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君言的眸色暗了暗。她喃喃的在心里念了一遍又一遍辰统帝的名字。齐缙。
那么上一世呢,上一世自己的孩子你是不是也是这样轻飘飘的一句不能留,所以后宫女子肆无忌惮的对我下手呢?
君言不知道,但她却很想知道答案。
她的手一直在颤抖,齐缙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但他只以为是妇人之仁,不过是紧了紧她的手,道:“朕知道让你下手始终为难了你,可……”
齐缙欲言又止,过了好久才接上话来:“朕从前就说过,朕需要的从来不是一味献媚的女人,朕需要的是能替朕办事,站在朕身边的女人。”
他定定的看着君言:“现在朕给你这个机会,你要还是不要,就看你自己了。”
君言还是没有接话,齐缙叹了口气,犹自站起身来走出启祥宫。
门口的尔欢与霂佑正聊得火热,冷不丁的见辰统帝面无表情的从殿里走出来,心下都是一阵疑惑,霂佑冲尔欢打了个手势,自个儿快步跟了上去。
尔欢小心翼翼的走进殿里,见自家小主一个人愣愣的坐在桌边不说话。
尔欢轻声询问:“小主……?”
回答他的是一片安静。
尔欢有些慌神,又唤了句:“小主?发生什么了,皇上怎的这么快就走了……?”
君言还是没有动,她一个人钻在了自己的牛角尖里出不来,她仿佛根本听不见尔欢在说话,目光始终落在辰统帝用过的银筷上,嘴唇半张着,却不发一声。
尔欢想了想,还是走上前了几步继续道:“小主?小主您可是哪儿不舒服?”
君言悠悠的转过头,目光有些呆滞的看向下首的尔欢,尔欢见小主有了反应,再接再厉道:“小主?”
君言嘴唇动了动,半晌才发出声音来:“无事,你且下去吧。”
尔欢有些莫名,但还是按着吩咐准备退下。
“等等。”君言忽的又开了口,“禧顺仪的胎怎么样了?”
此话一出尔欢更是觉得奇怪,不是方才皇上来之前刚刚问过嘛?
尔欢不敢怠慢,认真答道:“谢太医照看着呢,小主不必忧心。可是皇上问起了?”尔欢缓了缓声,“没道理啊,禧顺仪的胎又怎的会问上您……”
君言摆摆手,不再说话,示意他退下。
怎么说呢,君言有些表达不出自己的感情。其实自己早就知道禧顺仪无权无势,这肚子里的必定一番波折,留不住的。
但若是让自己去下手,总有些不忍,本想坐山观虎斗,看那贤妃自个儿着急。却不想辰统帝今日的一席话,像一盆冷水一样迎面朝着自己泼来。
君言总是不自觉地想起自己的孩子来,当初她在自己的肚子里慢慢长大的时候,辰统帝是不是也像今天这样找上自己的姐姐,嘱咐这样一番话呢?
君言抿了抿干涸的唇,机械的抬起手想要端起茶盏。
“小主?”门外的尔欢又传来声响。
“小主您在吗?放在霂爷爷传话说万岁爷说了,小主您若是想通了,就去长宁宫找宜妃娘娘。若是没想通……”尔欢的声音越来越轻,但君言还是听得很清楚,“若是没想通,那便罢了。”
那便罢了?恐怕是自己的恩宠就此便罢了吧。
齐缙,你到底有没有心。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可以这样毫不犹豫的除去。
君言觉得身上一阵寒冷,睡在自己身边的枕边人竟是如此可怕,本以为他不过是帝王心术,却不想……
君言闭了闭眼,声音有些沙哑:“知道了,你下去吧。”
“喏。”尔欢在门口打了个千儿,似乎感觉到了辰统帝与自家小主之间不一样的气氛,他挥挥手,示意上前询问的云迟同自己一道下去。
宜妃……竟然是宜妃……
君言努力回想这个不爱说话的女子,却只能想起她的几个意味深长的微笑,和上次年节宫宴的出手相助。
等等,出手相助……
君言瞳孔一紧。怕是那时候宜妃就知道了些什么吧。所以才会对从不往来的自己施以援手。原来后宫的每一个女子都真的这么不简单。
重活一世,君言觉得自己眼里好多东西都被一一推翻。
那么究竟该怎么办?
君言艰难的闭了闭眼,心里一直在挣扎。
可是说到底自己真的有选择的余地嘛?若是不下手,禧顺仪肚子里的孩子照样会死,顺带着还有自己这个在辰统帝眼里擅中馈却不堪大用的敬婉仪。
君言回想着这一阵子与辰统帝的点点滴滴,回想着辰统帝替自己讨回了公道料理了顾青衣的种种事迹。
齐缙,你是不是每一步都透着算计。
君言以为我至少在他心里,有那么一小块地方。是的,君言不得不承认。即使重活一世,他在她心里的确一直是敬仰爱慕之人。
即使她对这个后宫失望透顶,对自己的爹娘,姐姐狠得下心。她却以为他是无辜的。
哪个女人不爱自己的丈夫呢,即使自己不过是个卑微的妾室。
君言如是想着,窗边的那盆盆栽再次映入眼帘。
突兀的旁枝让盆栽显得有些杂乱无章,君言拿起绣篮里的剪子,缓缓地冲着旁枝捡了下去。失去了支撑的枝桠掉落在地上,花瓣散落。
君言的目光挪到了那根枝桠上,她将它捡了起来,用一种轻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慢慢道:“对不起,对不起。”
☆、宜妃
君言不知道自己对着那根旁枝喃喃自语了多久,直到她发不出声音,脑海里还是盘旋着对不起三个字。
门外守着的云迟,尔欢,缓竹三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却不敢轻视,都垂着头候在廊下,静静地等着自家小主的动静。
天渐渐暗了下来,晚霞印染着云朵拉出暗红色暗纹。君言就这样站在窗边,捏着手里的枝桠目光没有焦距。
“啪”的一声,枝桠应声落地,君言这才缓过神来,她眨了眨眼,努力拉回自己的思绪。
“云迟……”君言的声音沙哑的可怕,她努力发出声响让门外的云迟听见。
门外三人本就一心关注着里头的动静,如今又怎会听不见,可三人皆是瞪大了眼睛,小主在里头发生了什么!
云迟是君言从府里打来的宫人,感情自然非同一般,她想都没想的推门而入,并没有行礼问安,关切的上前开口:“小主您怎么了?嗓子怎么哑成这样!奴婢这就去让尔欢唤了太医过来给您瞧瞧。”
君言吃力的摆了摆手,努力说道:“不必,你去长宁宫传个话,就说我明日前去造访。”
一句话说下来君言又是一阵咳嗽。
门外的缓竹极有眼色的端了茶盏上来,示意云迟服侍君言用些。
温润的茶水入口,让干涸已久的嗓子得到了缓解,一旁的云迟更是开口道:“奴婢这就去,小主您这是怎么了?可是方才皇上说了什么?”
君言不想多言,摇摇头示意他们退下。
当君言站在长宁宫正殿上,福身小心翼翼的看着上座的女子认真地擦拭着自个儿的红宝石发簪子的时候,君言已经狠下心去了。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禧顺仪,不要怪我。
君言闭了闭眼,再开口时声音十分清澈:“嫔妾给宜妃娘娘请安,娘娘万福。”
上座的宜妃连眼眸都没有抬起来看君言,一门心思都扑在自己的发簪子上,随意道:“起来吧,翠翘去给敬婉仪端盏茶来。”
一旁的翠翘不慌不忙的上了茶,正是那时对君言施以援手的掌事姑姑,她冲着君言一笑,轻声道:“敬小主您先请坐,咱们娘娘怕是还得忙上一会儿。”
君言点了点头,手随意的搭在茶盏上不出声。
上座的宜妃神情专注,不发一言。身旁站着的翠翘更是司空见惯一般乖巧地垂着头,静静候着。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宜妃才小心翼翼的放下手里的簪子,慢慢地放进锦盒里收好,一旁的翠翘机灵的上前接过,熟练地打开妆奁放入最下层。
宜妃转过头,温婉一笑:“劳妹妹久等了,本宫也就这一个爱好,妹妹见笑了。”
君言努力挤了笑:“娘娘说笑,不过是一会儿子的功夫,嫔妾能品上娘娘这儿的好茶才是嫔妾的福分呢。”
宜妃轻蹙了眉尖:“茶有甚好喝的,喝来喝去还不是那个味儿,本宫可不是什么风雅人,妹妹同本宫说这个,本宫不喜。”
她顿了顿又道:“喝进肚子里的东西和本宫的红宝石簪子怎么能比?听闻内务府每月送来的茶都极其名贵,若是能换成银子,本宫早就不用了。”
君言听她一席话,嘴角克制不住的抽了抽,努力再次挂上笑意:“娘娘真性情,嫔妾惶恐。”
“有什么好惶恐的?本宫便不爱这些,难道人人都喜欢的东西,本宫也要喜欢上才对不成?”宜妃摆了摆手,说的更随意:“本宫性子直,实在不爱说个话儿都转十八个弯。多说多错,本宫便不愿再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