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不由多看了一眼,见玉娥不过比鸾枝大不了多少的年纪,又好似对家中的长者并不陌生,便凝眉道:“你是什么人,谁许你进的宅子?抬起头我来看。”
拉长的嗓音,饱含家主的威慑力。
晓得眼前这位便是家中顶顶大的长辈,玉娥连忙抬起头来,柔声道:“回老太太,小女子叫月歌,月初被少爷领进府来的…已近一月了,一直承蒙爷的照顾。前些天听爷说去了京城,一直等到今日还未归,月歌忧虑难眠,本想悄悄点枝香为少爷祈福,不想打扰了老太太,实在心中不安。”
那娇柔柔的南边儿口音,说话也好似琵琶弹出的调调儿,软软的,听得人恁是舒服。话里话外透着与少爷的亲近,几日不见就担忧成这般,不用她多说,众人都猜出了二人的关系。
呵,还以为那小姨奶奶多了不得呢,没想到两个月不到二少爷就已经金屋藏娇了。
早先还在嫉妒着鸾枝,这会儿众姨娘只觉得新奇快意,不由细细把玉娥比对。只见她明眸善睐,鹅蛋脸儿柳叶眉,那眸光水盈盈不语自话,一身清雅脱俗的才女范儿……哦呀,沈家的男人倒是个个都懂得挑拣女人,一边儿搂着狐媚,一边儿藏着娇柔,哪一种味道都不耽误。
吃吃的笑。
鸾枝帕子暗暗揪进掌心,完全没料到这个女人竟会趁着沈砚青不在的时候出现在众人面前……她这是做什么呢?不肯叫玉娥,只唤着字号‘月歌’,显见得是做好了准备,要来搏一搏好印象的。
晓得众人都在等着看自己失态,便只是迫自己不动声色地坐着,不愿输了气场。
老太太暗暗扫了鸾枝一眼,却把她的挣扎看穿,便问道:“我们砚青无端端带你回府做甚么?你这样自说自话,却是没有谁相信的。打哪儿来,自个回哪儿去就是。”
程翊玩累了,到处找着玉娥,见玉娥一个人低着头跪在祠堂里,连忙跑进来:“玉…月歌姐姐跪在这里做甚?爷回来若要问起,定然又要怪你乱跑!”
玉娥却不肯起,萋萋道:“月歌句句属实,不敢欺瞒老太太。本就是个落难之人,承蒙少爷悉心照顾与抬举,方才得了安稳。如今爷消息未明,月歌在二院整日个忧思难安,便是跪一跪也是应当。”
字字萋萋,看着倒是可怜。
老太太抿着烟斗,抬眉叱了程翊一句:“她说得可是真话?”
程翊顶顶怕的就是老太太那根阴丫丫的烟斗,哪里还敢掖藏半句,只木木地点着头道:“是真的!……我们爷怕老太太生气,就一直把玉…月歌姐姐藏在二院里,三天两头便去看她一回,又是送药又是送衣……我爹爹说、说爷这样下去早晚要娶月歌做姨奶奶……哦对了,不信你问问她,她也晓得的!”
说着把手往鸾枝身上一指。
一众人等顿时齐刷刷把眼神聚在鸾枝身上。
这么大度吗?
老太太可不信,眯眼看着鸾枝:“小翊子说的可是实话?”
鸾枝凝了玉娥一眼,看到她眼中濯濯的水光……眼前不由浮起她与沈砚青在小院内泪眼分离的一幕……真个是爱哭的女人呀,动不动就哭,这般娇弱的,不帮她好似都要对不住她了。
然而自己何必要帮她?不认识的人,谁又欠着了谁?
便勾起嘴角笑了笑:“不过就是偶然路过看到罢了,妾身倒没往心里去。是与不是的,等少爷回来老太太自去问问他好了。”
玉娥眼神黯淡下来……原以为这个女人一身慵懒懒的,哪里料到说起话来却这样不留余地。她不是不爱沈公子吗?不爱,为什么却不给别人机会去爱?
嘤嘤切切道:“……月歌今日原不该冒昧前来,扰了大伙儿的兴致,实在是罪无可恕。这厢香也点了,只盼望少爷能够早日回家,先且告退了…”
老太太却知她说的乃是真话了,长长地抿了口烟,悠悠叹道:“那么先前二爷带出去看病的就是你了?”
玉娥才要告辞,闻言脸颊刷得红了个透:“…是……原是着了风寒,现在已经大好了。”
那红看在别人眼里却是娇羞。
老太太默然沉思……既是连身上都被自个孙子沾过,罢,留着便留着吧,只怕也是被藏得没法儿了,今日才敢豁出面皮来上香。
瞥了鸾枝一眼,晓得这丫头必然善妒,不然砚青断不会这样隐瞒。便道:“既是如此,我也不好说你什么。只你既是二少爷带回来的,那便等他回来了自个安排。倘若他收了你,我们沈家定然也不会把你亏待。”
玉娥步子一颤,欢喜淌下泪来……天晓得她方才有多么绝望。错了,是绝境逢生。只要老太太这关过了就好,沈公子那般良善之人,一定不会对自己多么绝情。
双腿屈膝往青砖地上一跪,不住拭着眼泪道:“月歌哪里敢奢望甚么别的,少爷对我的好,月歌今生做牛做马都报答不完。只愿能留着少爷少奶奶身边伺候,便已是老太太最大的恩赐。”
重重磕了三个响头,因又记起袖子里的刺绣,连忙掏出来双手捧至鸾枝跟前:“…少爷在二院时,常同我讲起奶奶的好,先前月歌还喝过您熬的汤,连这身衣裳也是少爷从您那儿拿来的。晓得奶奶最是个仁厚之人,月歌心中一直感念,又不知道如何答谢,便仔细绣了这一张百年好合图,求奶奶不要嫌弃。”
接了就表示认了她了。
身边三两个姨娘拢过来看画,那刺绣色彩明丽,画风清雅,可见不是个寻常人家的落难女子。不由都把眼睛往鸾枝身上看……这般用心又可怜的一个女人,看你如何拒绝。
鸾枝却不肯接,那画上两只鸳鸯戏水,却偏生一朵花蝴蝶倚在其中一只鸳鸯的翅膀上羽翼轻扬,看得她不舒服。
只是直着腰板,任由玉娥双手捧画端端跪着,也不接,也不拒绝。
一时间祠堂里的气氛便莫名的僵冷起来。有看笑话的、有快意的,各怀心思。一个姨奶奶的身份,跪你那是敬你……瞧那姑娘可怜见的,连二少爷都没拒绝呢,你凭什么折磨人家。
祈裕在门边看着,狭长双眸里便堆起促狭笑意……哦呀,这般一出戏倒是真真有趣。
“咳,”清了清嗓子跨进门槛,假装不知发生了甚么,只道:“怎生得这般安静,倒让晚辈生生吓了一跳。”
李氏正看得兴起,闻言应道:“裕儿消息打探得如何了,可知砚青几时回来?这边厢正有事等着他呢。”
祈裕扫了鸾枝一眼,见她眉梢微蹙,晓得她在听,偏意味深长道:“砚青表弟年前怕是不能回来,早两日便被下进了京府衙门的牢里。晚辈着人打听,说是表弟藏了那宁公公一个女人,宁公公着他还回去,表弟不肯舍得,惹怒那宁公公,一气之下把他抓了起来。宫中皇上本就盛怒未消,只碍着过年暂未发落,怕是年后还得审上一审。方才路上遇见京中过来的仆从,这是信。”
说着,躬身把信递与老太太。
想不到沈公子竟肯为了自己吃这些苦头……玉娥心中又惊又喜又痛,眼泪顿时扑梭梭往下掉。
瞅着那泪人又哭,鸾枝再坐不下去……好个可恶的沈砚青,连性命都不要了,也舍不得这个女人。既是那般割舍不下,便由得你去胡闹好了。
早先的时候尚且慌乱,恐怕他对自己这般用心,久了自己会被他套牢……这会儿心中却只是冷凉,怕送她衣裳也只是为了眼前这一幕的铺垫罢。鸾枝站起来,福了一福,推说身子有些不舒服,告辞了。
那身影摇曳如魅影,好看极了,分明走得不快,转瞬却轻飘飘消失在祠堂门外,头也不回。
玉娥手腕被漠然拨开,愣了愣,一张刺绣掉下地去。正要弯腰去拣,却忽看到祈裕手上的一只墨玉扳指,当日那太监被推进自己房里的一幕顿时冷将将浮上眼前……一道红灯迷蒙的小屋,她赤条条只穿着桃粉色的亵衣亵裤,惊愕地看着房门被推开,然后看到那只带着扳指的大手把矮瘦红脸的太监推进来,听他醇厚带笑的嗓音道:“这位是上月才进的佳品,被调-教过一轮的,很是畅滑,公公尽可随便梳弄。”
那便是她的第二轮噩梦了,肮脏的太监把腰带解开,扣住她的脑袋……天呀,想不得,想一回就像死过一回。
玉娥不由浑身瑟瑟打起了冷战,那扳指上雕刻长蟒,蟒蛇口中还含着金珠,她不会记错的……哪里知道竟然在这里还能遇见他。
怕祈裕发现,便只是低着头,颤巍巍把刺绣拾起,红着眼眶跑出了祠堂。
“老太太恕罪,月歌自知身份卑微,不怪少奶奶不愿,是月歌没有这个福分……”
那仓惶蹒跚,那泪眼婆娑,看在旁人眼里,却只当她受了莫大的委屈。
啧,同样都是姨奶奶的身份,谁又比谁高一些?何必这样为难。
一众的姨娘们唏嘘感慨着,这年头,没个谁想独占男人的道理,便是当年的老太太和大夫人都不敢这样,她一个姨奶奶竟然……都怪鸾枝没有度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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