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好不知又说了什么,白狼不要命地往西走去,他自己则往东走,步履悠闲地仿佛在散步。
这一东一西显然是刻意为之,这相好心思着实不简单。凤隐想,明眼人都明白白狼是傻狼一只,白狼的相好极可能是主谋,跟踪他才可能顺藤摸瓜水落石出。
可是凤隐天生反骨,偏要反其道而行,而且瞧相好老神在在的模样似乎巴不得凤隐去追自己。
最后,凤隐选择去追白狼。
八百里洞庭,一碧万顷。
白狼如遇到鬼般,胆战心惊地瞅了瞅身后碧绿洞庭水,“您怎么又来了?”
凤隐夸赞道:“你的相好十分的俊。”
白狼欲哭无泪:“他说要把你引开的,怎么追到我这里来了?”
凤隐笑吟吟说:“我对你比较感兴趣。”
白狼一抖:“我什么都不知道啊三公主。”
凤隐笑了:“连我是谁都知道了,你还谦虚的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白狼为时已晚的捣住嘴。
“你只需回答我几个问题,不会为难你的。”顿了顿,“若你不说,我只好拿你去喂这八百里洞庭湖里的鱼。”
白狼又是一抖,吞泪应了。
“你的相好叫什么?”
“流风。”
“是他让你把我的事四处散播的?”
白狼点头。
“你和他如何认识的?”
“一次偶然遇上,我见他风流美貌,就去调戏他,呃,然后就认识了。”
凤隐沉默了下,逼近一步:“你还知道别的吗?”
白狼连连摇头后退。
“真的不知道了?”
“不知道……啊!”
八百里洞庭水,外加落水狼一只。
凤隐站在湖岸叹息:“果然是傻狼一只……”
回到北海凤隐才发现自己不仅在凡间声名赫赫,连在天界也是大名鼎鼎,这要归功于魔君盘桀突如其来的求亲和莫名其妙的退婚。
她现在在诸仙眼里是这样的:别人挑挑拣拣剩下的。
凤隐顿悟,上邪原来打的是这主意么,想通过天帝的赐婚强迫她嫁给他,可是又不知被谁坏了好事。
这个坏事的会不会跟中伤她的流风有关系?流风又是遣云宫的……她百思不得其解:“父王,这事会不会跟沧尧有关系?”
“当然跟他有关系。”北海龙王怒不可遏,“当时在凌霄殿,父王若是拒绝无异于当着魔君的面打天帝的脸,无奈只好喝醉拖上一拖,还没想到应对之策,沧尧却说他可以帮忙,父王当时还挺感激他。”说到此处越发生气,“谁想到他是这样帮忙的,知道魔君是出了名的爱面子,便故意散播关于你的流言好让魔君知难而退。”
凤隐脑中轰的一声:“父王,你确定?”她说这话并不是质疑北海龙王,只是太难以置信了。
北海龙王叹道:“除了他,父王想不到还能有谁。”叹了一叹,“当时他主动提出来要帮忙,父王还以为他是对你心存愧疚,谁料他是不怀好意,说不定是怪你当初主动退婚伤了他的自尊。”
龙王和沧尧接触的并不多,以前偶尔在天宫巧遇也是点头致意,后来阿暖出生后,沧尧频繁出入北海,也只是在玉烛殿陪凤隐照看孩子罢了。龙王忙于公事也很少去打扰,所以对沧尧的品行并不了解。但如今沧尧在他眼里就是一个抛妻弃子,心胸狭窄的可恨男人。
龙王也想去天帝面前奏沧尧一本,可是当时是他点头答应让沧尧帮忙,如今人家帮了忙他反过来咬一口,怎么也说不过去,只能将这火憋在心里。
凤隐却还留着一丝理智,父王那样想是因为他不了解沧尧,她却是有些了解他的,他不是那种人。她没那么偏执,仅仅因为他无法爱她就将他的一切否定。
流风为何针对她?若说他天生八卦,在天界八卦八卦也就行了,为何还专门找个会说书的狼到下界散播?
他是在毁她的清誉,也或许顺便挑拨挑拨她与沧尧。
至于为何挑拨……她想了想道:“我去遣云宫亲自问问。”
隔日,凤隐以北海的名义正经八百地向遣云宫投了名刺,委婉地表达了欲拜访之意。她此举意在说明只为公事,无关私情,一切照规矩来。
兴许是沧尧自觉已和她撇清,便大大方方地允了。
天宫帝阙依然富丽堂皇,凤隐此时心境却不同以往了,转念想起了雪涯,她随口问领路的宫娥:“雪涯的伤怎么样了?他近日想必过得春风得意。”
领路宫娥一撇嘴:“他还在落雪园养伤。”
凤隐哦了一声,不再言语。
进入宣仪殿,凤隐看也不看沧尧,一屈身,依着四海八荒的礼节郑重地行了大礼。
沧尧就站在近处,凤隐低着头,无意看见了他鞋上的湿泥。
这遣云宫地面处处流光耀眼,纵是后花园也随处可见鹅卵石铺就的小路,唯有落雪园的地面是翻新的,未曾修缮。
凤隐恍惚了会儿,沧尧一手拢在袖里,一手负在背后,面上淡淡的:“我以为你会提剑而来。”
凤隐磨牙道:“托殿下的福,我现在声名已够煊赫,不必再做些以下犯上的事来锦上添花。”
沧尧道:“果然,你以为那些流言是我散播的?”
“你自己说呢?”
“我什么也没做。”
凤隐盯着他:“当真什么也没做?”
“当真。”
凤隐笑了:“我想殿下也不是那么不磊落的仙。”
沧尧没有说话,引她入座,亲自倒茶与她。
凤隐接过来又放下,说:“殿下此处,可有一个叫流风的小仙?”
沧尧眉眼微抬:“怎么了?”
“托这位流风的福,我现在不仅在天界名声大,在凡界也不遑多让。父王觉得我深深辱没了他北海的名声。”凤隐将白狼的事说了一遍,顿了下,“我不管他是谁,这个流风不能饶恕。”
沧尧倒茶的手一顿,他竟然不知恶意中伤凤隐的流言在凡界也散播开来,这只幕后黑手还和遣云宫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他沉吟片刻:“遣云宫仙官僚属不少,有些人我也叫不上来名字,你稍等一下。”
他的口吻完全是公事公办的态度,起身走到殿门口将掌管遣云宫仙人名籍的仙官传了过来。
仙官将名册翻了个遍,捏着山羊胡子道:“遣云宫并没有叫流风的小仙。”
凤隐万分感慨,白狼果然是蠢狼一只,被骗得十分彻底。
那仙官却又接着道:“不过一年前有个掌管文书的小仙倒是叫流风,因为手脚不干净被罢了职。”
凤隐心中一动:“那现在掌管文书的是谁?”
仙官虚虚瞟了沧尧一眼,欲言又止,沧尧将茶杯一搁,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因为沧尧搁茶杯时动作稍微大了一点,仙官便以为是沧尧有所暗示,他心思百转千回,方道:“这个仙职目前空缺……”
沧尧轻问:“什么时候有空缺了?”仙官吓得脖子一缩,连忙将话锋一转,对凤隐道:“不过有个暂代的,叫雪涯。”
雪涯?若流风真的是雪涯,事情就难办了。凤隐不动声色地将目光移向沧尧,沧尧有所察觉,亦不动声色地回望过去。
凤隐看不出沧尧的态度,转回脸,看着那仙官道:“仙官不仅心思千回百转,连说话也是百转千回。”
仙官抹了把汗,头一回深深体会到伴君如伴虎的艰辛。
待仙官退下,凤隐说:“雪涯你总不陌生吧,他可会变化之术?”
“会。”
“怪不得我听着流风的声音隐约有些熟悉,不过也不是太确定,你把他叫来,我再听听他的声音。”
“入了夜你再来吧。”沧尧起身,俨然已有送客之意。
凤隐动也不动:“我走了你好和雪涯串通好?”她不得不这样想,毕竟雪涯是他的救命恩人。
“雪涯仙身已毁,我从当年女娲娘娘抟土造人所剩下的泥人中挑拣了一个,给他做了副暂时寄寓的肉身,这肉身最怕暴晒,所以他一向夜间出没。”
女娲娘娘留下的泥人本身都就是残次品,不是缺胳膊少腿,就是身首异处,如果有四肢健全的,那肯定是脸奇丑无比。凤隐终于明白原来长得眉清目秀的雪涯为何变成了丑八怪,“那好,反正闲来无事,我就在这里等着。”
这一等,凤隐睡着了。
她手肘撑在桌上,掌心托着脑袋,阖目而睡。轩窗轻掩,大片明晃晃的日光袭来,她蹙起眉,将脸往里蹭了蹭。
沧尧偏头看了她半晌,突然想起第一世时也是在这样阳光灼人的天气里,她趴在案上,即使日光刺进眼睛里也不想醒来。当时南朝流行宽袍大袖,他一抬手替她遮挡住了恼人的日光,而她睡得十分香甜。
那一刹那,恍如隔世。
此情此景,无端勾得人心酸。沧尧缓步走过去,如法炮制地替她挡住阳光,微微恍了恍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