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婉无力之音夹杂在风中,却像被灌入一丝柔韧的冷利,随时随刻都能无声息地刺破人肌。
而就是这样一个看似纤弱扶柳的女子,让奚勍反而不敢轻举妄动。
只因她抬手撩发瞬间,奚勍留意到那玉腕、脖颈、发上所佩戴的首饰都在暗中散出紫蓝的幽光,好像奇异妖花正静静等待有心人的爱抚。
可奚勍很清楚,那其中究竟暗藏了多么致命的危险。
望向她慢慢攥紧剑柄的手,风季黧丝毫不惧地挑了挑眉,轻笑:“怎么,他出事你很心急么?”
然而不待奚勍回答,她紧接咯咯笑道:“看来那个冯衍真该感谢我才对,临死前,还能见到让他朝思暮想的人啊。”
“你……”
提到‘死’字,奚勍咬紧牙,忍怒:“解药在哪里!”
见她就要奔来,风季黧忽从怀中掏出一个蓝白纹瓷瓶,两指夹住瓶口,伸长手臂。
只要稍稍一松劲,那瓷瓶就会从半空坠落,摔个粉碎。
奚勍见状立即敛步,意识到那是什么。
风季黧一对水眸睨去,欣然笑道:“他中了我的毒,撑不过一炷香功夫,你有时间在这里追我,倒不如回去救他地好啊。”
“我凭什么相信这是解药!”
奚勍望定她。
风季黧哼笑一声:“你追我来,不就是为救他么?”神色渐而得意,放慢语调道,“就算你到时抓住杀了我,也挽回不了他那条命。所以……你现在只能选择信我。”
奚勍神经绷紧。她说的不错,现在最要紧是救下冯衍,此刻她无非是清楚自身武功不及自己,所以拿出解药故作威胁。而刚刚见其轻身功夫已算是极为精妙,若继续盘桓下去,只怕最后抓住也只会耽误救冯衍的时间。
奚勍不语,风季黧却猜透她想法,弯身将瓷瓶小心置放在脚下,随即飞快跃向另一边屋檐,身影消隐在东北方向。
奚勍深深吸口凉气,终没纵力追去,上前将瓷瓶拾在手中,才返身往冯府方向奔去。
风声簌簌,风季黧行至半途停下,回首望向身后一片空寂,青纱下的樱唇忽然扯出一丝阴测测的笑,吐出的轻缈字音碎入空气,仿若正在低声叹息——
“对啊……快些回去吧。我等的……就是这一刻。”
她伸出指,鲜红的蔻丹朝虚无中深深戳去,将浮现眼前的玉颜幻影用力捅破。
她下的毒,一旦中了就会迅速渗入五脏六腑,根本来不及救!
所以靳沐娴啊……
声音如同清谷回音一般,荡在心底久久不散——
今日我要的不是你的命,而是……
她银牙一咬,私下狠狠念道:“而是你的反应……祁容。”
作者有话要说:扭动......好想要花花啊,要花花...要花花...
☆、第69章 护女
奚勍风驰电掣般地折回冯府,离去前那里还一片萧静寂凉,但此刻院落中却已灯火通明,家仆手提松明围站四边,正有啜泣声此起彼伏地响起。
女婢一旁默默地抹泪,而冯氏得知消息后如遭晴天霹雳,身子猛然瘫软,哭得昏死过去。
冯氏刚被人扶回房,奚勍就几步跃下屋檐赶了回来,而落地一刹,她只觉黑暗里似有无数憎愤怨怼的目光朝自己投来,逼仄得快要无法喘息。
奚勍这才发现院内简直挤满了人,基本全是冯府请来的宾客。当冯衍家仆惊慌失措地冲进前堂时,冯老爷几乎慌得连话都顾不得留,就跌跌撞撞地被下人搀扶离去,而众人皆不清楚究竟发生何事,便纷纷跟去,岂料一看,才知出了惨案。
奚勍一出现,全场人就好像看见妖魔鬼魅一般,屏住呼吸,气氛一下静得十分诡异。
奚勍目扫众人,很快就看到站在最前方的靳恒,那视线,几乎像把千斤锁链拴死在她身上,直至目光落向她手里的雪刃,浑身汗毛耸立,开始难以抑制的战栗,正是一股说不出的震怒以及不可置信。
奚勍心中隐约感到不安,上前几步,撇开挡在眼前的人影,这才看清地上正躺着一具被白布披盖住的尸体,漆黑的瞳孔瞬间缩为一点,不止地荡动。
冯衍他……
他竟已经……
——你心里……还是有些在意我的,对不对,对不对?
“啪——”
攥在右掌里的瓷瓶霎时化成碎粉,随药水细细腻腻地流滑过指缝。
没来得及救他,竟还是没来得及救他!
回想他最后哀求的眼神,不断重复的话语,一股深深愧疚奔涌如浪般撞击向胸口,痛得她木怔原地,而这刻目光仿佛受了绳线牵引,慢慢移向人群,移向那道被月光晃照白得耀眼的身影上。祁容站在不远处,一张脸容沉浸漆暗夜色,像块发光的无暇美玉。他默然不语地同奚勍对视,因背对光影,令那双眼眸朦黯得看不清情绪,唯有深蹙成痕的眉宇间,正露出几分灼热的担忧和焦虑。
他在担心她。
那神情,如同远方刮来一团柔羽将她围裹温暖,奚勍右手渐渐松开力道,眼波轻荡的同时,耳边传来一道尖锐惧颤的声音——
“是她!是她杀了少爷!”
冯衍的贴身家仆铁六伸手指向她,面上并存恐惧与憎愤之色,咬牙颤声道:“我当时冲进,就见少爷狠狠抓住她不放,是她,是她对少爷下的毒手!”
他一语迸出,态度坚决,顿令周围不少人更加肯定自己的私下猜测,开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各种异样目光犹如逼人的刃在奚勍与靳恒身上刺来刺去。
被指凶手,如遭当头一棒,奚勍懵然一惊,不假思索地反驳道:“不是我。”
她地上倒影随即被一人覆盖,奚勍察觉回首,看到冯仪已怒恨到几乎扭曲的脸,那目光好像附骨之蛆,恨不得将那张玉颜戳出千疮百孔。
奚勍的话他根本听不进半分,心爱的儿子就这样惨遭横死,叫他情何以堪。自己的寿宴成为儿子的死忌,简直是天大的讽刺!
“把她给我抓起来!”
冯仪嘶喊着下令,声音里含有一缕悲痛的血丝。广袖一挥,如狼似虎的府上侍卫就要冲前,岂料一道怒喝声传来,霎响天边——
“住手!你们谁敢动她!”
靳恒大步横在奚勍跟前,面对那些侍卫仿佛泰山压顶,身上那股凛然肃穆之气一下震慑住在场所有人。
“你们谁敢动她一下,就是跟我靳恒过不去!”他话音如千金石般重落,分外有力,身边护从听后也纷纷拔剑上前,一时不大不小的院落仿佛顷刻成为硝烟战火的杀场,双方对立,一触即发。
周旁众人见此,纷纷屏住呼吸,胆小害怕的接连退后好几步,生怕牵连到自己。其他不怀好意的也退至个安全地方,两方都属朝廷元老,均是权势显赫,此刻迸擦出仇火,他们自然要隔岸观火,留意形势。
而祁容默默站在角落,周围已被自己护从守护得严严实实,根本容不得旁人靠近。
视线一一扫过地面泛闪的紫蓝光芒,他心头已然雪亮,半合眼,温柔瞬逝后的眉目间压聚着阴云,亦如平静海面后隐藏的是狂风暴雨。
“爹……”
面对靳恒的反应,奚勍有些惊呆,不由自主地唤了声。
靳恒身体微微一颤,却没回头,只目不转睛地盯向冯仪。
“你——”
冯仪没料到他突然阻止,彼此二人对视,双目几乎都怒得要喷出火来。
“好啊,你们靳家真真养出个好女儿来!竟有如此大的本事,胆敢在我冯府行凶作乱,杀我爱子。今日大家都看得清楚,我看你靳恒还要如何袒护!”
他狠狠瞪着靳恒,那失去血肉的满腔愤郁简直要化作烈热岩浆,透过对方向身后的奚勍喷薄而出!
“此事尚不明确,你又何以断定是她所为!”
靳恒两手紧握,除非他亲眼所见,否则无论别人怎说,他也绝不相信自己的女儿会无故伤人性命!
昔日好友,如今为各自儿女,再也顾不得身份情面的撕破脸。
冯仪冷笑:“如果与她无关,为何会无缘无故的出现在别院书房,而不是呆在花苑!光凭这一点,她就逃不了干系!”
冯仪声如刀片,用力割破靳恒的喉咙,让他只能无言怒视。
“况且当时只有她一人在场,我的人又看得清清楚楚,现在我反倒要问问,她该作何解释!”
话峰很快就转向奚勍,面对那刺人犀利的眼神,奚勍不躲不避地绕过靳恒,与冯仪迎视:“是有人故意施计,引我与冯公子前来,欲加陷害!”
“哈哈!”冯仪听完怒极反笑,“那为何独独你一人无事,而衍儿他却……”提到这里,他眼眶微热,话语一涩,“这分明就是借口,休以为我会信!”
奚勍不退缩道:“她假扮女婢传话,恐怕府上已有人遭遇不测。”
冯仪冷哼一声,立即派人将府上家仆上上下下查了个彻底,其中包括宾客所带女眷皆安全无恙在此,并未有人突然失踪。
见奚勍低头沉思,冯仪讥笑讽刺道:“如此结果,难不成你要说是她只身混入本府,施案行凶么!”
奚勍正欲回答,就被冯仪冷冷打断道:“简直笑话!你当我冯府是何地,岂容人就这么轻易混入,如鱼儿一样来去自如吗!”说罢斜睨奚勍,认定她,“若说有此机会的,就属现在持刀出现的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