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天撂下了一句:“你问兰督察去吧。”便拂袖而去。
金掌柜热脸贴冷屁股,白讨了没趣。狠狠的拍了几下桌子,也出不了这口气:“好个姓徐的,我看你要狂妄到几时。”
景天回到济合堂时,茵陈已经担心了好一阵,见他总算回来了,忙上前问道:“那姓金又使什么坏点子呢?”
“没什么,你放心。”被金掌柜这么一气,他的困意也消失了,便打算再去救治的现场看看。
虽然景天没说,但茵陈猜得到几分,心想肯定没什么好事。
金掌柜想得到徐景天的方子,他的办法也不少,见景天不肯主动拿出来,只好派了自家的坐诊大夫去救治场,看能不能偷学一二,想办法弄到手。
这次事件要论功劳,景天真还当得上头一份,兰督察很是欣赏他,又和他说:“你留在这么个乡野地方实在太屈才了。我帮你打听下门路,让你重回京城如何?”
景天忙道:“承蒙大人看得起在下,只是在下是个生性洒脱的人,过不了那种拘束的日子。同样是治病救人,到哪里都一样。”
兰督察笑道:“还真是看不出来,徐太医并不在意功名一事。”
景天道:“年轻气盛的时候,也有一番远大的志向和包袱,只是经历了一些事后却不那么想了。”
兰督察点头道:“是呀,功名仕途上的事不就那样么。我混到现在这个位置也是好一番波折。徐太医的为人,徐太医的医术,我都是有所见的,也佩服。来,陪我喝下这盅茶,表示我对徐太医的一番敬重。”
景天忙说不敢当,茶碗还没递到唇边,突然觉得天旋地转一般,眼前一黑一头便栽了下去。兰督察当时吃了一惊,忙叫了人来。
当下几个大夫围了来,陆英见他师父不好了,惊慌失措的扑倒跟前,忙着给把脉,却摸得身上滚烫,皮下起了好些红疹子,症状和那些得病的小孩子一模一样。更是惊慌不已:“师父也染上怪病了。”
众人哗然,心想当真连大人也躲不过了么。当下按着景天整理的那套法子给他自己用上了,兰督察又派了几个人将景天抬回家休息。
陆英哭丧着脸,心想师父怎么给过上的,这阵势来得太猛烈,师父他一定会吉人天相的。又胡乱的祈祷了一回。
当茵陈从店里回来看见了眼前的景象,顿时吓得六神无主:“好端端的,怎么会这样?”
“谁知道呢,自从师父昏过去后还没醒。”
茵陈当时就哭了出啦,拉着陆英的衣袖道:“陆哥哥,大爷他的那些法子都交给了你,十分有用对不对,你一定能救好他,是不是?”
陆英也才学了个大概,以前都是小孩子,这次是大人,他哪里有什么底气。见茵陈落泪,也有些心慌忙安慰着她:“你先别哭,一定能好起来的。”
济合堂也顾不上了,茵陈和陆英两人照顾起景天的身体来。一人忙着翻医案,翻各种本子,一人忙着清扫煮各种清淡的粥饭,只希望景天能好起来。
过了两天却没什么好转的迹象。后来兰督察也亲自上门来看,摇摇头说:“徐太医治好了别人,怎么自己却染上呢。”
陆英道:“兰督察请回吧,再过给兰督察的话更是不好,师父这里有什么气色,小的一定会和兰督察禀报。”
兰督察点点头,看了茵陈一眼,便当她是景天养的女儿,也没说什么。又见这房屋破破烂烂的,倒生了许多感概。
第一百零六章 守护
高热、红疹、昏迷,除了咳嗽,景天都占全了。
到第三天傍晚的时候他清醒了一会儿,茵陈和陆英守在跟前,看见了这景象都是莫大的欢喜,一个唤着“大爷”,一个唤着“师父”。
景天却觉得迷迷糊糊的,有些不大能记事,只问了句:“我这是怎么呢?”
茵陈眼圈还红着,忙劝道:“大爷病了,好在还有陆哥哥,你放心养着吧,不怕的。”
“病呢?”景天这才察觉到身子的异样,奈何想动也动不了。只觉得嘴里火辣辣的,好像生了许多的燎泡。
茵陈见他舔嘴唇,便知道是要水喝,赶着去倒了一碗,还算有些热气,陆英帮搀扶着给他灌了几口下去。
陆英还想问问他具体身上是个什么感受,哪知景天又迷迷糊糊地闭上了眼睛,叫也叫不醒。
茵陈才看见了一点点的希望,立马又失望了,双眸一点神采也没有,黯然道:“还要继续昏睡下去么,这样可如何是好?”
“妹妹别难过,我会一直和你一道守着师父的。”陆英拍了拍茵陈的手背。
茵陈却失魂落魄一样,不免想起生死二字来,想起生死,不免就想去早些年去世的爹娘还有弟弟,这都是她的至亲之人。好不容易遇见了大爷愿意收留她,莫非她也即将要失去吗?大爷当年向她承诺过,在她长到大姑娘前是不会离开她的,莫非大爷他也会食言。
想到此处,只觉得一阵阵的鼻子发酸。眼泪再也止不住的往下掉。
见她这样,陆英心里无比的难受,只好揽过她的肩膀,给她安慰:“先别顾着难受。师父是个好人。又救了好些孩子,他一定能挺过来的,还没那么糟。上天会保佑他。”
茵陈没有拒绝陆英的好意,而是埋在他胸前哭了个痛快。
眼下这情景。不免让陆英想起他的母亲来。想想他母亲这一辈子可怜可叹,最终也没落个好收场。在心里默念了几句:“娘,你在天有灵,保佑师父一回吧。他可是你儿子的师父,还曾治过你的病,是个大好人呀。”
几日下来,茵陈连饭菜也懒得吃。涂家知道景天病了,也买了好些东西来看望他。银花更是叹道:“救了我外孙一命,没想到他自己竟倒下了。”又见茵陈哭得可怜。少不得安慰她:“徐大夫是个福厚之人。不会有事的。一定能好起来。”
茵陈点点头,抽泣道:“他要是不好了,叫我怎么活。”
“哎。真是可怜见的。小小的没了爹娘,好不容易遇着个收养的人。没想到经历这些磨难。”
久了,茵陈不免胡思乱想,莫非自己真是个什么不吉利的人,以前克死了爹娘,现在又克了大爷?
陆英常见她不是闷坐就是发呆,说的话也越来越少了,看在眼里却急在心上。心想能有什么法子开解她呢?倘或师父真的不好了,茵陈她只怕是再也经不起这等打击。到时候该如何是好,想到这里陆英又急急的摒弃这个想法,这不是在咒师父死么,师父他一定能好。
入夜了,陆英实在熬不住想要去躺躺,只见茵陈守在床边一动不动,他忙去拉她:“妹妹,你也休息一下吧。师父他暂时没什么事,你这么一直守着也不是办法。”
茵陈却道:“以往我病了的时候,大爷也是这么的守着我,直到我好起来。我不走,要亲眼看见大爷好转。”
陆英叹了一声,实在奈何不得,只好撇下茵陈去小睡一会儿,再熬下去的话,他的身子也禁不住了。
茵陈呆呆的坐在床前,一遍一遍的给景天的额头上换着热敷的帕子。两眼也不转,就这么的盯着他,仿佛一眨眼就再也看不见他一样。
也不知坐了多久,茵陈却一点睡意也没有。直到夜风起,吹得窗户咣咣做响,茵陈连忙起来将窗户给插好了,好在屋里的油灯并未吹灭。
没过多久就下起雨来,这秋夜的雨,茵陈伴着景天独坐,兀自守着个昏迷中的病人,增加增添了几分凄凉。
茵陈呆呆的看着昏睡中的景天,那额头、那眉毛、紧闭的双眼,挺立的鼻梁,稀稀疏疏的胡渣,薄薄的嘴唇,宽阔的下巴,每一处都在她心里早就刻下了不变的烙印。还有那眼角处依稀可见的纹路,这是岁月留下的痕迹,转眼间,那个骑在驴背上的青年,已经快要步入中年。
溜走的光阴让他更加显得老了几分,自己也从一个小丫头长成了大姑娘,时间过得可真快呀。像这样近的细细看他,这样守着他,仿佛还是小时候的事,随着年纪的增长,因为男女有别,距离却将两人越拉越远。
看着看着,茵陈忍不住伸手想去将那眼角的细纹给抚平,只愿岁月的脚步能走得慢一些,她不想看见景天白发苍苍的样子,她想和他一道变老。
茵陈靠近了些,几乎伏在景天的胸前,静静的听着他的心跳,好在还算有力。茵陈想到这些年不管自己受了多大的委屈,都能躲进这个胸膛。这里包容着她的一切,她的敏感、她的脆弱,她的小性儿、她的孩子气……
茵陈轻轻的唤了好几声大爷,景天都没什么反应。茵陈轻轻的将自己的手掌放在景天的手上,才知道自己的手原来那么小。
茵陈握着他的手指,景天依旧没什么反应。守着这样的景天,茵陈内心却满是无助,她害怕失去他,从未哪一刻像现在这么强烈。
“大爷,我愿意守在你身边一辈子,愿意和你一起变老。我哪里也不想去,谁也不想嫁。自从你把我带到高跃以后,我就认定这一辈子都要跟着你。”喃喃自语着,止不住泪水又滑落了下来。后来也不知被什么趋势,她突然靠近他滚烫又干裂的嘴唇,在上面轻轻的留下了自己的印迹。眼泪也顺势流到了他的唇角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