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言面色沉了沉,复又一笑,起身作礼轻声道:“给姐姐请安,姐姐万福。”
一旁的宋美人也鼓着腮帮子老老实实地福下身子,两只眼睛滴溜溜的转着,视线还是不离桌上的八宝甜酪。
霜迟和暮初一人扶起一个:“两位妹妹快别多礼了,可是姐姐打扰你们说话儿了?”青衣捻了帕子又是一笑,自顾自的上首坐下,“妹妹们也坐。”
“谢姐姐。”君言藏在袖子下的手轻拽了拽宋美人,拉了她一同坐下。
“一直听皇上提起宫里出了个贪吃的宋美人,如今一见,宋妹妹果然娇俏。”青衣状似亲昵的覆上宋美人的手:“只是宋妹妹从来都只爱来暖香坞。姐姐那儿也有很多好吃的呢,都不见妹妹造访的。”
她缓了缓声,又道:“若不是今日来寻了自家妹妹,也不知何时能结交宋妹妹这样有趣儿的人了。”
宋美人小心翼翼的抬起头,受宠若惊的看着青衣的手:“芬仪姐姐说笑了。”
“方才在门口听宋妹妹口若悬河的,怎的如今如此呆板?难不成是姐姐在这儿束了妹妹?那姐姐可真是罪过大了。”青衣并不打算放过她。
“嫔妾……嫔妾不敢。只是初见芬仪姐姐,姐姐天姿,妹妹自愧不如。”君言有些哑然的看了宋美人一眼,又收回目光:“姐姐今日来,可是寻了妹妹有什么事?”
青衣眉尖轻蹙,片刻才换上笑颜继续道:“本也不过是想找妹妹聊聊天解解闷,却不想遇上了宋美人。”
话已至此,宋美人便顺势起身:“姐姐恕罪,潋滟阁今儿要迎新的掌事姑姑来,妹妹不便久留,可否先行告退?”
青衣顺着她话接了茬:“妹妹快些去吧,若是得了空,千万记得来柔福宫找姐姐。”
宋美人应下了话,退了两步,抬眸深深看了一眼君言,转身出了暖香坞。
“好些日子没和妹妹说些体己话了,妹妹这些日子倒和那宋美人走得近些,也不见妹妹来找姐姐了。”青衣待宋美人走了出去,才启了话茬。
君言清浅宛然,勾了清丽面容,悠悠开口:“宋妹妹与君言住得近些,也爱与妹妹聊上几句。便走得近了些,姐姐不喜嘛?”
青衣看了眼暖香坞里更换一新的茶具杯盏,半晌才道:“还未恭贺妹妹高升呢,如今晋了才人。按着规矩也该有个掌事姑姑了,可要姐姐去求了贤妃娘娘替妹妹寻个好的?”
寻个好的?怕是姐姐又要从自个儿手下挑个人安插进来了吧。君言心下想着,嘴里却道:“这等小事怎能麻烦了姐姐,左右不过是个伺候人的宫人。”
“妹妹这话可就不对了。掌事姑姑不比外人,是最要紧不过的了。”青衣不依不饶,像是定要替君言寻个好的似的。
“姐姐好意妹妹心领,只是如今若是求了去,怕贤妃娘娘觉着咱们姐妹在后宫里抱成了团,万一……”君言为难的拖长了尾音,青衣素手敲了敲案几,有些不满的收回了嘴。
“妹妹说的也是在理,是姐姐想岔了,到时候等那掌事姑姑来了,妹妹再自个儿调教也可。”青衣顿了顿,又将话提上了正题:“皇上前些日子来妹妹这儿,可有提起什么?”
话听到这儿,君言心里早已冷笑连连,面上却羞红了脸,怯懦道:“皇上哪里看得上妹妹,不过说了几句话便觉着无趣,怕是如今早已丢开手去了。”
“当真?”
“妹妹不比姐姐天姿,说话儿也沉闷。皇上那日来了,妹妹还奉上了牛乳茶惹得皇上皱眉。如今得了才人的位置也全是看在姐姐的面子上,怕宫里人因妹妹而看低了姐姐去。”说着将头低的更低了:“妹妹一切都是沾了姐姐的光呢。”
青衣面上一喜,骄矜之色更是毫不掩饰,急急地问道:“皇上当真如此说?”
君言连忙跪了下来,言辞诚恳:“给妹妹十个胆子,妹妹也不敢假传圣意呀。皇上当日确是如此说来的,姐姐若是不信大可问了皇上。”
青衣又怎会真的去问了皇上这话,听君言这么一说,心下早已信以为真。
想着皇上待自己竟如此之好,连自己的妹妹犯了错也好不怪罪,当即态度又好上了几分:“妹妹别放在心上,皇上日理万机,说不准早忘了这些小插曲。待过上些时日,姐姐自会像皇上提起妹妹你,到时候咱们姐妹也好一同侍奉皇上。”
君言眼里含了泪,感动道:“姐姐事事都为妹妹着想,妹妹实在无以为报。”
“咱们亲姐妹间的,说什么报不报的。妹妹千万要记住,在这后宫里,只有姐姐待你是真心的。”说着,拉起君言的手,将她搀扶起来:“妹妹若是听信了别人的话,离间了咱们姐妹情谊,就不好了。”
说着轻拍了拍她的手:“知人知面不知心,就像那宋美人。妹妹待她好,说不准又是个心里主意多的,能选入宫里,又岂会是家世简单的。”青衣轻抿一口茶盏:“姐姐已替妹妹打听过了,那宋美人家世可不一般。”
“姐姐的意思是?”
“宋美人的祖父可是当朝二品大员,怎的会贸贸然的来与妹妹你结交。妹妹心思单纯,姐姐却不得不为妹妹谋划几番。”青衣说的真切,“依姐姐看,这宋美人定不是个简单的。妹妹可别被她装傻充愣的骗了去。”
君言迟疑的看着青衣:“宋妹妹如此纯真……怎会……”
青衣一脸凝重:“若真纯真,早在这宫里死上十回八回的了,姐姐看此中必有诈。防人之心不可无,如今她与你热络,定是存了别的心思,说不定早已谋划了要害了妹妹去,咱们得先下手为强才是。”
君言瞪大了眼睛:“姐姐……姐姐的意思是?”
“妹妹无需害怕,姐姐早已都替妹妹想好了,妹妹只需按着姐姐的计划行事,定能将那宋美人除了去,到时候妹妹便可高枕无忧了。”
君言张了张嘴,半晌才发出声音:“宋妹妹如此可爱,君言……君言下不去手。”
“你下不去手,回头死的可是你自己。妹妹还不明白吗?姐姐一切都是为了妹妹啊”青衣着急的说着,像是要君言马上应承下来似的,君言被青衣逼得红了双眼,唯唯诺诺的一句话都不敢说,只是摇着头。
青衣看今儿也说不出个什么结论,只得悻悻然的又嘱咐了几句,让君言自个儿好好想着,回了柔福宫。
君言目送青衣远去,面无表情的取出帕子拭去眼泪。
姐姐的手竟是如此急不可耐的已经伸向了宋美人。没错,宋美人如今看来的确不简单。今日本以为她会惹怒了姐姐,没想到一番言语竟是藏了性子。只是现在的自己,怎会让姐姐满意成事呢?
想着,前头的云迟却缓步走来:“小主,内务府送来了掌事姑姑,正在前头等着小主问话呢。”君言点了点头,随着云迟进了前殿,就见一个宫女打扮的女子站在那儿冲着自己行礼,看起来年纪并不大。
“姑姑快请起,不知姑姑如何称呼?”君言亲自上前扶了那女子起身,给足了她面子。
那女子不卑不亢,只缓声答:“奴婢名唤缓竹。”
“缓竹?缓歌慢舞凝丝竹。倒是个好名字,从前可有伺候过什么人?”
“回小主的话,奴婢从前伺候过先帝的舒嫔小主,后先帝驾崩,舒嫔小主随着先帝去了,奴婢便回了内务府,如今才得了差事来小主这儿。”
简简单单一句随着先帝去了,里面全蕴含着极大地悲剧。入宫之时姑姑便有指点,先帝后妃除了有子嗣的留了下来,其余人等皆随先帝殉葬。而这舒嫔,怕也是其中一位。
君言面上有些戚戚然,又随口问了缓竹几句,便让她下去做事。
☆、太后
闷在暖香坞里小半月,除了宋美人常来常往,便没了什么交集。
当今皇上年号辰统,自太祖皇帝定国号靖以来,靖国地大物博,每年受边境小国参拜。
太祖皇帝开国之日九月十九也定做是举国同庆之日,每年不论是民间还是宫中都会举行盛大庆典,每家每户也会献出祭品,以慰历朝皇帝在天之灵,祈求保佑风调雨顺。
如今后位空悬,太后统领后宫,这庆典之事更是亲力亲为。而在庆典之上,妃嫔们进献贡礼,以求国泰民安。
君言便是掐好了这日子,懒起轻扫蛾眉,命云迟取了阁内最名贵的盒子将亲手绣的佛经装入,跟着棠梨宫主位婉贵嫔,走在最末端至宴。
酒过三巡,贤妃便起了头奉上巨幅水墨靖国疆域图,拔得头筹。依次而下的宜妃,婉贵嫔,赵婕妤等也纷纷拿出了早先准备好的祭品。
一圈轮着,芬仪之位的顾青衣缓步上前,娇声作礼道:“柔福宫瑶芬仪顾氏奉上羊脂白玉如意一对,愿我朝事事如意,风调雨顺。”说着一旁霜迟启开锦盒,一对上好的白玉如意静静躺在绸缎之上,通体透白,一丝杂质不掺,成色极好,实为上品。青衣勾了勾唇边欲起身退下却听后面传来疑惑之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