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徐循事前有点底了,现在听到冯恩这么一说,也是松了一口气,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她反正也没有私下花销过什么,帐上的东西肯定都是全在的。
就连太孙,紧绷的下巴明显也放松了:只是内宫的事,那就无所谓了……
“那你们就过去一趟吧!”他便吩咐二女,又意味深长地盯了冯恩一眼,“冯内侍办差事也不容易,别耽搁了人家。”
冯恩一见,连忙当当几声,给太孙又磕了几个响头,额头上立刻就肿起了两个大血泡。“奴婢惊扰殿下用餐,奴婢死罪!”
此时宫中内官,虽然也开始参与政务,但太祖爷当年防范阉人是非常严格的,“内臣宫眷不得干预政事,犯者斩”,这铁牌也跟到了北京城。中官在稍有点品次的妃嫔跟前都不敢嚣张,别说在太孙跟前了。司礼监太监又如何,也不过是皇爷的奴才而已,说一声死,死了都没人给收尸。冯恩只管磕头,太孙看着也不说话,倒是徐循,老实人毕竟心软,看那血泡老大一个,十分可怜,便禁不住说道,“哎呀,大哥,算了吧,他都是奉命行事。咱们快把差事办完了,人打发走了,回来继续吃酒。”
太孙酝酿起来的气势,顿时就被徐循给打破了,他半是恼怒、半是纵容地看了徐循一眼,也没了和冯恩为难的心思,只挥手道,“罢了罢了,既然这么说,那你们就快去快回。”
冯恩低垂着头,又给太孙行礼谢了恩,这才起来,顶着一个大血泡把徐循等人给带出去了。一行人先到了徐循的宜春宫,冯恩拿着账簿和徐循对,“有一张酸枝木椅子,未曾寻到。”
徐循想了一下,确实没想起来,赵嬷嬷在一边插口道,“留在南京了没带过来,现在应该是何太孙昭仪在使,走之前被她搬走了去,说是宽敞,她坐着晒太阳舒服一些。”
当时何仙仙正怀孕呢,当然特别金贵,借把椅子也不是什么大事。冯恩点了点头,又问道,“还有一个五彩烧的大盘。”
“这个贵重,搬家的时候收起来了吧,现在还没摆出来呢。”徐循也特别记得这个盘子,因为这是太孙赏的第一件东西。
一问一答间,徐循也看出来了,冯恩倒是确实是没有找麻烦的意思,就是来对帐的,凡是上册的东西,没了也要给个理由就行了,多出来的也要说一下来历。
徐循因为进宫年限少,东西不多,也没把册上的东西赏过人。所以很轻松地就把这个给答过去了,有些赏赐的首饰,因没上册,冯恩也问几句,不过这都是宫样首饰,左不过是宫中人赏的,所以她很轻松地就把冯恩给应付过去了。当时宜春宫便随之解禁,几个嬷嬷带着宫人,赶快进去收拾屋子,徐循就陪孙玉女去延春宫接受谈话。
孙玉女在宫里住了时间多啊,东西当然也多了,不过她也有个好处,那就是她的东西在搬进太孙宫的时候全都造上册了,在那之后得的赏赐其实也不太多,所以一样是很轻松地把帐给对上了。——也好在这盘点都是针对比较贵重的物事,一般吃用之物是不管的,不然,还不知道要对到哪年哪月去呢。
冯恩办完差,估计也因为没查出什么问题,对两个人执礼也很恭敬,孙玉女和徐循对他亦是十分客气,尽管冯恩连声说了不必,还是亲自送他到宫门口,倒把冯恩搞得有点感激了,连连夸奖两人的大度。
“都是办差嘛。”徐循看着他额头上那个黑紫色的大血泡,实在是难受得很,忍不住在客气话外添了一句,“冯太监也别和我们多说了,赶快回去上药吧,这血泡大得,我看了都疼。”
冯恩闻言,不由一缩脖子、伸手去捂脑门,姿态滑稽可笑,孙玉女看了,扑哧一声就笑出来,倒把他闹了个大红脸,只暗暗地冲徐循递了个感激的眼色,又点了点头,便弓着身子,退出了宫门。
两个小姑娘虚惊一场,进屋看了看情况,便忙又回去陪太孙了,还和太孙感慨了一番这些中官搜寻的细致。“连痰盒都倒扣过来,敲了好几遍!”
她们是有点劫后余生的感觉,难免比较放松和兴奋,太孙却是面色阴沉,“哪有这样的事!正月还没过呢,就闹腾着抄家了!这哪里是兴国安邦的征兆!”
徐循和孙玉女对视了一眼,两人都伸了伸舌头,不敢多说什么,赶快的都出言劝解。“大哥也别动气了,咱们这还算是好的了……”
的确,太孙宫和内宫比,简直是好得不能再好了,如果把内宫的动静当作一场台风的话,那太孙宫这里,不过是被风尾轻轻地碰了一下,碰翻了一些家什而已,人却是毫发无伤的。内宫中,可就不一样了。
出了这样的事,大家当然都是安分地蛰伏在宫里,不会出去胡乱搀和的了。也因此,徐循是第七八天上才收到消息的:就是在太孙宫被查抄的那天,内宫里已经开始死人了……
今天发文再次卡住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一起看那什么的,确实会有点尴尬,但是,我们都是知识分子,是吧,应该从生物学及生理学的角度看问题是吧,这个问题一旦科学化,顿时光明起来,就不尴尬了。
呵呵呵呵呵……跟众孩儿们开个玩笑哈。
☆、死人
“死人了?”徐循的声音都抬高了,“这——怎么会?”
她有点失常地站起身来,差点没把茶碗给带翻了,“怎么这就死人了?”
才刚过二月二,因为宫中异常的气氛,这龙抬头的大好日子都没怎么庆祝。徐循和孙玉女就在太孙宫里非常小心地引了钱龙,又吃了春饼,就算是庆祝过了。和往年里那欢快铺张的庆祝氛围比,这根本简直就像是在做贼了。
可就是这样,按徐循料想,太孙宫现在还算是个世外桃源般的地方呢。毕竟是人口少,自从那天冯恩来查过,没查出什么问题以后,太孙宫就没怎么遇到麻烦了。倒是太子宫里,好像还烦扰了两天,消息却也听不真:现在太孙宫有了自己的下房,所有人都可以龟缩在宫里不出门。孙玉女和徐循两个现在谁也顾不上装病了,两人携手,三令五申地把大部分人全都关在了宫里,只有每天外头送水、送菜的中人和太孙宫有所接触。除此以外,太孙宫的后宫就像是一座孤岛,和外头压根都是没联系的,太子宫那边也是,因为在宫城里,所以根本没有往来。
这消息,却是王瑾带回给孙嬷嬷的。孙嬷嬷的脸色也很凝重,她道,“便是冯恩对王瑾送了消息——我看,还是冲着贵人的面子才给透露的。”
“我的面子?”徐循开始还有些愕然,但很快也明白了过来:结对食这种事,主子们不知道,底下人却知道得很清楚。毕竟大家都是穿红内侍,冯恩只怕也是对王瑾的婚配有所耳闻。那么给王瑾送消息,不就是给徐循送话儿吗?
她先摆了摆手,不和孙嬷嬷计较这个,只追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孙嬷嬷叹了口气,“冯恩自己都不清楚,他就说,现在整个宫城都被封起来了,任何人事物都是只许进不许出,御花园那边日夜有人把守,太阳一落山,各宫都绝不许进出……就是抄检我们太孙宫的当天开始这么弄的,也就是那天,宫里吕婕妤自己上吊死了,陪死的还有她身边的大宫女鱼氏……也不知是闹出了什么事儿,竟像是畏罪自杀!”
畏罪自杀!
这和戏文上一样的事,徐循压根就没想到会发生在自己身边。——就她所受到的教育来说的话,别说畏罪自杀了,小婕妤一辈子连一点不体面的事怕都不会去参加的,畏罪自杀这是要怎样的罪才能出这种事?她实在是都有点糊涂了,不由结结巴巴地道,“这……当时也都是选进来的吧,怎么就……就变成这样了呢?”
心中不免也是战战兢兢:她也是选进来的,若是日后也变成那样,那可怎么好……
这慌张也不知该怎么形容,徐循一面是不愿相信,一面也的确是有点说不出的害怕,她以为,她以为事情无论如何都到不了这种地步的……
孙嬷嬷自己也惊慌着呢,倒是没注意到徐循的情绪,一旁坐着的钱嬷嬷蹙起眉头,若有所思地念叨了几声,“吕婕妤……该不会就是当年的那个吕婕妤吧……”
这一听就是有秘闻在的,徐循顿时来了兴趣,目光灼灼地望向钱嬷嬷。
“哎——你这一说,好像就是当年的吕婕妤,难道,是当时的事儿犯了?”孙嬷嬷也是提高了声调。
徐循简直要抓狂了,她说,“你们能不能别打哑谜了,这到底都是什么事儿啊!”
两个嬷嬷看主子有点太兴奋了,倒也不好意思再吊着她——这种事的确比较惊悚,也难怪徐循这么动感情了。
“其实吧。”钱嬷嬷也是有点不好意思,“这宫里,也不像是我和您说的一样,从来都是这么规矩的。贵人您这一批秀女,特别注重教导宫规、品德,就是因为前车之鉴。在皇爷刚得天下的时候,宫里选秀也比较随便,那些鲜族的女子,不通中华文化的也要,民间的美人,不论出身,只要长得好看,也要。全都是不教规矩,看到喜欢的就拉回来,杂处在一处,就这么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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