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尧这么费尽心思地隐瞒她,他怎能戳破,就让她活在恨的世界里慢慢将他遗忘吧。
轩辕想到这里,心里无限感慨,凡人有句诗说得真是对极了:只羡鸳鸯不羡仙。
祭奠仪式结束后,诸仙各自散去。
天地复归于宁静,北海之上亦是风平浪静,可是因为受波及,龙宫里却是一片狼藉,夜明珠滚了一地,珊瑚移了位,众人正忙着收拾一地狼藉,这时一个蟹将前来禀报说:“公主,雪涯趁乱逃了出去,幸亏属下及时发现,将他抓了回来。”
凤隐:“哦?我去看看。”
北海的水牢比寻常的牢狱要来得干净,而且伙食也不错,雪涯在这里白吃白喝几天确实有点便宜他了。
如果不是雪涯逃跑,凤隐几乎已经要忘记他的存在了。
“公主若有吩咐唤小的一声即可。”狱卒打开牢门,躬身退了出去。
水牢的墙壁上悬了颗小小的夜明珠,雪涯坐在墙角,听到动静抬起头来,恶狠狠地瞪着她。
凤隐矮身坐下:“我原本的打算是将你关个三年两载,惩戒一番,现在一想这个太缺乏新意了。”
雪涯冷笑:“殿下只是还没找到我,等他找到了,他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凤隐沉默半晌:“这是你的痴心妄想罢了,他永远也不会来的。”顿了顿,“你放心,我自认胸怀不够大度,但也不狭窄就是了。你对付我施了三分力,我回报你也用三分力。这样才公平,对不对?”
雪涯完全失去了伶牙俐齿,“你这个恶毒的女人!你……你待如何?”
凤隐道:“不如何,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罢了。”
***
“……北海三公主之所以被三位殿下所弃,乃是另有隐情。话说天庭里有位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仙娥,名唤雪涯,她自以为天下无双的美貌,不料偶然在太子宫中窥得三公主的画像,顿觉自己被比了下去,于是嫉妒心起,用仙法在三公主的脸上添了一颗硕大无比油光发亮的黑痔……”
远处山峦叠翠,八百里洞庭山色尽收眼底。
凤隐故地重游,自带了一壶莲花白酒,坐在岳阳楼里听说书。
说书的那位还是白狼,因为凤隐曾救过白狼,白狼对她很忠心。
时隔几年,白狼重操旧业,讲的还是《殿下弃龙女》的续集。
不过故事却有了翻天覆地的转变。
只见白狼喝茶润了润嗓子,吊足了听众的胃口方续道:“太子殿下完全不晓得,第二天兴冲冲地拿着三公主的画像去给沧尧殿下炫耀,谁知展开画像一看,沧尧殿下忍俊不禁,当场说了句‘此女貌丑,怎能为后宫典范’,太子顿觉颜面尽失,怒将三公主的画像撕了个粉碎。自那以后,三公主的名声便坏了,三公主想死的心都有了,可那雪涯还是不甘心……”
凤隐听到这里手抖了一抖,随即抬头笑盈盈道:“喏,你瞧,黑的能变成白的,白的也能变成黑的,全凭这张嘴。我只对白狼说把我洗白,把你抹黑便可,至于怎么洗抹任凭他发挥。呃,一不小心发挥过了头。”
坐在对面的雪涯被定住了身,动弹不得,唯有一双眼表达着怨念。
凤隐老神在在,自饮了一杯。
白狼继续佯装喝茶润嗓子,实则吊胃口,半晌又续道:“再后来,魔族太子欲迎娶三公主,天帝允了。这本是板上钉钉的事,雪涯偏又来搅局,她将沧尧殿下与魔族太子先后约至后花园,沧尧殿下先到,她故意提起三公主,沧尧殿下对三公主挖苦嘲笑了一番,而后至的魔族太子将他们的话一字不漏地听了进去。这门婚事算是吹了,唉,三公主名声尽毁……”
底下一干听众纷纷义愤填膺。
凤隐悠然道:“白狼讲的段子虽然有些荒腔走板,但成效还是不错的。”又不知打哪摸出一面铜镜,笑说,“瞧,这脸被气得,绿莹莹的,与这碧波湖水很相衬。”
雪涯的脸更绿了。
凤隐取出提前备好的画轴,展开画轴,上面干干净净,她道:“我若还把你关在水牢里,你听不到这些流言,那白狼这些便没有意义,可是放了你白狼的小命就危险了,你说该怎么办呢?”微微偏头,“若是把你封入画中,挂在岳阳楼的墙上如何?”
话音一落,这个伶牙俐齿的雪涯终于露出惊恐神色。
半个时辰后,雪涯变作了一副绝色美人图,悬挂在岳阳楼东侧的粉墙上。
美人称绝世,丽色譬花丛。
凤隐欣赏了一会儿,走出岳阳楼。
经过白狼那张三寸不烂之舌的大肆宣扬,凤隐成为了坊间百姓一致同情的对象,雪涯成了百姓一致鞭挞的对象。其实她要的并不是同情,而是平静。
再后来,凤隐无意听说沧尧的遗体被安置在轩辕的苍梧山,对于这个,凤隐很是奇怪,北荒之外有处极寒之地,名唤千寒山,那里积雪终年不化,地面结了足有三尺厚的冰,因为极寒,万物难生,鲜有足迹,冰面澄如明镜,天上景物倒映着,蕴于冰层之中,偶有穿来的晨曦照耀,圣洁而优美。
天族的遗体往往都会被安置在那里。但是沧尧为什么会被安置在苍梧山?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请假一天,然后不出意外的话就不休息了,日更到完结。
第83章 柳暗花明又一村
十里长街,琳琅满目的花灯铺满道路,人山人海,上元节,繁华的京城张灯五天,连城门弛禁也通宵开房。各个地方来京城参加灯展的人络绎不绝。
上元节是普天同庆的好日子,当然亦是互相爱慕的男女偷偷私会的好时机,浓郁的树下,幽静的角落里,总是能发现抱在一起缠得死死的鸳鸯。其实下界的礼教对女子还是很严苛的,这些姑娘既想和情人幽会又不想被别人说放荡,所以多半会带上面具,一来掩人耳目,二来是好玩。
路边就有不少卖鬼脸面具的,阿暖嚷嚷着要买。凤隐抱着儿子走近一些,挑了两张最张牙舞爪青面獠牙的面具,然后各自带上。
阿暖直笑:“阿娘,你好丑。”
凤隐习惯地想捏他的脸,此刻捏不着,便摸了摸他的脑袋:“小坏蛋!”
阿暖歪头避开,眼前突然一亮,指着一盏玲珑的绢纱花灯说:“阿娘,阿暖要那个。”
前方搭起一座三丈高的彩楼,各式精致的花灯迷人眼。凤隐抱着儿子拾级而上,绢纱上用小楷写着谜面:“此曲只应天上有。打五言唐诗一句。”
唐诗宋词什么的凤隐勉强能背上几首,要从浩如烟海的唐诗里找出答案,而且这个答案她很有可能没听过,能猜出来才有鬼。但为了不让儿子失望,她悄悄动用法术,正打算偷偷看一眼花灯底部的答案,阿暖突然扯了扯她的衣袖,附在她耳畔:“阿娘,不准用法术。”
凤隐轻咳一声,一本正经地开始研究那个谜面,研究半晌无果。阿暖等得快要睡着,小小的身子趴在她怀里:“阿娘,好笨。”
凤隐教育儿子道:“这是凡人的猜谜方法,凡人学唐诗,我们又不学,不懂很正常。就好比你去天界随便拉一个人问他天帝的名讳,对方一般都知道,但是你跑凡间去问,又有几个人知道?这是地域不同所造成的差异,不能单纯地以笨和聪明来评判。”
阿暖似懂非懂,他还年幼,有些事心里明白但表达不出来,咬着手指想了半天道:“可是在天界随便一个人都知道阿娘你的大名,在凡界我也常常听凡人提起你呀。怎么他们都知道娘亲,是你太有名了么?”
凤隐:“……”越长大越聪明就是阿暖这样的了。食指屈起,轻敲儿子一记:“等你慢慢大了就懂了。”
这时,身后突然响起一道沙哑的声音:“此曲只应天上有……”略沉吟片刻,“以唐诗射唐诗,既是天上之曲,人间的斯人自然不得而闻,所以谜底是斯人不可闻。”
凤隐缓缓转过身,她以为能猜出这谜底的人应该是位书呆子,就算不是,也是半个书呆了,可是对方身上半点书卷气也无,一袭玄色长袍,一张鬼制面具遮住了脸,只露出一双黑漆似的眼睛。
他既猜中了谜底,那盏绢纱花灯自然要归他所有。
阿暖可怜巴巴地望着他。
花灯是湘妃竹做的骨架,上等绢纱糊的灯面,很精致很漂亮。他握住细长的灯柄,微微抬起来,递到阿暖眼前:“送给你。”
凤隐微讶了下,这些年她常常带着阿暖游历,经常有男子无视她身边的阿暖前来搭讪,此时此刻她青面獠牙的一张脸竟然还有人前来搭讪,那就不是搭讪了,而是闲得慌或者是好心过了头。
阿暖自然没那么复杂的心思,闻言眼睛都亮了起来,麻利地自凤隐身上滑下来,接过花灯,又指了指脸道:“叔叔脸上的面具跟我的一样啊。”
面具下传来轻轻的一声:“嗯。”
凤隐道了声谢,又瞄了眼他脸上的鬼面具,问:“公子一个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