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言心里抑制不住的尴尬,抿了抿唇边,犹豫再三才开口道:“嫔妾今日来……”
“本宫自然知道你今日来所为何事。”宜妃连眼皮都不抬一下,说话更是直截了当,“翠翘你领了婉仪的宫人下去外边儿候着,本宫有些体己话要与婉仪说。”
君言手里的帕子掉到了地上,在宫里呆久了实在是不习惯说话如此直接的女子,怪不得平日里不发一声……
若是任由她开口说了话,这后宫可不就翻了天了。
这边的翠翘无奈的朝着云迟走去,拉了她的手一起退了下去,云迟有些担忧的回眸看了君言一眼,又引来宜妃之音:“还怕本宫吃了你家小主不成?本宫只对金银钱财感兴趣,你且放心便是了。”
君言终是认命一笑,对着云迟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下去便是了,云迟这才乖乖跟着走了下去。
长宁宫正殿的大门被缓缓合起,上座的宜妃又开了口:“皇上既然找了你来,那本宫也不与你有何隐瞒,后宫牵连着前朝,牵一发而动全身。如今贤妃的哥哥又手握重兵,实在得罪不得。”
她缓了缓声又道:“本宫的父亲跟随皇上出宫开府之时就已暗中跟随,如今皇上选了你来,也自有皇上的道理,只是本宫且提醒你一句,上船容易下船难,妹妹可是真想好了……?”
君言看她神色认真,这才正襟危坐起来,都到了这步田地哪里有自己反悔的余地:“嫔妾入了宫,自然一切都跟随皇上,皇上看重是嫔妾的福分,又怎会后悔了呢?”她顿了顿,最后还是补了一句:“只是禧顺仪与她肚子里的孩子实在无辜……”
“无辜?既然入了后宫,就不会再与无辜扯上关系。”宜妃嘲讽一笑,“皇上掺在她寝宫里的避子香难道是假的不成?”
避子香?!君言瞳孔一收,秀气的柳眉皱了起来:“避子香?”
“你既然来了,那本宫便不会瞒你,如今这时候,皇上怎么会允许有孩子出生?每次侍寝后都会吩咐内务府掺了避子香送赏赐去,你也不必难过,这是为了大局。”宜妃拍了拍君言的肩,“皇上看重你,已是例外。”
君言紧紧咬着下唇,又道:“那禧顺仪的孩子……?”
“哼。不过是个御前女官出身,还自诩聪明的躲开了避子香去,却不知这就是皇上的意思,你说还留不留的得?”
“可那孩子……毕竟……”
宜妃有些不耐:“妇人之仁。”她眼神飘过窗户,朝着翊坤宫的方向抬了抬下巴,“怪也只能怪她自作聪明,自作自受。”
君言垂下头,不再接话,宜妃放缓了声音安抚了几句:“本宫知道你也是个女子,日后也有生儿育女的机会,总觉着这样有损阴德。只是若是不做,后宫牵连前朝,如今这局势不得不做。”
宜妃说的认真:“本宫六岁那年随着父亲入宫,就见到了皇上,父亲说那时看他便是帝王的模样,敬婉仪,你难道就因为自己的于心不忍……”
“我……”
君言有些慌张,甚至忘记用上嫔妾这个自称,好在宜妃并不计较:“本宫也不知这事儿怎的落在了你的头上,按理说本宫这位子更容易下手,只是皇上有皇上的道理,咱们要做的就是听从。”
宜妃漂亮的高髻上簪着翠玉玲珑孔雀步摇,随着她的动作一颤一颤,映在君言的眼里只觉得煞是好看,粉晶宫花衬着淡粉色对襟襦裙,一对红玛瑙耳珰摇晃,腕间翡翠镯子自然垂下。
看着眼前的丽人,君言觉得她对辰统帝付出的似乎不知是忠心,更多的是爱。她可以为了辰统帝不顾一切,那么自己呢?自己能做到吗?
君言摇了摇头,原来自己同辰统帝是一样的。
宜妃见君言不出声,转过眸子轻声:“敬婉仪这是怎的了?”
“嫔妾愚钝,方才一时……”
“罢了,本宫也不感兴趣你在想些什么。”宜妃打开妆奁,取出装着红宝石发簪的锦盒缓缓打开,拿出里头的红宝石簪子,她睨了一眼一脸不解的君言。
自顾自的继续自己的动作,她对着那红宝石转了转,簪子竟然松动了些,直到红宝石完全落下,那根簪芯竟然是空的!
君言神色有些复杂的看着她的动作,宜妃取出簪芯里头的东西,递于君言:“该怎么做想来也不用本宫教你,待成了事你也放宽心,有本宫与皇上在。不会牵连了你便是。”
宜妃说的轻松,手里的卷纸有些重量,君言垫了垫,小心的收了起来:“嫔妾……嫔妾定竭尽所能……”
“本宫可不是那贤妃,爱听些场面话。”宜妃打断了她,将簪子随意的丢在地上,冲着君言使了个眼色,忽的面色一变,大声道:“敬婉仪!本宫好心好意请你看这上好的红宝石簪子,你竟然失手打碎了它!”
不等君言反应,她又气得浑身发抖道:“你还想狡辩不成?你给本宫在长宁宫外跪着!跪到本宫消气为止!”
巨大的声响让门外等候的云迟一惊,急急地想要进去却被翠翘拦了下来:“姑娘稍安勿躁,这会儿子进去咱们娘娘的怒火只会更甚。”
云迟转眸想要说些什么,就见自家小主垂着头从正殿里走出来,她快步上前刚要开口询问,君言却开了口:“方才失手打碎了宜妃娘娘的红宝石簪子,今天怕是惹了大祸,你先回去候着吧,本主还得自个儿领了罚。”
“奴婢不走!奴婢陪着小主!”云迟咬着唇边,倔强道。
“本主让你回去你便回去,哪儿来那么多忠心要表。”君言的语气里带着不容置喙的执着,云迟无法,只得一步三回头的看着跪在长宁宫外的君言。
☆、不忍
“哟,这是谁呢,跪在长宁宫门口,素莲你去瞅瞅。”君言恭恭敬敬的跪在殿外,时间刚过一个时辰,这头就听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君言艰难地闭了闭眼。
“回小主的话,是启祥宫的敬婉仪。”被指使过来的素莲眉目含笑,语气中带着些幸灾乐祸,果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
安婕妤一步三摇地走了过来,居高临下的看着君言:“原来是敬妹妹,怎的可怜见的跪在了这儿?”
君言抿了抿唇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沉稳些:“请小主恕嫔妾不便起身向小主行礼。”
安婕妤并不打算就此放过君言,她心里可想着那玉佛寺吃斋念佛的苦日子和最终不过是得了个封号的事儿,如今逮了个正着,怎会轻易纵了去:“敬妹妹这是怎的了?怎的没陪着皇上却跪在了这儿?”
君言知道躲不过,心里又对辰统帝狠狠地记上一笔:“嫔妾惶恐,失手打碎了宜妃娘娘的红宝石簪子。”
安婕妤的眉毛扬了扬,看上去心情大好,却又故作一副惋惜的表情:“妹妹怎么如此不小心,这红宝石簪子可是宜妃娘娘的心头宝啊。”
“嫔妾知错,故在长宁宫外领罚。”君言答得不卑不亢。
安婕妤面色一变,方才的怜悯一扫而空:“本主可不管你领什么罚,本主位居正四品,你不过是个从五品婉仪,本主偏不想饶你不行礼之过。”
她顿了顿,声音显得更加明媚:“再者言想来宜妃娘娘也不会反对本主在这儿罚了你去。素莲,给本主掌嘴,掌到敬婉仪长记性为止!”
“安小主!”君言有些震惊的看着安婕妤,“动用私刑有违宫规!”
安婕妤嗤笑一声:“那又如何,本主今儿还就不信打不得你了!大不了就是抄几遍宫规罢了,能换来敬妹妹一张漂亮娇艳欲滴的脸蛋,本主也觉着值了,给我打!”
狗仗人势四个字用在素莲身上是再合适不过的了,她唇角勾了笑随口道:“敬小主,奴婢得罪了。”便毫不留情的动了手。
云迟早就被君言遣了回去,如今君言一人又是戴罪之身实在开脱不了。
守在殿门口的翠翘犹豫了片刻,还是提起了碧色的马面裙跑入正殿通报。
宜妃柳眉紧锁:“怎让她碰上了,如今本宫若是出手相救贤妃岂会看不出些猫腻来,罢了你去取了无痕胶送到启祥宫缓竹手里,也是本宫失算了。”
翠翘欠身领命,取了无痕胶亲自送至缓竹手里,缓竹初拿到时还有些莫名其妙,待看到傍晚红着脸走回来的君言,她瞪圆了眼睛急急地上前搀扶:“小主这是怎的了?云迟姑娘回来时只说被罚了跪,这脸上的伤是怎的回事?!”
君言的脸肿的老高,实在说不出话来,只得摆了摆手,示意缓竹扶着自己进屋,启祥宫正殿上下宫人个个都忙碌了起来。
尔欢一溜烟儿的跑去太医院请了太医,云迟更是悔得眼泪直落,在屋子里踱来踱去,不断地喃喃自语:“早知道奴婢就不听小主的了,这……这……小主何时受过这样的委屈!”
是啊,就算从前在府上不得宠,也不过是做些活计,受到嫡母的漠视和姐姐的冷嘲热讽而已,如今这种皮肉之苦……
君言自嘲的闭了闭眼,果然还是自个儿经历的太少了吗?从前觉得顾青衣给的折辱已是不可忍,如今才知道不过是皮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