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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国倾城之沧海遗珠 [出版] (林深深)


  他们句句有理,皇后一甩衣袖,道:“你们一口咬定杨美人的死另有原因,那倒是说说,玉安为什么要谋害杨美人?”
  几位妃嫔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吞吞吐吐,面露难色。
  皇后恍然明白,不单是梅妃,连她自己也在她们的怀疑对象之中。
  正在这时,延春阁差海棠在外面等候通传。海棠一进来便哭着跪倒在地,“启禀娘娘,尚美人小产了,症状和杨美人一模一样!”
  这个消息无疑是杨美人死于谋杀的铁证。皇后和几位娘子都大惊失色。
  “人救过来没有?”皇后关切地问。
  “丁医官救了一个时辰,总算醒过来了!”
  皇后一巴掌打得海棠晕头转向,“该死的奴婢,竟然耽误了一个时辰才来报告!”说罢,她便着玉箫即刻摆驾延春阁。几位娘子和璎珞慌忙跟在身后。
  跨过门槛时,皇后突然停住脚步。她回头看着玉安,声音恢复了往常的平静,“即刻起,玉安公主禁足霁月阁。没有我的懿旨,任何人不得近身!”
  尚美人小产后身体虚弱,情绪也不好。皇后再次责令医官局彻查,医官很快从药渣中查出了紫蚕花。大理寺迅速介入,很快在玉叶桥附近的枯井中找到那两方手帕。前夜有雨,手帕里的药物已被冲散,查验不出成分,但这已经足以使玉安成为头号嫌犯。
  这天清早,便有人来霁月阁带人了。宫眷及内侍犯罪,本应羁押在皇城司的狱中。玉安见来人竟然身着御史台狱的官服,便知这是皇后的授意。她如果被认定为嫌犯,梅妃和皇后就成了重点怀疑对象。为了撇清和此事的关系,皇后便先行了这一步。
  玉安起身跟他们走。行至柔仪殿大门,皇后和玉箫正站在路的中央等候她。“去吧!随后我会命人给你们置备衣物和棉被的。这一切只是依例行事,御史台的大人会明察的。”皇后说。
  玉安欠身行礼道:“天气苦寒,娘娘早点回屋歇息吧!”说罢,她便带着笙平,跟随御史台的侍丛迈出了大门。
  等她们渐行渐远,皇后还停留在原地,叹息道:“遭此变故还能不动声色,她要是本宫的亲生女儿该多好。”
  玉箫提醒道:“娘娘,现在不是动情的时候。试想如果玉安公主一口咬定这事和梅妃无关,御史台又找不到别的怀疑对象,您该如何全身而退?”
  她一语说中了皇后的心事。宫廷的形势向来瞬息万变,一不留神,便可能从天堂摔到地狱。如果发展到那一步,她必须把一切责任都往梅妃那边推。沉吟片刻后她说:“替我传雍王来见。”
  如今祈鉴监国,又是与祈钧争夺皇位的唯一对象,是她最好的盟友。
  御史台官署里,御史中丞王拱辰奉命亲自查办此案。王拱辰之名气,朝野可谓无人不知。十三年前,十七岁的他是国朝最年轻的状元,容貌俊逸,为官刚直,一直深得赵祯信任。但他进言罢夏竦、贬滕宗谅,朝中亦有说他是见风使舵的小人的议论。
  面对这样的一个人,玉安决定保持沉默。在幕后黑手露出马脚前,她必须尽量拖延时间。
  “玉安公主,现在铁证如山。你若如实说出谋害杨、尚两位美人的动机和幕后主使者,依据大宋律法尚可以从轻处理;如果执迷不悟,所有罪行都将由你担当,你的麻烦就大了。”
  玉安轻笑道:“玉安听不懂王中丞的话。您若真心想尽快破案,就应当调查杨、尚二位美人的医官随侍,又何必南辕北辙?”
  王拱辰亦笑道:“禀公主,现在人证物证俱在,您这样分辩是无益的。”
  “所谓物证不过是我遗落的一方手绢;所谓人证也不过清景殿的梳头宫女。既然宝康公主的侍女是最关键的证人,中丞何不将她传来与我对质?”
  王拱辰轻笑,“公主所说的手绢可是粘着药渣的证物。至于人证,闵娘子早上准了金莲去东市买东西,下午御史便会传她前来和公主对质。”
  玉安轻哼,长袖轻拂后便坐下喝茶,不再发一言。王拱辰便道:“既然公主无话可说,就先行下去歇息吧!等金莲带到了,本官再向公主请教。”
  玉安便按照他所说的“下去歇息”。因目前的证据算不上铁证,皇后特地吩咐不能将玉安收监,而是将她们拘禁在台院西边最僻静的院落中。这里陈设简陋却整洁干净,棉被冬衣都已备齐,铜炉中的石炭也燃得正旺。
  万物萧索,寒风呼啸,主仆两人深锁庭院,实在有些凄凉。玉安双手托着下巴沉思,笙平则用火钳拨弄着炭火。
  “公主,我们该怎么办?”笙平担忧地问。
  玉安苦笑,“宫里的利益纠葛本就错综复杂如蜘蛛网,我只不过是坏运气的小飞虫,恰好撞到了这张网中。”她环顾四周,瞥见帐幔后的八仙桌上陈列着供书写供词的笔墨纸砚,欣然一笑便拉着笙平为她磨墨。
  笙平懵懂地看着她在纸上下笔如飞,不到一炷香时间便画出了一幅“以、像、四、时”四格完整的叶子戏牌。这叶子戏是老少皆宜的游戏,以前梅妃和其他妃嫔玩时,偶尔会让笙平替她,因此她也略懂一二。
  “和我玩一把叶子戏,如何?”她抬眼问笙平。
  笙平叹气道:“两个人怎么玩呢?何况现在是什么时候了,我可没有玩游戏的心情。”
  玉安笑道:“人生本来就是一场游戏,什么时候玩,又有什么分别呢?”说完,她自顾自地抓起两张牌来。
  笙平懵懂地接过两张牌,方才发现每张牌上都画着花草暗喻各殿阁妃嫔,而这四格亦越看越像是错综复杂的利益纠葛。
  玉安在火炉边坐下,一扬手中的纸牌,“平时只见闵娘子喜欢玩牌,要知道宫里上头的官家和娘娘,中间的诸娘子,下头的内人内侍,玩牌高手多着呢!平时牌桌上我们这些看牌的人都心如明镜,难道自己入了局,便一下子糊涂了?”
  笙平终于会了意,便和她一张一张地摊开算起来。
  皇后的牌很快被抽出来了。太子新亡,宫中鼎足之势正是皇后所期待的,她不可能对皇子痛下杀手。
  祈鉴奉旨监国,是离太子宝座最近的人,杀害尚未出生的皇子实属犯险。
  闵淑仪虽可能与二位美人争宠,但清景殿的人从头至尾没有接近过两位美人半步,何况玉安认定她的智慧不足以想出如此诡谲的计谋。
  而虽然种种迹象显示最大的可能性就是梅妃,但梅医官新亡,梅妃被高度关注,她这时候出手害尚美人太容易失手,何况祈钧的对手是祈鉴,而非一个尚未确定男女的胎儿。
  玉安蹙眉道:“我们一定漏掉了什么地方。”
  这时,冷风吹来,纸牌飞了出去。玉安慌忙按住一张,翻开来看,竟是乌头草所代表的闵淑仪。
  乌头草。她的脑海里忽然闪过乌头草的样子——这种她半年前才初次见到的花,和它所散发出的香气。跟随皇后以来,她曾经帮皇后挑选适合的香膏,故对宫里的脂粉的气味都非常熟悉,但这越发让她想起了一个人。
  “你觉得尚美人如何?”忆起她在尚美人身上闻到的花香,玉安问。
  笙平困惑地说:“她如果稍有心机,就不会痛失腹中的胎儿了。”
  “你觉不觉得,宫中娘子在杨美人亡故半月后便再遭谋害,也显得太过单纯了?”
  笙平一惊,思索着说:“是啊,前朝武媚娘就为了陷害王皇后曾亲手杀死自己的女儿……”
  玉安想起尚美人的医官是她要求自己挑选的,默然应道:“说不定她根本不需要自行堕胎,也许她根本就没有怀孕呢?”
  说起尚美人,不得不提到前户部尚书夏竦。夏竦与尚美人的父亲尚荣因为同乡而过从甚密,尚美人在家时更以“伯父”尊之。他深谙官道,党同伐异,故被王拱辰弹劾,被派到外地当官。宫里人皆知王拱辰乃皇后一手提携,且夏竦离京后立刻又有了皇后的人补缺,尚美人便有了将矛头指向皇后的动机。
  乌头草的香气仍旧在玉安的脑海里萦绕。五年前有人用乌头草附子参汤谋害她并嫁祸闵淑仪。而当初闵淑仪因为此事而受冷落的日子,在福宁殿留宿最多的娘子便是尚美人。
  只是既然杨美人是梅医官秘密毒死的,尚美人又是怎样知道同样的方子的?难道梅医官受了尚美人的指使?
  窗外北风呼号,天昏地暗,似乎马上就要下雪。狂风猛地将房门吹开,在屋子里横冲直撞。笙平用书桌抵在门后,又在铜炉里新增了许多石炭,方才止住了玉安剧烈的咳嗽。笙平推算着已过未时,纳闷道:“公主,为何王中丞还不请金莲来和您对质?”
  玉安站在窗口,望着外面渐渐飘洒而下的雪花,“如果这一切真是尚美人所为,金莲怕是已经出事了。”
  笙平沉默。是的。金莲已经告诉所有人是玉安指使梅医官杀害杨美人,如果她的话经不起对质,真正的凶手便会让她在谎言最完美时死去。
  酉时已过。积雪铺满了远近的房顶、院落和高墙。窗外天昏地暗,落雪簌簌,北风呜鸣,一片黯淡。这僻静的院落里,除了前来送酒菜吃食的衙役和侍卫,再也见不到别的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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