幕好不真实,神思有些从身体里脱壳而出。
许是见她没有反应,男人作势就要收回去,三一连忙将手放在身上衣衫上胡乱揩了揩,快速递了过去,在他收回的前一瞬,险险放入他的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