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隐一口茶全喷了出来。
关于沧尧出生时身上带两万年的修为这件事,凤隐以前也略有耳闻,但她深以为这纯粹是扯淡,世上没有白拣的便宜,更没有让沧尧白拣的便宜。
那双小宫娥兀自喋喋不休,而且越说越离谱。凤隐听得满头黑线。
大约又隔了一会儿,上邪终于回来,眉若秋水,眼带桃花,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他身后站了一对眉眼端丽的宫娥,宫娥手里各捧了一株绿幽幽的花,花瓣上尚且凝着晶莹的雨露。
凤隐趋步上前:“这就是师父口中的绿耶花?”
上邪折下一朵绿耶花轻柔地插入她发中,兀自欣赏了会儿,“嗯,很美。”
凤隐脸都绿了:“这让我想起一个东西。”
“什么东西?”
“绿帽子。”
上邪忍着笑意道:“你又不是男子。”
“万幸我不是男子。”
上邪目光深深,沉默了好一会儿道:“你不好奇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凤隐确实好奇,但由上邪不豫的神色以及宫娥们讳莫如深的模样判断想必不是件宜张扬的事,她很懂事道:“我大约没功夫听。”
却见上邪眼底浮现一丝恼意:“我偏要说。”
说是几百年前,盘桀有一个十分宠爱的妃子,就是所谓的雪妃。宠到什么地步呢?宠到甘愿为她学一学凡界的周幽王来个烽火戏诸侯。因为这个女人,上邪的母后日日垂泪到天明,连上邪自己也差点失去太子之位。
万幸的是,雪妃就如大多数红颜一般命短。
很久很久以前的某一日,盘桀携雪妃赴天帝寿诞,宴席方散,一个小仙踉踉跄跄地走到盘桀身边说:“魔王啊,我瞅着您的爱妃有几分眼熟。”
盘桀沉沉笑着。
那小仙绞尽脑汁地想了想,猛然一拍大腿道:“我想起来了,这不是曾服侍玄风上神的女子吗?”
雪妃的脸瞬间就白了。
彼时众仙刚踏出凌霄殿,并未走远,毕竟天庭已经平平淡淡了几百年,于是诸仙都摆出一副作壁上观的姿态,竖起了耳朵静待后续。
只听那小仙呵呵笑道:“玄风上神玩腻的女人,怎么?魔王拣回去用?还好用吧?”他也是喝多了,酒醉无状,说起话来更是口无遮拦。
翌日,魔主盘桀捡玄风上神破鞋的事传遍了四海八荒。
盘桀颜面尽失,其实雪妃的底细他何尝不知,只是喜欢得紧,便佯装不知,偏偏有好事者挑了出来,为了挽回一点颜面,忍痛赐死了那个妃子。没几日,那个多嘴的小仙无缘无故消失,连尸骨都找不着。
凤隐听罢,敛容道:“魔君真不是一般的爱面子。你是怕又一个雪妃出现迷惑你父王?”
上邪冷笑道:“当年我尚年幼,今时不同往日。”
“那你还担心什么。”凤隐捧起过那两株绿耶花,深深嗅了嗅,粲然笑道,“谢谢你的花,我要回去了。”
上邪亦回以一笑,慢条斯理道:“要不是因为这绿耶花,恐怕你还不肯来。难得来一次,不如多留几日。”
第12章 略施小计
这个时节,苑中樱花开得正盛,风拂过,犹如粉色的波浪层层晕开,将这满庭繁华玉树的苑囿点缀得微带桃花之色。
上邪嘴上说得客气,动作却一点也不客气,将凤隐的去路挡得死死的。
凤隐自是晓得绿耶花只是个幌子,上邪故意透口风给拈花神君,不过是为了诱她前来。
她微微偏头瞧着上邪,唇色如同眼前淡粉色的樱花,“我此番来一是为了绿耶花,二是有些话想跟你说清楚。”
上邪见她神情间颇有些严肃,施施然收回手,“哦,你要说什么?”
凤隐斟酌片刻道:“上邪,我喜欢上了一个凡人。”
“你就是要同我说这个?”上邪毫不在意地笑了笑,轻描淡写道,“凡人终究是要死的,不足为虑。”他连动手都不必。
凤隐垂下眼道:“正因为如此,所以我才离他远远的,可是心里仍是难受,早上一睁眼脑海里便自动浮现他举着酒杯冲我盈盈笑的模样,我想我得尽快忘掉他,一月不行那便两月,两月不行那便一年,终归会忘掉他的。”
上邪露出欣慰的笑容:“你这么想甚好。”
凤隐又望他一眼:“可因为这事让我想通了另一件事。”她顿了一顿,“上邪,你口口声声说喜欢我,出于不忍,我拒绝的态度一直不是很决绝。可是我终究不会爱上你,那这么一想,我的不忍心反而是在害你,害你对我的喜欢越来越深却不能给你一个结果。”
“所以你是想说……”
凤隐抬头定定地望着他,“我想说我们今后还是避免见面,直到你忘了我,如同我忘掉那个凡人一般……”
上邪重重打断她:“不可能。”
凤隐微恼道:“我是为你好。你到底放不放我走?”
“不放。”
凤隐一派淡定地坐下,“那我就不走了。”
***
前些日子晋朝出了位傻子皇帝,但这也不妨碍众多的宫女们爱慕他……的权和势。这说明大凡是有钱有势的男子,不管如何不堪,也多得是女人爱慕。
前面说过,上邪不仅面带桃花,而且还很招桃花,再加上他无比尊崇的地位,于是这天拂宫里蛰伏着许多爱慕他的桃花。
桃花们既然爱慕上邪,自然将凤隐视为眼中钉,巴不得她赶紧消失。
深宫中的女子别的本事不说,心计和演技是一定得有的。凤隐便在这群桃花的帮助下顺利溜出了天拂宫。
天拂宫外的空气格外清新,凤隐腾了会儿云,落在建康城的一处集市上。
因为恶少当街抢美人的事情过于频繁,凤隐若是落单必扮成男子模样,扮作男子亦有扮作男子的好处,譬如她想吃水果,随手自摊上拿起一个黄澄澄的橘子,还未说什么,卖水果的女子笑盈盈道:“公子想吃随便拿。”
凤隐脸上浮起一朵笑花。
女子呆呆道:“拿多少都没问题。”
这真真是酷爱美色的时代。
“姑娘的好意我心领了。奈何我不喜欢占人便宜。”凤隐从容地丢下丢几枚铜板,一转身,却见一辆装饰素雅的牛车在她面前停下,且霸气十足地挡住了她的去路。
车夫跳下来,恭敬地侧身立在一旁。
这车里坐的是何人,凤隐不大感兴趣,她感兴趣的是车顶上盘腿而坐的男子,他黑袍黑发,周身笼着一股仙泽,脸色白得毫无一丝生气。
对方见到她也有一丝意外,不过很快平复下来。
凤隐隔空与他对视着,氛围略有些僵凝。
这时,垂下的素幔被由里慢慢挑开,一截宽大的白色衣袖垂下,挑帘的那只手十分的修长漂亮,莹莹如一方白玉。
手的主人倚着车壁,半挑的素帘里隐约露出他淡漠的眉眼,沉着的姿态,一双深沉的眼里情绪难辨。凤隐呼吸一屏,心中不知是何滋味。
袁檀跳下牛车,素色帷幔复又垂下,他缓步走至她面前,依旧是从容尔雅的模样,眉眼间的笑有些不羁:“凤隐姑娘,三年未见,可安好如初?”
是了,她在天界呆了三日,凡世便是三年。凤隐支支吾吾不知如何作答,心怦怦跳动得厉害。
这时,车厢里陡然传来微弱的呻吟声,且是个女子的呻吟声。
凤隐愣了愣,眼风扫过去,却见袁檀神色十分平静。她道:“车里边的是?”
袁檀顿了顿:“是拙荆。”
凤隐飘在云端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她垂下眸子,说:“哦。”
袁檀细细端视她半晌道:“其实是我骗你的。”
凤隐猛然抬眼:“啊?”
袁檀淡淡道:“她只是一个不相干的女子罢了。”
不相干,你和她同坐一辆车?
许是车厢里的人沉不住气,一把撩开帘子,语声却是温柔:“袁郎,我胸口疼……”
凤隐着实呆了一呆,眼前的女子竟是秦淮河边上腰带与柳条缠在一起的狼狈美人,袁檀命中注定的爱人。她一个激灵彻底清醒过来,再抬眼,一片黑色衣角自眼前拂过。凤隐忙退后两步道:“孤男寡女多有不便,我先告辞了。”旋身,便朝那黑影追去。
***
凤隐循着那条黑影拐进了一条略显阴暗的巷子。
自古偏僻小巷是非多,这话果然没错。
黑袍男子靠在墙上,一双眼瞳也是黑如浓墨,全身上下唯一显眼的便是那根束发的骨头簪子,很是别致。他一双清冷的眸子紧紧地锁住凤隐,“你跟着我做什么?”
凤隐敛容道:“你跟着袁檀做什么?”
他道:“与你何干?”
凤隐哦一声:“那我跟着你也跟你没什么干系,你继续跑,我继续追。”
他怔了一怔,挑起嘴角道:“三公主果然名副其实,顽劣不堪呢。”
凤隐大惊:“你认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