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当她看向自己,绝艳容颜上却是飘拂着绮丽温柔,笑容云破月出,那种温暖疼爱,让他想起上回夜梦中徘徊不散的气息。她的身影与那道背影,完整重叠一起。
不是梦!果真不是梦!
他思念已久的母后,如今近咫尺,尽管深知男儿有泪不轻弹,但此时此刻,心中的激动狂喜有如洪水冲破一切,再控制不住地扑上前,一直以来所思念的温暖怀中,放声大哭。
☆、第174章 携手终生·后续(二)
“父皇……”
这一日,祁昀前来龙瞻殿请安。自上回祁容突然病倒,一连多日不接见任何,使他已有许久未曾见对方一面了。
不知道父皇究竟得了什么病,会如此严重。因从小就对方的关怀备至下长大,所以祁昀心里很是担忧,边想边加快脚步走进室内,不过见到面前之后,却又觉跟自己想象中不太一样。
这会儿祁容已经醒来,靠榻上长发披了满肩。他静静凝向某处,神情看去并不是被病痛摧残后的憔悴,反而是淡淡之中,透出一些郁闷无聊。
无聊。祁昀也不知脑袋里怎么就蹦出这么一个词。是因母后此刻不的关系吗?连他看到自己,都不像以往那样有精神。
父子俩小聊了一阵儿,可祁容总有些心不焉,稍后对他道:“昀儿,帮朕把镜子拿过来。”
祁昀不明白他要镜子做什么,但既然父皇发话,他自当遵从,很快将一面铜镜呈上。
祁容拿起镜子,开始对着自己一张脸左晃右照,不时还伸手抚摸,模样聚精会神。祁昀却搞不懂他看什么。直至不久,祁容喉间发出一记轻哼,朝着镜中自己,颇为满意放心地一笑:“嗯……朕无论怎样看去,都是这样美尘绝世……”声音自信满满,就跟把谁比下去一样。
祁昀浑身莫名打个寒栗,心想父皇这句话的意思,应该是指他气色不错吧?
祁容又接着一番自欣赏,可当瞄向肩上的灰白发丝,却有些厌弃地皱起眉。
祁昀赶紧道:“父皇大病初愈,儿臣今日请安,觉得父皇气色好了许多。”
岂料祁容表情一凝,反而焦虑起来,对镜自喃:“不行。朕,还要再虚弱一些。”
啊?祁昀微张嘴,看到桌上那碗刚刚奉来的汤药,被他迅速倒进小玉盅里。
而这一系列动作,祁容做得丝毫不费力,正想命侍婢进来收拾,但瞥见祁昀一脸惊惑的样子,才意识到自己竟然还留了个“证”此。表情马上一肃:“父皇今日所言所行,昀儿需谨记,绝不可告知母后。”
祁昀以为他是怕药苦不爱喝,又不想让母后知道,所以很听话地点点头。
但随即心头一惊,只因对方话音方落,一道清越如珠的声音就从屏风后传来:“什么事,不准昀儿告诉?”
是母后!因心虚,祁昀吓得有些傻,而刚刚还对他特别交待的父皇——
“咳咳……勍,勍儿……”祁容已经俯首呛咳,且愈咳愈烈,好似病中挣扎,显得好不痛苦,“来了啊……”与之前相比,那模样神态可谓转换得十分自然。
果然,奚勍一进来,见他咳得厉害,赶紧上前扶稳,并妥贴地抚了抚后背:“感觉好些没有?”
刚才还能下床倒药的祁容,这会儿却像变成软骨动物,有气无力地“嗯”了声,将头轻轻搭她肩上。
连话题都被成功带过。祁昀感觉今天从父皇身上,学到一些很特别的东西。
等祁容不咳,奚勍忽然发现枕旁放着一面镜子,奇怪道:“用镜子做什么?”
祁容眼波微晃,垂下长长的睫睫:“朕刚才一照,觉得自己……老了好多……”那语气哀凉,惹心痛。
奚勍随之轻叹,覆上他的手柔声安抚:“没有,别乱想……太医说气虚血弱,这阵子还需多加调养。”尔后想起来,“御药房已经送药来了吧?”说着,视线就往桌上的碧纹瓷碗扫去。
糟糕,父皇刚刚跟他讲话,还未来得及“毁尸灭迹”。现祁容没多大反应,祁昀反倒有些心跳发慌。
果然,奚勍瞧见空空的瓷碗,以及小玉盅中的残药,黛眉蹙起来:“这是怎么回事?”但她没去看祁容,因为注意到儿子瞬间煞白的小脸,投去眼神询问。
虽说母后平日对他疼爱有加,但祁昀也知道她众眼中,是如何的清冷威凛。此时被那被略微冰冽的目光一扫,浑身都有股承受不住的冷意。怎么办,说还是不说呢?奚勍的目视下,他不敢抬头去瞧祁容的表情,但多年父爱毕竟心中占有足够分量,犹犹豫豫下,开口:“是,是儿臣刚才喂父皇服药,结果不小心打翻了药碗,还请母后莫生儿臣的气……”
说完这番话,祁昀看到他亲爱的父皇正靠母后肩上,暗朝自己投去一个大赞的眼神。
奚勍却静静凝视儿子的表情,目光桌上地面环视一遍,雪芒隐逝,神色不变地冲祁容道:“刚才见咳得厉害,还是请太医过来诊断一下吧。”
这回祁容身子微微一震,脸色倒真白了几分。每次李太医都会定期来为他诊断,但今日刚好不是他值班。奚勍坚持下,很快,陈太医就奉命前来觐见。
“确定吗?”奚勍问。
陈太医躬身,笑呵呵道:“请娘娘放心,下官敢以性命担保,皇上气脉畅通,不虚不躁,经过连日的休养,龙体已经无恙。”
“嗯。”奚勍挥手命他退下,之后,室内陷入一股诡异的气氛中。
祁容正低着头,嘴角似乎有些抽动。而奚勍笑意温柔地望过去,却莫名让发寒。至少,祁昀是这么觉得。
“记得李太医上回不是说,身体虚亏,极需调养,最好连床都不要下吗?”她边说边凑近祁容耳边,字音忽如冰刺似的一吐,“依看,他可真是老糊涂了!”当然,若没有某命令,恐怕对方也不敢糊涂到连命都不要。亏她这些天日日守候,夜夜替他担忧。
最后奚勍一瞥眼:“装?差一点就忘了,江山易改,禀性难移。就知道,好不了。”
祁昀感觉母后现,很像书院柯太傅严厉时的样子。而他敬爱的父皇,因为装病被揭穿,这会儿始终保持低头姿势,不吭一个字。
今天他是为了父皇,以后,可不敢母后面前撒谎了。正想着,对方那极具杀伤力的眼神也朝自己投来,祁昀赶紧学起父皇,低头缄默。
“勍儿……”见她生气,祁容老实一阵儿,就开始去拉扯她的衣袖,有点撒娇意味了,“朕,朕其实是……”
“还想说什么?”奚勍不吃这套,板起脸,“怎么个样,心里清楚地很。连昀儿都要被带坏了。”当时一瞧儿子的脸色就瞅出端倪。那种脸不红心跳的本事,跟他父皇相比,可是差远了。再加方才进来听见的话,马上明白一二。
“那碗药到底怎么回事?”
“是朕倒的……”
奚勍目光睨去,一副“瞧那点小心思”的表情:“现还是比较庆幸,这几年昀儿虽跟着,但他的品性,倒是没随了去。”
祁容被说得眉角一抽,却无法反驳。
奚勍想他身子既然无恙,便把儿子唤过来准备离开。祁容见状,急忙从床上下来,伸手从后搂住她的腰,单薄削瘦的身体紧紧贴过去。
“勍儿,别生朕的气……”祁容心慌解释,“朕只是怕身体痊愈之后,就会……”因为直至现,他仍不敢相信她已经回到自己的身边。长久悲悔痛思下,到了如今,内心反而患得患失。
奚勍微惊,待心神静下,脸色转而轻缓些许,当视线往地面一扫,叹口气:“先回床上去,这样子成何体统,万一受凉……”他竟光着脚就跑下床了。
祁容可不管,生怕一松手她就跟风似的不见,把头埋进脖颈处,双手环得更紧:“不……朕不让走。”
奚勍知道他担忧什么,表面不显,心里却泛起柔动,语气多了几分哄劝:“不是说过,今后,再也不离开这里……”
“之前也说过很多次。”祁容驳道。
这回轮到奚勍眉尖跳动,往后斜瞪:“还不是逼的?”
听她语气厉起来,祁容马上抱紧她的身子晃了晃:“勍儿,别生朕的气了……”然后凑近颊旁,亲了口。
“……”奚勍顿时又惊又赧,小声提醒,“昀儿这里,成什么样子……”
祁容却不意,径自吸取她发丝间的幽香,笑得低迷柔情:“没事,他这就该去书院念书了……而且勍儿……”环腰间的手一紧,他附耳半哀半求道,“都已经这么久了,朕……”
温热清雅的熏香气息耳畔萦绕,酥麻感官,奚勍一张清冷玉颜,竟徒然泛起红晕。身后一双纤细修长的手臂,宛若空谷兰花展叶一般,将她完全包裹怀中,无法挣脱。
至于祁昀,早被他们遗忘旁边。他看着眼前别别扭扭的二,一会儿吵嘴,一会儿又脸红的,心里犹为不解。但没等想明,就被进来的宫领走了。
祁昀不禁回过头,看到纱幔一层接一层垂落,父皇与母后的身影渐渐虚渺朦胧,而他们已从方才姿势转为相贴相拥,然后父皇轻轻抱起母后,往室内尽处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