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小虾又问:“夜深露重,海风又大,两位哥哥为何不白天来?”
男一又说:“据说这三公主貌丑无比,白日不敢现身,只在夜间出没……”
话未完,一声清朗的吟啸携着呜呜风声自海面飘来,激起数丈浪高,翻白的浪花托起一条银色的巨龙。
男一男二忍不住面面相觑:咆哮一声,北海的水便会窜起数丈高的浪来,这世间果真有龙的存在吗?他们不过是路过来看看而已,并不相信世间有什么北海三公主的。
白花花的浪沉寂下来,化身为龙的凤隐说:“那你有没有听说这位三公主心性大变之后,专挖长舌男的心肝。”
男一男二掩面遁逃。
凤隐又化成人形,嗤笑了一声,慢慢步入海底。她直接去找的红贞,没办法,雪涯跑了,她还得托青鸟守在结界处守株待兔。
青鸟仍是不大愿意,临行前,凤隐嘱咐说:“离结界远点,以免被邪气所伤。”
青鸟哼了一哼,慢腾腾地飞去。
这鸟好大的脾气。
凤隐回到玉烛殿,阿暖早已睡下。因为夜明珠太亮怕影响到孩子睡眠,床头只点了一盏晕黄的小灯,奶娘趴在案上小憩,听到动静清醒过来,站起来道:“三公主可算回来了,小殿下一直见不着您哭闹了半宿,这不,哭得累了才睡下。”
凤隐嗯了一声道:“你下去歇息吧。”
奶娘乖顺地退下。凤隐坐在床沿发呆了许久,突然想起什么似地走到案前提笔写下一封信。信的内容很简单,就是提点沧尧要提防雪涯,至于他信不信就不关她的事了,反正她仁至义尽。
第二日她派虾兵将这封信送到了遣云宫,猛然又想起天界与魔界交界处的那股邪气,心里隐约觉得怪异,便将这情况同北海龙王提了一提。
北海龙王沉吟:“佛祖法力无边,有他亲加的封印,应该不会出现什么意外。”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还是谨慎为妙。”
北海龙王又沉吟了会儿,拟了份奏折,将此事传达到天庭。
天帝阅览后很是夸奖了一番,派出座下几个仙使前去巡视了一番,并有加了几道封印,这些幽冥注定一辈子翻不了身。
而凤隐写给沧尧的那封信,他隔了许久才回复,只有寥寥三字:“知道了。”平平淡淡听不出半点喜怒。
第80章 鸳鸯瓦冷霜华重
十日之期终于来临,凤隐从来没有天真地以为沧尧会把雪涯交出来,但本着想知道沧尧会如何替雪涯脱罪,而她也想知道自己的心里承受能力有没有变得强大。所以她一大清早起来由着鲛人服侍,穿了很正经很体统的衣裳准备去遣云宫。
不料在北海边上听到了上邪的声音:“我要见你们三公主。”
上邪此刻被北海的虾兵蟹围住,一只蟹将不卑不亢地说:“殿下,虽说神魔两族和平已久,但终于不是同一族类,我们北海不敢私自接见。殿下若是因为公事还上九重天,若是因为私事就请殿下回去。”
上邪显然被气得不轻:“我翻手便可倾覆北海,你们这群乌合之众奈何得了我么?”
闻言,北海的“乌合之众”纷纷蠢蠢欲动,大有干一架之势。
凤隐本想避开的,但眼看双方剑拔弩张,她不得已站出来道:“你们都退下。”
虾兵蟹将们回头一看是凤隐,都噤了声,纷纷退开让出一条道来。
上邪转过身来,眼角眉梢皆是满满的笑意:“隐儿,瞧,我这是给你登门谢罪来了。”
凤隐没有看他,目光转向站在上邪身后的姑娘。姑娘被五花大绑,背上负了几根荆条也不稀奇,头垂得低低的,看不清模样,就是她身上的白衣有些眼熟。可天底下那么多爱穿白衣的姑娘,眼熟很正常。
凤隐屏退了闲杂人等,与上邪道:“我以为你行事虽不择手段了些,到底还有几分担当。现在却连一点担当都没有。你以为随手绑了一位姑娘,再让她负上几根荆条代你负荆请罪就完事了?”
“这可不是我随手绑来的,这是雪涯,她换了副漂亮的肉身,可能你认不出来,但她千真万确是雪涯。”说到此处,上邪毫不怜香惜玉地抬起那姑娘的下巴。
那姑娘的脸完全暴露在晨曦之中,美得令人屏息,硬生生将上邪这妖孽的风头压了下去。凤隐心里一突,她确实是那日要杀白狼灭口的美貌仙子。
一个男人变成女人是为何?果然断袖断得没边了么?
凤隐忍住心中恶寒:“你怎么会抓到他的?”
上邪目光一闪道:“我早就知道是他,提亲那日我父王留宿天宫,就是雪涯暗中来访在我父王面前挑拨的,你知道我父王一向好面子,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所以只好取消了婚事。”嘴角一勾,是嘲讽,“雪涯真是左右逢源的小人,他此举既讨好了我父王,又彻底毁了你的名声。前日夜里他不知为何潜入我父王寝殿,本来我是不知情的,不过第二日雪涯悄悄溜往山下时,被我的属下撞见,他见雪涯周身仙气缭绕,便把他拦了下来。我得到消息后就赶了过去,谁想父王竟先我一步到达,还命令放人。说雪涯虽是神仙但是其实是站在魔族这一边的。我当时不动声色地把雪涯放了,其实暗中跟着他把他绑了起来。”
他说到这里笑起来:“这不,我直接将他带到了你跟前,要杀要剐随你。”
凤隐:“我有那么残忍么?”斜眼望去,雪涯直挺挺地站在那里,身居劣势却并不求饶,神色反而有些不驯。
上邪抽出一根荆条来交与凤隐:“来,先让你抽几下解解恨。”
凤隐接过荆条,绕着雪涯走了一圈:“我一直很奇怪,如果你真的喜欢沧尧,我嫁给上邪你不是该高兴么,怎么反倒阻止?”
雪涯抬了抬下巴:“殿下出于愧疚想帮你取消婚事,可我又怕殿下这样做的话反而让三公主产生不该有的遐想,于是自作主张散播了你一些流言,好让你知道羞耻别再来纠缠殿下。”
真是伶牙俐齿呀,怪不得三言两语挑拨魔君取消了婚事。凤隐笑了:“你身为男儿身时,我便隐约觉得他的声音也很别扭,如今换作女儿身,和你的嗓音一配,丝毫没有违和感,反而契合得天衣无缝。只能说你是天生的断袖,断袖并不可耻,可耻的是你还要拉着别人一起做断袖。”
“三公主这样怕是倒贴上去别人也不会要的。”
凤隐只当是疯狗在叫,那边上邪迫近雪涯,谈天般说道:“你这张嘴倒是伶俐,信不信我让你永远说不出话来。”
雪涯蓦然瞪大了眼:“殿、殿下……”
“殿什么下。”上邪嗤笑,“你以为叫一声殿下,沧尧就会来救你?”
“甫出生的雏儿十分依赖母亲,常常左一句娘亲右一句娘亲,同你方才左一句殿下右一句殿下着实没什么分别,沧尧的性子本不大亲和,却没想到还有当慈母的潜质。”
雪涯大吼:“不许你侮辱殿下,殿下是爱我!”
“爱你什么,这张脸?”凤隐凤隐半晌没作声,陡然变出一面铜镜,施法送到了雪涯脸前。她神色淡淡:“你瞧瞧铜镜里的自己,那双眼里流淌的怨恨及恶毒,把这张绝色的容颜都毁了。”
雪涯突然笑了:“殿下确实爱我,否则你以为他为何要给我换一副女子的肉身?”她看着凤隐僵住,心里无比畅快,“断袖为天庭礼法所不容,殿下为了和我双宿双飞,才给我换了一副女子的躯体。”
凤隐的脸白了一白。这个雪涯很会找人的痛处踩,而且还要反复碾上一碾。
雪涯快意地大笑,隔了会儿,又道:“信不信,殿下若是知道我在你这里他一定会来救我的。”
他脸上笃定的神色刺得凤隐心口一痛,原来她的心里承受能力还是不够强大。她轻飘飘道:“确实,沧尧若是想袒护一个人那是绝对袒护得了,但是他若是找不到你呢?”
雪涯脸一白:“你想干什么?”
凤隐瞄她一眼道:“不干什么,就是把你藏起来不让他找到罢了。”不再理会雪涯,她转头与上邪道,“虽然此事全因你而起,但我还是谢谢你,你先回去吧。雪涯的事我自己处理就好了。”
***
最近北海边上总有几个慕北海三公主之名的凡人到此一游,今日当然也不例外。
海面上波涛汹涌,隐约可见扬起白帆的船只在海浪里载沉载浮。
沧尧伫立在岸上,海风吹的衣袂翩飞,呼啸而过的风声挡不住断断续续的细语声,他听在耳里,脸色有丝沉郁。
不多时,北海龙王领着左右赶来,硬着头皮迎上去道:“殿下何时来的北海?是要看红贞?”他着实担心请沧尧过府反给女儿添堵,但是叔叔要见侄女,他不好阻拦。
沧尧一怔,道:“我是来找三公主的。”他迎着风,玄色的袍裾被风卷了又展,展了又卷,看起来竟有几分沧桑。
北海龙王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小女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