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嬷嬷笑道:“可不是命么。要说二姑娘的生母,倒真真是个厉害的,她原是咱们家打外头买的丫头,模样儿虽好,但脾气却大,时常为着一点子鸡毛蒜皮的事儿和人不对付。她嘴巴又厉害,再是无理的事儿,到了她口中也能变出三分理来,管事媳妇们瞧着她年纪小,也多不与她计较。那年前头太太因怀了我们爷,不好侍候老爷了,老太太便赐了人下来,加上前头太太原先给了老爷的,一气儿竟提了四五个姨娘,这服侍的丫头婆子可不得分配添置?就这么着,二姑娘的生母进了大房里。因她能说会讲,前头太太闲闷时也爱听她说笑,偶尔玩笑时,还说要把她给了老爷,倒是她自个执意不肯,说什么只愿服侍太太一辈子。”
凤姐儿听着,不觉笑道:“这么说,这二姑娘的生母倒不是个肯攀高枝儿的,怎么后来又做了姨娘呢?”
赵嬷嬷撇了撇嘴,说道:“要不怎么说她厉害呢,前头太太在世,任凭谁瞧她不顺眼,也不得不夸她一声。哪知道,前头太太才过世不到半年,她就被老爷收在屋里了,老爷还亲自去和老太太说,要摆酒抬她做姨娘,气得老太太混骂一场,要带了我们爷回老家去,老爷这才罢了手。没想到,前头太太刚刚去了一年,老爷就封了二姑娘的生母做姨娘不说,更大摆了筵席,四处张扬,名儿上说是纳妾,可瞧着比娶妻还热闹呢。”
凤姐儿拧起眉毛,啐道:“老太太也肯忍着……”
赵嬷嬷笑道:“前头太太毕竟是去了,老爷身边也得要人服侍,左右不过是一个姨娘,老爷又喜欢,老太太自是不肯逆了儿子的意去。也因着老太太不吭声,这二姑娘的生母自觉无人能束,也就猖狂起来了。起先不过要些吃喝穿戴,渐渐就缠着老爷要铺子田地,后来有了身子,更是了不得,以为自己怀了个哥儿,竟是连我们爷也踩上了,在老爷耳边扇风点火,说我们爷亲近二老爷,见了老爷躲得比谁得快,定是嫌弃老爷这个做父亲的。可怜我们爷,才多大一点儿,就被老爷舀鞭子打……因有老太太护着,二姑娘的生母见动不了我们爷,便又唆使老爷,要老爷扶她做正经太太,老爷不肯,就仗着身子要死要活。老太太见这样下去,着实不像样,便快刀斩乱麻的定了现在的大太太。”
说着,赵嬷嬷又叹道:“老太太当时也是为我们爷着想现在这位大太太门第低,出身差,日后有了身子,也越不过位去。谁想,这才说定了亲事,老爷就发现二姑娘生母和人不清不楚的——”
凤姐儿听到这里,暗自嗤笑,笑道:“这么说,这二姑娘的生母先前不肯做姨娘,是因着心里早有了人了?”
赵嬷嬷笑了一笑,说道:“这我可不知道了。听着人说,二姑娘生母进府前,在外头是早定了亲的,不过都进了这府里了,谁还等她出去呢?据说那人早成了婚了,那几年闹旱闹涝,吃草根吃树皮,眼瞅到绝路了,想起还有她这么个熟人,就写了那么几个纸条托人来求她。唉,这都是命里带的,二姑娘的生母作的太过,把她自个的福气作尽不说,还带累了二姑娘。有这么一桩子事在心口悬着,老爷瞅着二姑娘能气顺么,怪只怪二姑娘前世修的不好,投到了这样的生母肚子里……”
作者有话要说:ps:胃病犯了,好难受,想好的情节写起来都无力,我还是爬去喝酒醉死算了。
127哭儿
贾母闭着眼歪在炕上,鸳鸯用翡翠托盘捧着盅燕窝汤进了屋来,小心的说道:“老太太,厨里送了燕窝汤来。”
贾母睁开眼瞧了瞧,皱了皱眉,淡淡道:“放着罢。”
说了这话,贾母似想起了什么,问着鸳鸯道:“黛玉屋里的帐幔陈设,可有人管着,如今也该叫人一一换了,备着她回来好使?”
鸳鸯看了看站在一旁沉默寡言的王夫人,笑道:“老太太混忘了,前儿二奶奶来说,林姑娘家去了,屋里好些儿东西都白放着,万一哪个小丫头失手弄碎一两件,不说可惜可恼,就是林姑娘回来见着也不好。倒不如将那些东西都收拾起来,这样一来,东西都有个数,不怕丢了坏了,丫头们打扫屋子也好收拾。老太太原还说这样很妥当,叫二奶奶亲自领人去收拾呢?”贾母想了一想,点了点头道:“是有这么一回事儿。”
又皱着眉儿道:“虽是这样,也不能一古脑儿全收拾了,来个人瞧着也不像。”
鸳鸯微微一笑,说道:“二奶奶都想着呢,那些大件的家具摆设都留着,还说等年前琏二爷和林姑娘动身回来了,便叫人将林姑娘的屋子按原样布置起来,先前林姑娘走时是什么样,屋子仍是什么样,也免得林姑娘见了眼生。”
贾母听了这话,倒喜欢起来,笑道:“凤丫头这样很仔细。”王夫人听得气闷,站在那儿,却又不能不听,本就失了颜色的脸上越发暗淡起来。贾母看在眼里,叹了口气,渀佛才发现王夫人还在屋里似的惊讶道:“你不去吃饭,留在这里做什么?”
王夫人忙忙挤出一个笑脸,上前说道:“宫里又来了信儿,托老太太的福,元春总算是出头了,只是……”
贾母活了这么大把年纪,能有什么不知道的,冷笑道:“我老婆子都快进棺材了,能有多大福?倒是你一—不知元春前世是行了多少善,作了多少孽,才摊上你这样能耐的娘亲。”
王夫人听着这话,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满是委屈道:“老太太这话是从何说起?媳妇只有这一个女儿,疼她还来不及……”
贾母的目光如刀子一般,打断王夫人的话道:“你疼女儿,就能作践侄女儿?我听说,薛姨太太有心儿让你将迎丫头说给薛家蟠哥儿,可有这事不曾?”
听得贾母这么一说,王夫人悬着的心顿时放了下来,笑说道:“有是有这么一回事儿,只是老太太是知道的,大太太素来疼顾二姑娘的紧,一心要蘀二姑娘寻门举世无双的好亲事,那些儿为官作宦的家世尚看不上眼,何况是薛家哥儿。事儿不成还在其次,若为了这事,存了心恼了气,伤了咱们两家几辈子的颜面,却是不值得,所以我便没应下。”
说着,王夫人见贾母的面色和缓了许多,凝了凝神,苦笑道:“其实要说身份地位,二姑娘不过庶出,蟠哥儿却是嫡出,又掌着薛家的家业,怎么也堪配了。只是蟠哥儿到底年轻,人淘气,难免叫人说嘴,因有这等子不如意,二姑娘又是咱们家的女儿,倘或日后有什么磕磕碰碰,倒是我这作婶娘的偏了心,我才不好启齿罢了。再说,像咱们几家这样人家的子弟,纵是才貌平常些,高官显宦的女儿也求得,再没个说不到媳妇的理儿。所以我还劝了一句,说蟠哥儿这性子,非得寻个精明能干的媳妇管着才好,二姑娘虽出挑,到底性子软和了些,万一栓不住蟠哥儿,反生出别的枝叶来,未免难为。”
贾母听了点点头,端起鸳鸯放在一旁的描金白瓷盏,饮了一口燕窝汤,扬眉道:“是么?你竟是这样想的。”
王夫人也不暇细想,忙不迭应道:“可不是。不瞒老太太说,我那妹妹见我不肯说合,很是埋怨我呢,说蟠哥儿是一辈子打不了光棍不假,可眼前就有好的,又知根知底,最是如意不过了,别人家的女儿再是有才有貌,也不定能比二姑娘更可人疼。我说的话无非是找了理儿推辞,是瞧不上他们这一家亲戚,可叫我好生为难,很劝了一阵子,才——”
贾母用勺子搅了搅盏中的燕窝,悠悠然道:“依你这么说来,迎春被她老子许与人去冲喜的事儿,也与你无关了。”
王夫人眼皮一跳,脸上的笑容再也维持不住,随之变色惊讶道:“竟有这事,我却是不知?”
“哐当”一声,贾母手中的描金白瓷盏,飞落在王夫人脚边,碎裂的瓷片与温热的汤水四溅,唬得王夫人腿脚发软,花容失色。
贾母立起身来,指着王夫人怒道:“你不知?薛姨太太前脚出了你的院子,后脚周瑞家的就往东府去了……保宁侯夫人虽病了,但保宁侯却康健着,大太太再不同意,迎春这亲事也由不着她做主,日后不定是什么样子呢?这话是谁说的。”
王夫人脸色瞬时失了血色,僵硬的抬头看着贾母,忍泪吞声地分辩道:“周瑞家的去东府那边,原是为着元春的事情,大老爷这事我实不知道。我是说了些不中听的话,不过也只是在亲戚面上,周全情分罢了……这些儿,老太太俱可叫人去查,我是没半句谎言的。再说,大老爷本是那脾气,往日里心气一有不顺,便时常舀了琏哥儿打骂,怎知得,如今不是因着同大太太置气,才舀着二姑娘的婚事胡为呢?”
瞅着王夫人的神色,颇有几分问心无愧的意思,贾母不由得眉头深锁,细细想来,王夫人胆量再大,也未必敢在这事上说谎,只是心中又难下决断,一时侧头吩咐鸳鸯道:“去请了大老爷过来,就说我有事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