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肯解释,那女人就这般重要嚒?
鸾枝刷地站起来,一字一顿道:“不过是提醒少爷,你那个金屋藏娇的女人怕是知道祈裕甚么秘密罢了。想当日我逃出宅子,那祈裕也是将我一路往红街上送,你既是为了她连性命都不顾,不如着人去查查这条线索,看他与红街还有宁公公是甚么关系。免得你这边还没和她成亲,一条性命却去了黄泉。”
沈砚青顿了一顿,清峻眉峰深凝起来:“金屋藏娇?……我不过才与你成亲,又要与谁成亲?”
春画很是忿忿道:“少爷还装糊涂!那玉娥恁的心计,趁少爷不在的时候,跑到大祠堂里求老太太成全;还跪在少奶奶跟前,求少奶奶接她的画。那画上花蝴蝶都把鸳鸯抢走了,便是奴婢也不肯去接的。少奶奶不理她,她就哭。如今宅子里那些婆子都不知把少奶奶说成如何不堪了,奴婢都听不下去!”
竟然还有这一出嚒……沈砚青眼前顿地浮出玉娥娇怯的清丽模样,那般谨慎自立的女子,怎生得出这些胡哨心思?
微有些狐疑:“那玉娥不过是我随手相救,暂时放在二院。正准备开了春送她回乡,可从未答应过要娶她。莫不是有什么误会则个?”
少奶奶都被气成这样了,少爷竟然还不承认。
连梨香看不下去,怯生生道:“少爷怎还要伤少奶奶的心?……少奶奶为了来看少爷,路上还遇见了土匪,差点儿就被那匪大姐抓去做了压寨。刚才连城门口都进不来,要不是多亏一个叫四爷的故交,这会儿还在雪地里挨冻呢……”
自来背后告状的总是那心虚的一方,眼见得沈砚青眉峰越蹙越紧,他这样的男人,必然是不肯相信的……想到方才山坳里生死悸动的一出,鸾枝心中只觉得无力,再听不下去:“梨香再不要同他多说,只怪老太太叫错了人。不应该是我来的,扰了他们鸳鸯团圆。”背过身就走。
沈砚青尚在思索梨香口中的‘四爷’,便见一娓浅绿色身影缱着浅淡花香头也不回地出了牢门。那绣鞋儿步履盈盈,转瞬便到达旧石长阶上,毫不眷恋……可恶的女人,要如何解释她才肯相信?
他这会儿才晓得鸾枝原来竟是那般在意自己,心中汹涌,恨她把屡屡把他心思搅乱,却又疼她爱她不够,哪里容得她在从自己手心里逃离,只得做一副冷绝的口吻道:“哼…谢鸾枝,你今日胆敢走出这里一步,那藏在壁脚的契约,便不怪我将它烧去。”
分明说着狠话,那凤眸潋滟,嘴角却掖着一丝促狭。
鸾枝步履一滞,只觉得一缕魂魄顷刻都被他抽离……好一只狐狸,天下没有再比他更可恨的男人了!
☆、第46章 释前嫌(已修)
契约原藏在最底层的柜子里,后来鸾枝觉得不安全,又换去了屋角的小缝儿。那缝儿甚是不起眼,外头还有红木床脚将它挡住,须得把床挪开很仔细的去抠才能看得到。一般人根本想不到去翻它,怎么就连这样的地方都能被他嗅出味儿来……气愤,甚么都瞒他不住!
鸾枝步子一顿,揩着裙裾忿忿然继续望石阶上走。那石阶陡峭,她走得用力,只听裙摆儿摩擦的西索声响。是真的生气呀,恨死他,怎生得就偏偏遇见这样一个人,怎样都被他玩弄在鼓掌…命中注定的冤家!
冷将将走两步,咬了咬牙,几步又从台阶上走下来,一闪身入了牢门:“还我!”
他不还她就不善罢甘休。
他却好似料定她必然回头,微挑的凤眸里噙着讽弄,只面对面看着她不语。
他也在恨。
然而女人生气的时候最受不得就是男人的默然不语,挠得鸾枝又加重了语气:“…快把它还我!”
就这么重要么?傻瓜……家中祖母的心计又岂是她一个十六岁都不到的丫头能够算计得过?那一纸破书不过哄她安分几年罢,也就是她,念念不忘,只怕恨不得把他千刀万剐。
沈砚青面色一黯,似笑非笑地凝了鸾枝一眼:“哼,我在你眼里莫非就是那偷窃小人嚒……你放在哪里,它依然还在哪里。”
见鸾枝听完话扭身又要走,他心中也气,又将薄唇轻启:“…我指的是它外面那根玉管。”
“……”天呀,这简直要把她逼上绝路了,连最最后的念想都要把她残忍掐断!
鸾枝步履一跄,几步又刹了回来。看着沈砚青多日不见清瘦下去的俊逸面庞,这一瞬间真想冲过去狠狠的捶他打他。却偏不能,打他就上了他的套儿了,他这是存心惹她生气呢,只怕她哪一日难得高兴。
低头看着拐了两条街才为他买来的饭食,知道他还未用饭,咬了咬牙,把一只空酒杯儿抓起来。
啪!摔在了地上。
“沈砚青…沈砚青你卑鄙!你……不带这样欺负人的。”齿缝里磨出的话,带着颤音,连呼吸都气得虚脱了。想这一路颠簸,连土匪都把自己说成不干净,眼泪只在眼眶里打着转儿,说不清到底这人生是个什么滋味。
“呜呜…”少奶奶平日里便是对个下人也柔声和气的,几时见过这样失控摔东西?梨香吓得抽泣哭将起来。
春画不知道什么契约不契约,她打从见到少奶奶起,就连当日被老太太那吃人的铁牛筋打罚,少奶奶也都没掉过一滴眼泪呢,少爷真是…当事者迷。不由着急道:“少爷您就哄哄吧,瞧把奶奶都气哭了!”
沈砚青笑容沉敛下来,瞅着鸾枝泛红的眼眶,那双眸里莹莹水汪打转,却只是仰着下颌看天花板,不肯让它掉下来……这是他头一回看见她哭,那般气闷委屈的模样儿,整个身子微颤着,都怕她忽然支撑不住就倒下来。
倘若是为着爱他而哭多好啊,他此刻一定冲过去紧紧把她揽在怀里,拉□段对她认错,偏生却是为着离不开他才哭……冤家,上辈子可是负过她的情么?怎么就偏偏被这样一个狠心的女人折磨。
沈砚青勾了勾唇:“难道你就不卑鄙嚒?你夜夜与我同床共枕,心中打算的却是有朝一日如何假死离开我……那契约中的内容可要我给你重复?”
那语调凉凉,分明透露出一股受伤。鸾枝闭起眼睛:“你又何尝不是……既喜欢她,大可以自己娶回来就是,沈家宅子那么大,何必一定送到我跟前膈应?想要孩子,也尽可以让她去生,又何必让春画扔甚么‘老鼠屎’,逼着我生?你敢说不是为着你心里那一副小算盘么?”
早已晓得少奶奶平日虽默默少语,实则却是个服软不吃硬的主儿,魏五一直支着耳朵听少爷吃瘪呢,这会儿也赶紧道:“少奶奶误会少爷则个!当日原不过见那玉娥与你相似,大雪天跪在地上可怜得紧,这才心软把她救回来……说卖画谋生的也是她,说不给少爷添麻烦的也是她,谁曾想竟会趁少爷不在的时候去搅和人夫妻关系。恁的个诡心计,这若是凡在小翠手上,看不挠她个一脸花花!呸。”
一声“呸”尤其用力,尾音还打着转转儿。个贫嘴的汉子,多好的女人都被他说成个母夜叉了。
鸾枝嘴角蠕了蠕,仰起脸儿轻拭眼角:“你再不要替他解释。那衣裳还不是他偷的?分明晓得我要留着开春了穿,却恁的往别人怀里头送,谁知他藏的是甚么花花心肠?”愠恼地瞪了沈砚青一眼,又把眼睛看向别处。
偏要他给自己解释,不肯善罢甘休。
瞧瞧,就是吃醋了嘛。
察觉少奶奶口气微缓,天爷,机会难得啊,天晓得偷女人东西的滋味有多煎熬,魏五赶紧支支吾吾认罪道:“呃…那衣裳是奴才偷的……不过奴才是被逼无奈!少爷想出来的损招,想试试少奶奶到底在乎不在乎他。后来见少奶奶果然吃醋了,便在盛云衣庄特特买了件衣裳,本想给少奶奶一个惊喜,哪料到偏就被拉了监狱,活该作茧自缚……”又冲沈砚青的方向扬着大嗓门:“哎,那个爷,我说该轮到你说句软话了吧!一个女人家家的,大老远就为了来看你,多不容易,我都看不下去!”
沈砚青眼帘微抬,瞥见鸾枝怒嗔嗔的眼神,一看她她又转去看别处,绞着帕子不说话。这是在等自己开口呢,不依不饶的……好个魏五,次次出卖他,回头看不把你派去外县。
咳了咳嗓子,冷幽幽道:“你与她说这些做什么?她是个没有心的女人,眼里心里只有她自己的利益,几时可体谅过别人的辛苦?……罢,这次算我不对便是。”
一本正经的肃冷俊颜。平生第一回对女人道歉,感觉真真儿别扭。
可恶,就没听出诚意来。一个奴才一个主子,两个狼狈为奸,反正都没个端正。
鸾枝看着地上的碎瓷片儿,愤愤反驳道:“你又几时体谅过别人,还不是日日气我?你说,你做得那些事儿哪件不是故意?”
见鸾枝还肯与自己说话,沈砚青嘴角不察痕迹微微一扬:“所以公平了不是……你若不那般气我,我又怎会故意试探你?还不是被你逼的。”
二人对视了一眼,鸾枝恼恨地扭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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