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呸。”薛蟠的话还未完,就被薛姨妈啐了一口,薛姨妈指着薛蟠咬牙道:“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别的人还罢了,二太太那是你亲姨妈,你犯的那事儿,没你姨妈姨父出面,能抹平么。你姨妈的为人你还不清楚,最是个慈善人,别说害人了,就是踩死只蚂蚁,还要念上半天佛呢。你不帮忙也罢了,还嫌他们家不够惨,你这心是什么做的?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个没出息的东西!”
薛蟠本来心直口快,且因宝钗的事儿,很看不惯王夫人,故而嘟嚷道:“依妈这么说,前儿死的那两个丫头,必是自个不想活了,才撞死了的,旁的言辞,也是人家编出来害二太太的?这也奇了,二太太这么个吃斋念佛的人,怎么满京城的人都瞧她不顺眼呢?”
薛姨妈登时怒了,说道:“别人不知道你姨妈为人,我还不知道,断是做不出犯法的事儿来。”
薛蟠不满道:“做不出才怪。贾蔷贾蓉没少和我说贾府那些事儿——”
宝钗正在里间收拾东西,听见外头闹嚷起来,唯恐薛姨妈和薛蟠吵起来,忙掀帘子走出来,劝着薛蟠道:“哥,你少说两句。二太太再怎么说,也是咱们家的亲戚,况又帮了咱们许多。咱们不能替他们想些法儿,出一些力,妈心头已然憋着气儿,哥又何必再拿外头的风言风语来戳妈的心窝子呢。”
说了这话,薛宝钗转而又劝着薛姨妈道:“哥的话虽不中听,也是怕妈过于担心,伤了身子。妈的心思我们何尝不明白,只是如今荣府被火烧了,咱们家在京中也是有房子的,很该命人去收拾收拾,趁空儿搬回去。”
薛姨妈一听宝钗这话,便恼了,向着宝钗道:“你这是什么话,你姨妈才丢了诰命,咱们就想着搬出去,叫人看着,还当咱们家势力呢。”
宝钗无奈一笑,劝着薛姨妈道:“妈且听我说,咱们家之所以住进荣府,是因着母亲和姨妈多年姐妹未见,咱们和宁府这边又没什么情分,住在这里又算什么呢?没得给珍大奶奶添乱的。再者,咱们搬回去了,妈若嫌没人说话,邀了姨妈一家到咱们住也使得。”
薛蟠听得宝钗说要搬回家去,恨不能将双脚都举起来表示赞同,唯有薛姨妈,左思右想了好一阵儿,都怕遭人闲话,终究没有应允。
可是薛姨妈不答应,不代表尤氏能将荣国府的亲戚当上宾款待,况且宁国府下人之不像样,比之荣国府更甚,荣国府的下人拿了好处至少会做事,顺道儿还会夸几句给好处的人,宁国府的下人拿了好处不但不做事,说不得还会因有人使唤他们,怨怪几声。
所以,尤氏只是稍微闭了闭眼,薛家在宁国府的日子便不好过了许多,不是饭菜送晚了,就是要的东西没采办,就算薛姨妈漫撒银钱,也没多少改善。
况薛家在宁国府住的屋子,也不比荣国府的梨香院,薛蟠和管事的出入都多有不便,甚至还有那么一两天晚上,薛蟠因同人在外喝花酒回来晚了,被人关在二门外冻了大半宿,还是几个换班的婆子见着了,才开门让了他进去。
饶是薛蟠身子强健,被这么一冻,也很是伤风感冒了几天。
薛姨妈只有薛蟠一个儿子,平日里看得如眼珠子一般,哪里见得薛蟠受这苦。
再有薛宝钗在身边温语劝说,薛姨妈饶是再畏人言,也顾不得了,亲自去向王夫人辞行。
作者有话要说:ps:以为能一下写完,结果预估不足。
148
148、疯了 ...
谁知薛姨妈一见王夫人就吃了一惊,只见得王夫人瘦骨嶙峋,面色枯黄,精气神半丝也无。薛姨妈眼泪汪汪,拿帕子擦眼道:“这才几日工夫,你竟成了这样了,可看了大夫没有?”
王夫人命人上了茶来,喝了一口茶,有气无力地向着薛姨妈道:“我这又不是病,何必看什么大夫?不过是这些时日,惦记着老太太的病情,晚上也不曾睡好,精神有些儿不济罢了。”
薛姨妈听说,忙劝说道:“话虽如此,你也该保重着些,横竖这太医是时时过来的,让他把把脉开个方,也不费什么。老太太病了,还能指望你照料,你若病了,又能指望谁去呢?”
王夫人摇了摇头,叹气道:“如今这一家子倒有两个是用药培着的,府邸又被烧了,就带出来那么一点财物,更没什么进项,能省些儿也好?”
薛姨妈听见王夫人哭穷,怔了一怔,而后瞧了王夫人一眼,笑着安慰王夫人道:“且不说还没到如此地步,就是要省,也不能坏了身子骨。”
王夫人抿了抿唇,神色越发萎靡,看了薛姨妈一眼,问道:“怎么不见宝丫头?”薛姨妈尴尬一笑,很有些不好意思道:“她在家忙收拾东西呢。”
王夫人听得这话语不对,眉头不由得拧了上来,疑惑道:“收拾东西?都这么多天了,你们还没归置好吗?”
薛姨妈笑得越发尴尬,忙摇着手道:“不是,不是,倒不是没归置好。只是咱们住在这府里,不比在那梨香院,蟠儿出入多有不便,故闹着要搬回家去住。我想着,我们搬回去也好,一来少些人省些事儿,二来,蟠儿闹着说搬回去了,铺子上的伙计管家来回事儿也便宜,我只有望他好的,哪能拦着他不上进。所以才来同你说一声。”
王夫人心中一冷,静静地看向薛姨妈,意味不明地说道:“蟠儿肯上进,自然是好事,只是你们这么搬出来,叫人看着还以为是珍哥儿他们一家款待不好呢?”
薛姨妈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干巴巴地笑道:“倒不是款待不好,只是蟠儿渐大了,我们一家子在内院里住着算什么呢?我又不是出去就不来了,等出去安置好了,我和宝丫头就进来看你。”
王夫人听了薛姨妈这一番解释,不禁垂下眼,低低地咳嗽一声,轻声说道:“既这么着,你们好歹时常进来,若不然,我也要打发人去接宝丫头。”
薛姨妈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笑着点点头,说道:“这是自然,便是我不来,横竖也是要打发宝丫头来看老太太的。”
王夫人抬眼笑了一笑,正欲向薛姨妈再说一句,话到嘴边上,脸上的笑却僵着了,耳边似有一个极熟悉的声音嘲讽道:“这才丢了诰命,你的好妹妹好侄儿便忙不迭地来撇清了,墙倒众人推,后面的日子长着呢!”
王夫人侧头一看,邢芸就站在身后,笑得格外张狂,手里拿着通灵宝玉一甩一甩,得意洋洋道:“元春已是被贬成嫔了,离冷宫也不远了。至于宝玉,你说是让他流落街头当乞丐好呢,还是……”
王夫人大叫一声,肝火一阵比一阵旺,也不辨眼前人是谁,抓着薛姨妈就撕扯道:“姓邢的,你这坏了心肝的恶妇,看我不撕了你……”
屋里的丫头见状慌得直跺脚,忙上前来拉住王夫人,这个劝:“太太,这是薛姨太太啊?”
那个哭:“太太,你这是怎么了?”
还有的见势不妙,一溜烟往外跑,便跑便嚷,“不好了,快来人啊,二太太疯魔了。”
嚷得是满府皆知。一时间,连贾珍、贾赦、贾政贾蓉、贾琏、凤姐儿、三春姐妹并赖大等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的主子仆役都惊动了。
凤姐儿可巧刚看过了贾母,正路过门前,忽听见丫头们嚷叫,忙带了几个管事媳妇过来看视。才一进门,就见着薛姨妈披头散发的从屋里逃出来,脚上的鞋都跑掉了一只,衣裳更是被扯得破烂不堪,亏得正值冬日,薛姨妈的里外皆穿得厚实,才不曾个落得衣不蔽体的下场。
薛姨妈一见凤姐儿,如今见了救命菩萨,忙不迭扑上来,对着凤姐儿放声大哭道:“凤丫头你可来了,你姨妈她疯了,要杀人啊!”
凤姐儿的头一阵一阵的发疼,伸手扶起薛姨妈,用帕子替薛姨妈擦了擦脸,叹问道:“这可是怎么了?”话才出口,凤姐儿就倒抽一口冷气,薛姨妈的左嘴角被人用指甲划开一道长长的口子,皮开肉绽,鲜血淋漓,狰狞无比。跟在凤姐身后的平儿更是吓了一大跳,忍不住出口道:“姨太太,你的脸——”
薛姨妈仿佛这才察觉到脸上的伤口,颤抖着手摸了一摸,“嘶——”的抽痛声瞬时响起。
“姓邢的,你别跑,我和你拼了……”王夫人张牙舞爪的朝着这边使劲挣扎,几个粗使婆子几乎拿她不住,眼看着王夫人就要脱身冲过来了。凤姐儿忙向身边的管事媳妇瞪了一眼,吩咐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二太太抬回房去,请了太医来看治,倘若再伤着什么人,你们担待得起吗?”说话间,贾赦尤氏等一干人也都陆陆续续地来了,见着王夫人那凶神恶煞的模样,和薛姨妈脸上的伤口都有些骇得说不出话来。
凛冽的寒风呼啸而过,枝头的残叶扑簌簌落下,忽而一阵香来,却是几支白梅于无人处悄然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