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决定便好。”律迦闻言也不再多说什么。
前夜已经收拾好包裹,准备第二天赶赴西凉,没想到清晨尹词竟找到了我暂住的客栈。
“子丽。”他略略喘口气,道:“当真是你,管家给我递名帖时我都不敢相信。”
我请他进来,给他倒了杯茶,道:“我正准备今天去西凉呢,偏巧你回来了。这几年过得怎么样?”
他接过杯子的手一顿,愣道:“去西凉?子瑜呢?”
我抿口茶,淡淡道:“我和一位朋友同行,阿珩不去。”
“闹别扭了?”他狐疑看着我。
我摇摇头,唇角微勾道:“不是闹别扭的事情,你可能不知道,他娶了秦梓,如今又立了皇后。我已是彻底的下堂妻。”
“什么?秦梓,那个平南王的小女儿?”尹词震惊,显得有点接受不了这个事实,半晌,才道:“那,你准备如何?就这样…逃了?”
“我在长安实在耽不下去,中原是他的地界,去哪儿都是一样。”我顿了顿道:“高丽是回不去了,西凉我还有个朋友,多少还能给我点照应罢。”
律迦,算是我的朋友吧。
“既然你已经下定了决心,我也不好说什么。”尹词看我一眼,道:“明天走罢,下午能到府里陪我下盘棋么,当年一直想和你下棋来着,让战事拖着拖着我便忘了。”
“也好,就当是个告别了,这回走大概就不会来了,即便离开西凉也是直接回高丽了。”我点头应允道。
午后,天色阴沉下来,多日不降水的凉州也落了雨,细雨绵绵,心境都平和了许多。
由着尹府的管家带着,一路走去,干净的院子,大朵大朵的月季开得正好,心情也愉悦起来,恍惚间竟意识到自己已经许久没这么高兴过了。
宁静的院子,渺渺的茶香,煮的是我钟爱的碧螺。
“子诗,你不该在这里,你该属于诗情画意的江南。”我看着他,淡淡一笑。这憋了很久的话,终于还是和他说了。
他眸光一闪,脸上仍旧带着温和的笑意,道:“我喜欢这里,因为我父亲已经战死沙场,永远的埋骨与这片土地。”
“带着父亲的遗志,我要尽自己最大的力量守护这里。”他眉眼一弯,看着远处的月季花丛,笑得温软。
我叹息一句:“我知道,因我们每个人都有要守护的东西,万死不辞,百死而不回。”
“这茶煮的不错呢。”尹词的煮茶手法还真的是不错,过口留余香,神清气爽。
他淡笑着抿口茶,却问我:“你当真决定就这么走了么?我可以实话告诉你,子瑜对你是用了真心的。”他顿了顿,道:“就这么把自己的幸福拱手相让,你真的能狠得下心么?”
“子诗,这已经不是狠得下心的问题了。我和苏珩之间已经出现了太多的问题。”我叹了口气,道:“我不知道能不能解决,还是说出来会更糟,我也不想放弃,毕竟他是我爱的人,但是我真的是不确定。”
“追究到底其实还是你对自己没有信心。”尹词觑我一眼,淡淡道。
是的,我对自己没有信心……尹词一眼就看穿我的借口,如今陪在苏珩身边的人不是我,是那个优雅的近乎完美的秦梓,平南王的小女儿。
我去杭州的时候,苏珩出兵去了吴川,据说军前秦梓亲自去给三军送了平安酒,体现了一个当家主母的贤惠。那些将士该是念着她的好吧……
那么当了皇后的她自然也是众望所归,我承认我比不上。
我摇摇头,淡笑道:“追究这个已经没甚么用了,我已经下定决心去西凉了,再不会回中原了。”
“子瑜上午来了消息,密信加急,说让我务必留下你。”
明明是这么云淡风轻的一句话,却让我心里一紧。
“那你准备如何?”我看着他,抿进唇角道:“强留下我么?”
尹词轻声笑笑,摇头道:“不,我尊重你的选择,子瑜虽是我的主子,但你也是我的主母,不是么?”
“谢谢你的尊重,只是主母二字……我担不起。”如今他的主母该是秦梓罢,虽然这么说有点耍小性子的感觉,但是心里还是不舒服,连我自己都瞧不起自己。
脑子里一团糟,心里闷闷的难受,我只是知道我不想耽在中原,我甚至不想回高丽,所以我一路上尽量避过了高丽的眼线,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有种感觉,有人在我的身后默默地帮助我在逃离这些事情。
晚间,我回到暂住的客栈,刚刚坐下,房门便响起轻叩的声响。
进来的是律迦,我看着他略显担忧的脸色,道:“怎么了?有事?”
他坐下,看我一眼,道:“今天……谈得如何?”
“也没什么,就是叙叙旧罢了,我们当年还并肩作战来着。”我喝口水,润润喉咙。这寡淡的茶水,也就只能润润嗓子解解渴了,全无半点茶的香味。
“那,明日还走么?”律迦问我,嗓音里带着莫名语气,怪怪的。
“走,为什么不走。”我淡淡道。
“这样就逃了,不像你的作为呢。”律迦笑笑,道:“记忆里的你可不是这副样子,那个潇洒的冷子丽呢?”
我看着他,笑得讥诮,吐出两个字:“死了。”
“那么就和我去西凉罢,你本就不属于那寸方寸土的地方,你该去广阔的天地,所以做我西凉的新娘罢。”
“律迦,我们其实可以做很好的朋友。”我淡淡地回应他一句,却绝口不提新娘的事情。
有些事情既然不可能,那么就不要回答什么,甚至连拒绝都不要提,有时候不提才是最好的拒绝。
..
第四卷 薰风万里梦长安 第十章 追回
更新时间:2014-5-23 9:03:43 本章字数:3909
清晨时分,太阳还没有出来,看天气或许是个阴天的天气,略有凉风吹过,拂起我额间的碎发。悫鹉琻浪
今天我就要到西凉去,出了这座长亭,便是西凉和凉州的交界了,一个三不管地带。这也意味着,我出了这里,便是真的离开了中原,真的离开了苏珩。
尹词来送我是我意料之中的事情,凉风飒飒中他的一袭青衫透着莫名的凄凉。
“采薇采薇,薇亦作止。曰归曰归,岁亦莫止。
……
戎车既驾,四牡业业。岂敢定居,一月三捷。
……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行道迟迟,载饥载渴。我心伤悲,莫知我哀。”
暗漆红色的长几案上横着一把朴素的琴,琴名唤作河川,伴着清风拂过的是悠扬的调子,青衫碧水间带着老友重逢又分别的喜悦和叹息。
此次一别,真的不知何时能再见。
脑海中,那场我们之间并肩作战的场景仿佛历历在目,银白月光下的他一袭战甲,弯弓搭箭的模样不像平时温润的他,那些记忆在脑子里一幕幕地闪现,可以怀念却再也留不住。
那时候他是个英俊无比的战神,我是勇往直前的冷子丽。
可如今,一切都变了,变得不只是我们,还有这个时代。对此,除了叹息一声,似乎也没什么别的方法可以挽留。
尹词善琴,修长指间流转出略显苍茫的曲调,在这寂静的大路上响起,却莫名的令我感到忧伤。我从来没听过尹词唱歌,这低沉的嗓音带着他特有的温润,道出的是战争胜利之后的沉重和喜悦。
没有人喜欢战争,喜欢战争的人都是疯子……莫名的又想起这句话来。
一曲终了,他说:“子丽,只有你能救这个时代。”
我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淡淡道:“我连自己都救不了,如何能分身管旁人。”
他安静地看了我半刻,终究是什么也没说。
半晌,他淡笑道:“罢了。”回身倒上一杯酒,递与我:“此次一别,不知何时能再见,这一杯我敬你,敬给昔日飒飒英姿的冷子丽。”
我接过青瓷酒杯,笑道:“子诗,保重。”话毕一饮而尽,他的话真是让我高兴。
敬给昔日战场上奋勇杀敌,潇洒英姿的冷子丽!
那个冷子丽是我一生的骄傲!
翻身上马的时候,忽地听见尹词低声说了一句话。
“对不起,子丽。”
我怔然一下,心里忽然涌出不好的感觉,暗道一声不妙,身后有人开口说了话。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那人叹息一声,道:“阿凝,明明你答应过我的,为什么会食言呢?”
食言?当真是个有趣的说法。
身后的人出现比我料想的晚了点,此时的我却有些害怕和他面对面,看着律迦阴沉的脸色,忽然想起他那句“只要我想找你,你去哪里都是一样的。”
我勒转马头,看向苏珩。一袭玄色深衣,透着冷冷的沉稳,当年那一丝一毫的温润好像全都不见了,下巴处有淡青的胡茬,风尘仆仆的模样,多少显得颓唐。
说实话他的颓唐是我意料之外的,可如今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是的,我食言了,可那也是陛下您先诓我的不是么?”我淡淡笑道,尽量让自己的情绪收敛住,可眼睛还是不由自主的开始酸胀起来。
那时候不知道是谁和我说,要用他的全部包括生命来对我好,我想质问却不知从何问起,看着他俊俏的脸颊,淡笑着莫名的就流了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