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千金见他视线投来,却不知再具体看谁,于是都竭尽全力地展现自身美好一面,希望能得他片刻注意,似乎如此一来,就已觉心满意足。
祁容与奚勍的目光在空气里交织缠绵许久,最后才都慢慢收回眼。
“衍兄?”
祁容朝出神怔愣的冯衍轻轻一唤,却没漏掉他眸底那丝残存的恋慕情感,方才温笑,不易察觉地转成阴寒冷酷。
冯衍被他唤回神,才知自己刚刚多有失礼,急忙作揖赔个不是。
祁容笑得轻然,丝毫不介意,二人才继续迈步前进。
而想起对面的奚勍,祁容行走间忽从雪袖里掏出一枚花形香囊,从鼻尖曼然擦过,浅嗅着其中丝缕幽香,深情含笑的眸又有意无意地扫过她,最后身形消失在影壁之后。
奚勍一愣,他这番举动无非是在向自己表达着某种情意,胸口瞬升一阵暖甜,暗自笑过后,转身回到位置上。
至于其他千金,一瞧人走了,心中全是落寞失望,而方才眼尖者,看清兰玖容手里拿的是枚香囊,一时才恍然大悟,大脑有如惊雷轰隆隆响过。通常男子身上携带香囊,多为心上人赠送之物,等想明这点后,俱是伤心不已。
午膳过后,各自就被侍婢领到房间里小憩了一阵。等再聚一起时,就开始相互煮茶论道,玩起流水诗会,充分发挥她们名门闺秀的才德优势。
奚勍自然对这些不敢兴趣,刻意躲开那片氛围,选择坐在一棵杨树下的青石墩上,待莹怜从旁端上名贵茶饼,信手拈起一枚,细细品着,心里却一直想着祁容的事。
当然不止她,冯氏也在关注前堂那边情况。不久之后就有侍婢迈着碎步赶到她身边汇报。
冯氏听完,美得心花怒放。原来此次兰玖容不但受到爱子邀请,更将被誉为天下第一名画的‘千丝图’作为寿礼呈上。
冯仪本就爱画如痴,今日看到这弥足珍贵的千丝图,真真是一阵喜极,外加那些官员商贾投来的羡赞目光,此次寿宴他可谓面子十足,而这一切都归功于自己的次子冯衍,冯老爷私底下不时将他几番夸奖。
奚勍听后,也暗叹祁容手上竟能有这么多珍物,不由手抚衣襟,想起他赠与自己的龙佩玉,不知又含有多重分量。
寿宴一直举行到夜幕拉开,府内府外鞭炮声噼噼啪啪响成一片,花宛内一串串彩灯围树悬挂,光芒映着池面水波潋滟,晃着佳人脸容晶莹生灿,简直比过节还热闹。
冯氏将侍婢们吩咐好后,就去了前堂陪冯仪过晚宴。
她这一走,千金们也不再显拘束,几个要好的扎堆一起,开始娇羞满面地不知聊着什么。
奚勍手端小碟茶饼,一边品尝一边沿池畔漫步前行,随即察觉身后有异,喉间冷笑一声。
苏雨楦正想趁对方不注意,踩住裙摆让她当众出丑一番,可不知怎的,在绣鞋即将踩到的一刹那,对方身影恍若电闪似的,一下子同她拉开几步远距离,使苏雨楦身形控制不稳,竟尖叫一声自己跌进池塘里。
还好池塘水位不深,等苏雨楦被人捞上来时,整个人已如同落汤鸡,模样说不出的狼狈,引起周围小姐们一阵哗笑,让她面色窘红,直恨不得钻进地缝里。
奚勍一旁看得起劲,原本不想跟她计较,谁知对方接二连三地将自己招惹,刚刚不过是脚下暗运轻功,让对方现在是害人不成反害己……
夜色如漆,星子点缀其间,连成银白一带,亮璨夺目,似乎下方再怎样喧哗烦闹,也丝毫影响不到那里的寂静宁和。
“小姐。”
莹怜忽然凑到她身边,见四下无人留意,才将一封信笺递到她手中。
奚勍不解,只听她道:“这是冯公子派人转交给小姐的。”
奚勍便顺她视线望去,方才那名送信来的女婢,此刻已离她们有段距离,正背身往花苑外走去,灯光明灭间,衬着那娇柔身影,竟意外生成一股无法形容的奇妙之美。
☆、第67章 背影
天上月光暗走,从每个人身上缓缓流滑过,可唯独那道渐远的倩影,好似化成绮丽华点,隐在浮雾后飘美旖旎。
不知是否错觉,在她拐过影壁的一刹那,奚勍只觉对方似乎察觉到自己的注视,停步侧眸,浅浅笑了下,随后消逝在奚勍的视线里。
她会有这种反应,只怪那个背影实在太过美好,即使夹杂在迷乱人群中,也让人一眼望后就难以忘掉,柔中带出媚惑,美中带出怜弱,好像春风里的依依杨柳,又好像山涧里的潺潺澈溪。
可以说奚勍从来到这个异世开始,还未见过哪个女子能拥有如此美丽的背影。
她不禁留意起莹怜的表情,既然刚刚是对方传信,应该有看到她的长相,但此刻莹怜表情却很平静,完全没有想象中的惊叹震色,由此看来,那女子容貌应是平平,并非如她自身背影一样美好。
奚勍奇怪自己怎会对一名小侍婢这般在意,之后才想起手中那封信笺,背身避过人群,来到一棵树下,借彩灯光芒将里面信纸快速翻开,由上而下阅过。
看完内容,奚勍吃了一惊,冯衍竟说想见她一面,并约在对方书房里相见,同时还附上书房所在的位置图样,显然清楚她会武功应该不难找到。
见她做什么?
上回持剑威胁逼迫他退婚,彼此明明已无话可讲,可现在他在信中写的真挚,字字间流动出深情,让奚勍有些匪夷所思。
虽说见过他字迹,但现在印象已不深刻,难以辨别是否出自他笔下。
而此刻冯府上清楚她武功底细的,除自家人就是冯衍和祁容了。
奚勍很快将信笺攥在掌心里,催动内力将其化成碎粉,从远望去好似一缕银白流光从她指缝间流泻到草丛中。
看完信她仍装作若无其事般,继续留在花苑内。不过期间会有从前堂过来通报情况的侍婢,待给小姐们说完,奚勍就将她叫到一旁,简单询问了情况。
果不其然,冯衍半个时辰前就借口离开了席位,然而出乎奚勍意料的,祁容不久后竟也中途离席。
见奚勍表情懵然,侍婢以为她同其他小姐一样,都在私下里关注兰公子的事情,便解释说他并未离府,应是去府内庭院散步去了。
奚勍挥手命她退下,自己则对莹怜说身体有些不适,先暂且回房休憩。
直至周围无人,奚勍才从屋内后窗飞身跃出。
既然冯衍不在,那封信应该是他所留。奚勍之前早对他有过警告,凭冯衍那点胆量,肯定也做不出过分举动。
所以奚勍倒要听听,他究竟欲对自己说什么。
冯家的府院很大,普通人找起来恐怕颇费功夫。而奚勍按照信中所描绘的图样位置,轻盈翻过几道暗漆墙壁,很快就来到一所较为宽敞的别院内。
远离前堂的一片灯火明亮和人声喧嚣,这里就显格外萧条寂静,书房前只挂两盏红灯笼,薄暮中闪烁着微弱的光。
四下无人,不清楚是否被人刻意支开,但今日是冯老爷寿宴,下人们基本全在忙叨手里杂活,不会私底下闲逛。
书房内也闪着微光,奚勍朝前稍稍踏出几步,就瞧窗纸上倒映出一道朦胧人影,显然是听到外面响动,急忙上前打开了门。
开门者,果然是一袭深青云纹长袍的冯衍,见奚勍站在眼前,他一时因喜极,反倒有些不知所措。
奚勍则面色冷凝,就好似一团冰水无情浇熄了他心头那份热情。
冯衍不由忆起二人上回相见的情景,神色瞬间又变得窘迫沮丧。
“你,你来了……”
半晌,冯衍才蠕动唇道出一声。黑夜里,那双眼眸看去更加的晶莹寒彻,久之,会觉像被冰屑割破肌肤一样生疼。在奚勍面前,冯衍完全失去那股豪门贵子应有的风流潇洒,整个人仿佛正被神女俯视,让他低微的连头都不敢抬起。
此刻冯家贵公子这般卑怯姿态,只怕传出,任谁都想象不到吧?
奚勍冷淡扫他一眼,直接开门见山道:“你找我来,究竟要说什么?”
冯衍正不知该如何开口,听完奚勍这句,反而皱眉不解:“不是你私下派人,约我来此相见吗?”
此话入耳,奚勍眼波猛一震荡,迅速环视向四周围。
见她满脸警惕,冯衍也随之明白过来,道:“难不成,不是你……”
“是谁让你来此的?”周围寂静,没有任何异状,奚勍快速打断他的话问。
冯衍只好老实交待:“你的贴身侍婢。”
原本他还在奇怪,奚勍怎会清楚自己书房的位置,之前他在寿宴上心情烦闷,就独自出来走走,岂料途中出现一名自称是她侍婢的女子,传话邀约来这里相见。
所以冯衍当时听完简直受宠若惊,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侍婢?”
莹怜一直跟随在她身边,又怎会出现在冯衍面前?
奚勍脑海里很快浮现出那一抹难忘倩影,恍然道:“是她……”
但她究竟是谁?为何会如此做?
难道是某位千金设计引他们在一起,故意叫自己难看?
可是,敢拿冯府二公子开玩笑,谁有这个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