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这一折,却忽看见三段之首的“孟、见、你”三字,那丹凤眸子里顿时又浮起一抹促狭浅笑……可恶,小妇家家的,也玩甚么藏头露尾的游戏,回去定要好好‘惩罚’她!
他在少年风华正茂时,早已收过不知多少千金小姐的暧昧香笺,却从未有过一封让自己这样悸动……又抓又挠的,只恨不得那写信之人顷刻就在他眼前,他好用力将她箍紧在怀中,逼着她承认对自己的想念。
把信贴着心口藏起,只不冷不热地对魏五说道:“读书人家的出身,字却写得这般丑陋,看不看都无甚要紧……对了,钱庄与马场那边的账到了没有?”
魏五挠着头,那信他原是偷看过了的,连不识字的小翠都晓得给自己寄一双袜子,少奶奶真是……好绝情。
一时有些同情少爷没有女人疼,只嗫嚅道:“京城的帐,钱庄昨晚上就匀过来了,明日一早就可以分发下去。京郊几个州县上的,怕是还得等到明日下午……马场今岁生意不好,匀不出多少,原是老太太亲自做了轿子出门,从几个老世交那里挪借了,听说是用马场做了抵押……”
沈砚青峻眉深凝,想不到外表风光豪阔的沈家,实则已经到了这样的地界,竟还要连累祖母一把老骨头亲自拉□段去求人……这沈家的命脉,他是定要从李氏手中一步步夺回来不可!
默了许久,只道:“这几户世交的恩德我们记下,等他日难关度过,须记得还他这个人情。好在年关的账算是平了,后面的,若无甚么问题,等开春后大约就能好转……一会见了宁公公,下午你便与我赶回家过年去罢。”
☆、第41章 欲难求
正说着,瑞丰酒楼已在跟前。
门外短阶上站一名二十二三岁的飘逸男子,着一袭青竹长裳,看起来很是意气风华的模样,乃是沈砚青少年时的同窗挚友易舒桓。
魏五连忙扶着沈砚青下马。
沈砚青迎上前去,拱手作揖:“临时被叔父叫去府中谈话,饶舒桓兄久等。”
易舒桓和颜笑道:“倒不是贤弟慢了。今日愚兄陪主子爷去城外办事,回来早了几步,恰好主子爷口渴,便先到店中喝水则个。”
“主子爷?”沈砚青微挑了挑眉,竟不知昔日这位自恃甚高的同窗,几时竟也肯屈居为他人门客。
易舒桓了然一笑:“哦,还忘了告诉贤弟,愚兄如今正为五皇子办事呢。今次能这般轻易地请动宁公公,原也是托了五皇子的福,不然愚兄屈屈一个读书人,委实不知如何着手则个。”
竟是托人之手嚒?不想参与他皇族纷乱,却还是被拖了进来。早知如此,不如直接求他孟安国。
沈砚青不动声色地拱了拱手:“如此倒是托了五皇子的福。”
见沈砚青这般泰然,易舒桓顿时松了口气:“哪里哪里,贤弟客气。我们五爷最是个仗义惜才之士,因听我谈及贤弟的才学修为,早已有结交之意。不过是请宁公公一桩小事,举手之劳……对了,说起来你们也着实有缘,他正好腿上也有些不适,怕是你们一见面便能聊作挚交……”一路只是说着五皇子元承明的好话。
沈砚青只是笑笑着听着,并不发表意见。
到得二楼。
雅间外头的角落小桌边端端而坐着一名俊逸公子,二十一二年纪,容长脸儿,穿一身荼白布衣长袍,虽是平常低调打扮,却自有一股道不出的凛然气质。
正端着茶盏浅酌,见沈砚青扶着楼梯徐徐上来,便凝眉颔首一笑。一双眼睛很是锐利有神,那唇线分明,笑容好似穿进人心里,是个厉害的角色。
大约就是那微服出宫的五皇子了。
沈砚青抖开长袖,拱手作了谦恭一揖,又撩开袍摆进了雅间。
却没有上前攀交,假装不识他身份。
元承明笑容一冷。
雅间内隔着一道帘子,里头是一个软榻,宁公公一道干瘦矮小的身子正蜷在榻上吃烟。他旁边是两个俏生生的小丫头,正给他小心捏着腿儿。
都来得这样早,原来却与那五皇子是一伙的。
沈砚青便招了招手,让人去楼下端酒上菜,又对着帘子弯腰一福:“草民砚青见过宁公公。备薄酒一桌,替舍弟向宁公公赔礼道歉则个。”
“哎呦~~咱家可不敢!受不起受不起,咱家是那没长毛的死老公,哪里比得上他三爷的英俊威猛。”帘内传来吭哧吭哧一阵干咳,宁公公咳出来一口黄痰,嗓子喑喑哑哑的,不男不女。
沈砚青心中冷蔑,面上却只是恭敬,连忙让魏五把随行的锦盒拿出来,小心递了进去:“舍弟原是个败家的畜生,自从知道他言语冲撞了宁公公,家中祖母已罚了他百十大板,关了他一月的禁闭。于理草民本要带他亲自上门来谢罪,又怕扰了宁公公的好兴致,这便以物代人,还请宁公公万万笑纳。”
一名小丫头挑开帘子,把锦盒拿了进去。
宁公公干瘦手指把盖子挑开,顿时一道夺目光芒从盒内溢出……原是颗难得的东海大珍珠。
吐着烟,吧嗒吧嗒着烟嘴,末了那蜷成一团的身板终于松动起来,颤巍巍把双腿下地,挑开帘子,冷将将扫了沈砚青一眼:“你就是沈家的老二?”
瘦红的脸颊,眼下有一道旧疤,一看就是长期吃那些壮-阳药儿的。
“是,正是草民。”沈砚青拱手让座,恭敬,却也不亢不卑。
宁公公也不客气,把宝贝收了:“那么你三弟的帐便算是清了。不过你的却没有……二少爷这二十多天,美人怕是也玩儿够了,今日倒是说说,准备甚么时候把那丫头还给咱家?”
沈砚青眉眼一滞,愣了愣,只作不明状:“公公何意,砚青便是有再大的胆子,也不敢抢公公的女人。”
“你莫要再装糊涂,那叫玉什么娥的,可不是你藏的嚒?有人都亲眼看见了,你还带她去铺子里看了回病。那妞儿淫-荡,沟子上还长了颗艳艳的红痣,只怕是你舍不得,自己藏起来快活呐!”宁公公顿地阴下脸来。
忽记起鸾枝的来信……呵,想不到祈裕这厮,吃里扒外。
沈砚青暗自冷笑,面上依旧不动声色道:“许是公公看错,那原是贱内。十一月下旬才成的婚,哪里是甚么玉娥?”
“哼,你休得给我打马虎眼!那丫头我是定然要活捉的,想当初恁狠的踢我两脚,害得咱家几日都屙不出尿来,待抓到她,怎么踢的怎么还回去……我宫中事儿忙的狠,沈二爷若是不肯交人也罢,把你那个姨奶奶送予咱家也行!反正都是南边过来的,弄去床上都一样!”宁公公尖细的嗓子里放出狠话。
彼时的宫中太监,有很小时候被人割了的,有成年后贫穷末路下自宫的,但见着满后宫敞胸露-乳的女人,心中想而不能,那权势大的,便时常趁着办公差在外头养私宅逛妓院,逼着妓-女给自己舔那肮脏萎缩的残物。
这哪里是玉娥那样一个娇弱的傲骨女子能够消受得起?更何况是鸾枝……好个龌龊的太监,竟恬不知耻的肖想那个只属于自己的女人!
沈砚青凤眸间的笑意顿地冷肃下来,默了默,拱手歉然一揖:“实不相瞒,既是从草民手中救出来,断没有再送回火坑的道理。不过草民会将公公之意带回,那玉娥姑娘若是肯同意继续服侍公公,草民后日便带她来京,公公看是如何?”
“放肆!”一根铜黄烟杆在圆桌上狠狠一掷,宁公公刷地站起来,咧着黄牙森森道:“姓沈的,咱家若不是看在五爷的面上,今日如何也不肯出来……你、你等着吧,小德妃吃沈家的药滑了龙胎,这是铁板上定钉的事儿。皇上不动你,那是咱家替你求的情,你莫要给脸不要脸!来人,回宫!”干瘦的身子佝偻着,头也不回地出了雅间。
易舒桓追了两步追不上,连忙跑回来劝沈砚青:“好容易才请来的…贤弟为何……左右不过是个妓-女,不值当贤弟这般……哎…”
沈砚青兀自捺着脾气,回了易舒桓一礼:“今日多有得罪,还望兄台谅解。只在下也是有妻子姊妹之人,那伤害良家妇女的事儿,委实做不出来。这厢便先告辞了,他日定然摆酒谢罪。”
言毕长袖一拂,一道天青色长袍蓦然下了楼梯。
料不到沈砚青还如少年时候桀骜不羁,易舒桓大话早已放出,此刻自是惶惶然不安,哈着腰问角落的白衣公子:“爷……您看?这人是可用不可用…”
元承明冷笑着勾了勾嘴角:“骨气是有…可惜太傲,还须磨上一磨。”
把杯中茶水饮尽,一盏空杯顿地往桌面一扣。
易舒桓浑身便打了个冷颤。
……
长街上人来人往,密匝匝热闹得不行,魏五打着马车举步维艰,口中忿忿然道:“个狗-日的死太监,阉了他还不肯安分!…不过爷,你既是不肯与五皇子为伍,孟夫人那边又为何让少奶奶去打听,左右不都是皇子吗?”
好个奴才,难怪他一下午眼神里尽是‘甜蜜’的同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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