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悲伤什么呢……
脸上痒痒的,我知道我又流泪了,怔怔地看着秦雍,勉强勾上一个笑:“怎么办,他不要我了,你的打算落空了呢。”
曾听过这样一句话,这辈子你为谁流了泪,那么就是在还他上辈子为你流的血。
他走过来,轻轻抱住我,衣摆间带着月季的浓郁的香。他幽幽地在我耳边道:“没关系,我要你,留在幽州罢,我说过我会娶你的。”
我伸手抱紧他,因为在这一刻,我真的想有个可以依靠的肩膀,泪水打湿了他的衣衫,他只是安静地任我抱着。
终究他的话我没有回应,我们不可能在一起,那么就不要错下去。
夜深,夜风格外寒凉,一个想走的人无论你用什么招数都是留不住的,想走的人是我,即便秦雍加强了人手看着我,但是,我还是逃了出来。
伸手裹紧身上的衣服,我压低斗篷的帽檐,尽量将自己的脸都藏着玄黑色的帽子下。
从这里一直往前走,过了中门,就能看见北平王府的大门了。
是的,我准备从大门出去。紧了紧手里的令牌,我想成败在此一举。回想刚刚偷令牌的场景,我还是心里难受的厉害。
“来,青凝,陪我喝酒。”秦雍推门就进,浓郁的酒香扑面而来。
我支住他略有摇晃的身体,问道:“这是怎么了?”
他推开我的搀扶,摆摆手道:“我只是想让你陪我喝酒。”
“我不会喝。”我拒绝道。
沉寂半刻,他幽幽道:“今日是我母亲的忌日,就当是我求你罢,陪我喝两杯……如何?”
“好吧,我喝。”心里咯噔一下,看着他脸上的哀愁,着实有点不得劲。
烈酒三两杯,我感觉脸上热热的,耳边缓缓响起秦雍特有的低沉嗓音:“我母亲是西凉人,一辈子也没能进秦家的门,一直到死都等着他回来接我们。”
“小时候饥寒交迫,在雍奴的一条暗无天日的小巷子里生活,母亲给人干活,赚的微薄收入勉强度日。记得那时候晚上饿得睡不着,母亲就给我唱西凉的曲子,还告诉我说明天就会有好吃的肉饼。”
“可我知道,那个好吃的肉饼就像那个出远门的父亲一样,是不会出现的。”
秦雍仰头,一饮而尽。我从来不知道这个外表光鲜的北平王世子竟有这么苦痛的过去。我知道他醉了,平时的他是不会将这么软弱的一面给人看的,印象里的他即便是玩笑话都是带着命令和强势。
烈酒烧红了他的眼眶,他的语气带着彻骨的寒意,道:“凭什么那些废物可以锦衣玉食,对我趾高气扬,难道就因为我母亲是西凉人,我们就下贱就可以任人欺负么?”
听了他的话,我举杯饮进,眼眶微红道:“现在他们不是付出了代价么?”
我叹息一句:“都死了,还不够么?”
可恨生于帝王家,生在这贵族家又何尝不是一种悲哀。
我是高丽族人,曾经无比荣耀的一种存在,在长安城里的那群人口里却变成了“那个蛮族公主”,带着说不清的轻蔑和歧视,我的不拘小节在那些女子眼中似乎是极丢脸不耻的。
中原的降将在苏珩面对平南王的要求时的赞同,除去形势所迫,大概还有一种原因就是当家主母不该是一个无礼的蛮族人罢,这个认知曾让我夜深时哭醒过,我觉得我给高丽丢脸了。
烈酒一杯又一杯,秦雍模模糊糊地说了一大堆,到后来终于醉倒在案几上。
我用冷水打了打脸,瞬间清醒过来,这么个难得的机会,我不能放过。
伸手在秦雍的腰间摸到令牌,轻轻地解下来,侧头看见他蹙着眉头口里嘟囔着什么。
终是不忍心,拉过他的手臂,把他弄到床上躺好。离开时,倏然被他抓住手腕,他迷迷糊糊地说道:“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费了好大的力气掰开他的手,我意外看见他的眼角渗出一滴水。心里一紧,我轻轻道:“秦雍,这本就不是你的错,是这个时代的错。”
转身走到门口,我回头看他安静地躺在榻上,人前威严的世子爷如今却显出一丝软弱,我淡淡道:“再见了,阿奴。”
一步步走在平坦的青砖路上,心里乱糟糟的,我的去意似乎在这一刻有了那么一丝动摇,但是我清楚的知道,我不能留下。
走到大门处,给侍卫看我偷来的令牌,低声道:“婢子陆荷,世子爷遣我出去办事。”
其中一个人抱拳道:“原来是陆姑娘,您请便是。”
我诧异他的态度怎么这么恭谨,脚步不停,往外面去,却不料又生变故。
又个侍卫拦住我,冷冽道:“陆姑娘还是把斗篷摘下叫我等瞧瞧罢。”
我低着头,暗想着如何是好,忽听两声闷哼响起。诧异抬头,看见两名黑衣男子。
我快速后退一步,地上的侍卫大概是已经死了,这两人究竟是什么人?竟敢在北平王府撒野!
“你们是什么人。”我沉声道,顿了顿,又补一句:“我并不是北平王府之人,二位若是寻北平王的麻烦,在下就先告辞了。”
扑哧——一个身形高大的黑衣人忽然笑出来,道:“真是个机灵的丫头。”
我疑惑地看着他俩,怎么觉得这声音这么熟悉呢?
“这么久没见,阿凝把我忘了不成?”语气染着笑意,那人伸手拉下面巾。
我瞪大双眼,真没想到竟是他!
..
第四卷 薰风万里梦长安 第九章 子诗
更新时间:2014-5-22 9:15:08 本章字数:3940
夜风寒凉,我打开车帘,冷眼看着蓟县的零星灯火,心里一片安静。悫鹉琻浪
马车车轮压在青砖地上,发出咯噔咯噔的声响,我阖上双眼,身侧坐着的正是该在几千公里外的西凉王律迦。
“你怎么来了幽州?”我问他。
“自然是特意来救你的。”他语气染上笑意道:“不然你以为是因为什么。”
“救我做什么,我自己可以逃出来的。”我侧头,忽然就说不出话来。连律迦都能千里迢迢地赶来救我,苏珩,你到底把我置于怎样的位置?
莫非,你真的不要我了……
“我怕来晚了,你就真的嫁给那个世子了,你这么笨,刚才若不是我,你就被捉回去了。”律迦叹息一声,松了口气道。
“现在咱们去哪儿?”我不想在继续刚刚那个话题了,问道。
“你说想去哪儿咱们就去哪儿。”
今天的律迦似乎格外的好说话,我看他一眼,道:“那就先去趟凉州。”
“行。”律迦点点头,应允道。
我实在疑惑,狐疑看他一眼道:“我还以为你会带我去西凉呢。”
“你高兴就好。”他笑了笑,道:“只要我想找你,你走到哪里都是一样的。”
只要我想找你……
一路上,走走停停,本也就没打算赶,因为这世上好像也没有谁会追着我了。
“诶,停一下。”我坐在律迦找来的马上,是一驹西凉骏马,莫名地又响起入夜了,真是怀念自己还是冷子丽的那段日子。
“怎么了?”律迦勒住马头,回身问我。
我下了马,没有说话。
这里……好像是当年我遇见章潇的地方,我记得那棵大树,就是在那里。
青青的草,被风吹过,发出沙沙的声响。
“这是哪里?”我远眺远方问律迦。
他蹲下去,捡起一棵草,淡淡道:“下江野。”
原来这个地方是下江野啊,犹记得当时看见那么多的尸体,当真是吓坏我了。
“在想什么呢?”律迦侧头看着我,眼底有温和神色。
“当时我就是在这里遇见的他们,后来到了并州军营,以冷子丽的身份在军中担个校尉的职。”我笑了笑,道:“说起来,还有一件特别有趣的事情,当时苏珩还误把我当做了塔司绮。”
“塔司绮…”他眼眸微眯,掩盖了神色,幽幽道:“你们并不像。”
他和塔司绮一定有什么特别的纠葛罢,抛去王弟和王嫂的关系,可是我却也不好问什么。
“走罢。”我叹息一声,往回走。
他站起来,愣道:“就这么回去了么?”
“不回去呢如何,毕竟都回不去了。”我头也不回的说道。
而后几日皆是在路上奔走,一想到这几年好像真的没消停,一直没有停下来。好不容易在长安落了脚,半年没到便耽不下去了。
谶语不是说我是皇后的命么,现在我是真的觉得那个慕容先生是个神棍,哪里的皇后有这么差的命。
办事有始有终,最后到凉州转一圈,我便去西凉。
记得那日和律迦提起要去西凉时他震惊的表情。其实这没什么,只不过我中原回不去,高丽也回不去,已经没有地方可以去了。
西凉景色不错,我就当是去游玩了。嘴上虽是这么说,心里却是真的难受。
现在凉州只有尹词这么个熟人了,我递了名帖到他的府上,意外的是他没有在,管家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律迦见我失望的神色,宽慰道:“不若我们在武威耽一段时间等那人回来罢。”
“不了。”我摇摇头,道“咱们明天就走罢,去西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