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勍也用余光往那白影扫去,并非顾及对方武功,而是不明所以的……
两人正各怀心思时,白衣男子已经放下茶杯,似觉唇瓣过于润泽,便取出绢帕轻轻拭擦,而另一只看似闲置的手中,竟暗匿有三根尖长银针,细若无物,却是杀人于无形之中。
奚勍不再与对方多费口舌,用雪刃于空中划过一道风弧,接着便跃身空中,攻向华服男子身后。
然而下瞬,雪刃忽被半空驰来的硬物击中偏位,奚勍惊觉回首,而众人也不由得一惊,竟又有一名黑衣人闯入雅房内,他黑巾蒙面,身姿俊挺修长,动作洒脱至极,已于眨眼间临近奚勍面前。
“你……”
奚勍望入那双眼,微微惊愕地张开嘴,却是刚吐出一个字,就被黑衣人点中穴道无法动弹。
而对方紧接着将她腾空抱起,宛若手捧一朵冷寒白梅,快如疾风地跃出窗外。
或许一切发生的太过快速突然,恍若幻觉,方才还陷入一场混乱的房内顿时归于安静,而除了白衣男子,其他人仍是有些呆呆地望着窗外,似乎还未回过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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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林间,积压在琼枝上的积雪,终因枝不堪负重而簇落半空,霎时,一抹黑影由下方飞掠,快如鞭影晃闪,影逝,雪落,而四周依旧寂静无声,
他闪跃在重重树木间,被缎带束起的长发飞扬风中,勾带出一道潇洒飘逸的弧线,身过处,拂卷一小阵清风,掺杂些许淡淡冷幽梅香,往周围空气中漫散开去。
即使他轻功已几近出神入化,但仍不敢有丝毫闪失,紧紧抱着怀中人儿,仿佛对待易碎的珍宝一般。
行了一段距离,他只觉下方有道目光宛若刃物冰锐锋芒,投射在自己脸上,便是割破面肤,透骨凉寒。
他终是忍不住,俯首看去,果然,那双清冷似雪的眼眸,正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瞧,而瞳孔深处,幽冥聚凝,似如漫漫卷来的阴云,无声息地遮蒙光阳。
她生气了……
心底无奈地发出这一声响,比夜际星辰还要耀采的眉宇间,也被这抹无奈情绪挤压,就在他思绪时,对方清悦的声音亦如雨珠坠响耳边:
“喂,聂玉凡……”
“你已经走得够远,能否放我下来了?”
对方出口虽是问句,但那蕴怒语气,却不容许人拒绝。
聂玉凡听完脚下一个不稳,身形微晃,险些要摔倒地上。
“噗——”奚勍强忍喉间笑意,把眸垂下。
聂玉凡尴尬地咳几声,才寻个安全地方停稳脚步。
“小……”轻轻将她放落地面,聂玉凡正欲开口,不料被硬声打断。
“解穴。”奚勍直接道。
聂玉凡眉角微一抽动,举起手指,只听“啪啪”两声,奚勍原本僵硬的身体便恢复了自由。
“小娴!”
见她看也不看自己一眼就从身边走过,聂玉凡心底一慌,忙拉下黑巾将她叫住。
奚勍听到喊声犹豫片刻,最后终顿下脚步,回首过去。
聂玉凡站立在皓皓银雪上,身姿若秀竹俊挺修长,一双眉浓黑而绵细,无论何时看去都亦如远山般疏郎。风吹时,额前那几缕发丝微微摇荡,泛过水波似的浅润光泽。他面迎阳光,明澈的棕褐色眼瞳闪动出熠熠光辉,永远如春风熏暖柔情,如晶珠璀璨剔透,面对她时,总是漾出一抹莫可奈何的宠溺,致使那张俊逸绝伦的面容带出几分别样神采,耀目迷人。
六年了,曾经少年,现在已经变得如此出众,丰神如玉。
可是……他呢?
似乎除了那抹瘦弱孑立的身影,一切都在脑海中慢慢模糊不清了,这便是时间的可怕么?
奚勍嗟然一叹:“是秋莲告诉你的吧?”
聂玉凡颔首承认:“事情原由,我都知道了。”
“那为什么阻止我?”她随即抬眼,冷冷丢出一句。
迎上她的目光,聂玉凡瞳孔猛然收紧,眼底便荡出一层细碎波纹,漾起一抹隐忍的浓忧。
作者有话要说:
☆、第16章 兰氏
一看那眼神,奚勍便已清楚,反替他回答:“我知道,你是担心我……”视若明珠,惜若娇花,这么多年,他对靳沐娴的包容疼爱,始终一如既往,未曾改变过。
她松软下来的语调,令聂玉凡表情有些赫然,故低头转过话题:“若纯的伤基本无大碍,其实,就算你把伤她的人带到跟前认错,若纯也不会多大高兴,与此相比,她更希望你能多陪身旁,毕竟,她一直视你为唯一亲人……”
温言劝语下来,奚勍的心火也像被清露泼洒熄灭,渐渐趋于平静,微点头:“好,我知道了……”
随后见聂玉凡有意躲避她的目光,竟忍不住调笑:“玉凡师兄总是这么温柔体贴,不知道我们夜殇门的女子,要为你争风吃醋上几回了?”
“小娴……”知她在拿自己寻开心,聂玉凡嘴角抿起苦笑,想要阻止。
“怎么,我说错了吗?看她们哪一个,对你不是面生娇羞的?”奚勍不以为意,揭开脸上白纱,一张惊艳绝色的倾国容颜便震慑尘世。
聂玉凡看去,白皙的脸颊竟微微逝过红晕,忙移目光。
奚勍却未察觉,反而有些似气似怨:“不过,你对我的担心倒是多余,天下除了你跟师父,还有几个人能伤得了我?”
聂玉凡不认同地摇摇头:“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这深广江湖不知还有多少高手未曾露面,小娴,你切勿再像今日这般,意气用事了。”
奚勍靠近他,忽如猫咪般地眯起眼:“可我曾经发过誓言,绝不让我夜殇门的人,受半分委曲。”
白梅似的冷香融和进空气中,聂玉凡只觉被这一眼看着,心中隐约腾升不好而又熟悉的感觉。
想来师父将毕生武功绝学都传授于他们二人,而师妹聪颖丽质,其中武功所具精深奥妙,全部被她领悟通透,几次同她试招下来,自己都无法领于上风,最后皆以平手告终。
这样的她,武功超卓,聪敏过人,夜殇门更是由她一手组建,当初以云绣庄为根基生持,结果被她反握手中,如今帝都各大绣纺、茶楼、饭庄,虽是明面有主,但实则暗下,全部归于夜殇门掌控,也既是由她——夜殇门的门主,一手操持。
这样的一个她,究竟是从何时开始,不再需他保护,不再黏他不放。这样的她,究竟谁还能伤她分毫?或许真如她所说,自己的担心,终究是多余了吧?
果然,奚勍略含阴谋地微笑:“玉凡,既然你担心我,不如把师父传授给你的‘魄花剑法’,也教给我一二如何?”
虽然师父对待他们二人疼爱有加,从不偏袒任何一方,可唯有这魄花剑法,却独传给了聂玉凡。
“不可不可。”聂玉凡一旁摆手摇头,知她性格好强,认定这“魄花剑法”绝非一般武功,总想从他这里获知些许。尽管聂玉凡平日里对她千依百顺,但唯独此事无法顺从她的意。
奚勍高挑眉梢,一句话不说。
聂玉凡只得温言解释:“小娴,师父并非偏袒于我,而是这魄花剑法以走刚阳剑式套路,实在不适女子习练。”
得知目的无法达成,奚勍也不愿继续难为他,但想到‘剑法’两个字,双瞳却骤然沉黯。
“玉凡,今日那人与我过招,用的竟然是‘剑影魂斩’。”
聂玉凡表情稍滞,听她沉声续道:“当初师父将这剑法传授给你我,而今遇上,我自知该如何应对,只是他怎会……”
聂玉凡看她神色迟疑,忽然明白过来:“你在奇怪,这‘剑影魂斩’乃是师父祖传武功,他又从何学来的?”
奚勍颔首:“不错,并且还有一点,他所使用的招式并不完全……”
脑上传来温暖的温度,令奚勍不适地缩下首,随后斜眼睨去,高出她身形许多的聂玉凡正轻轻抚着她丝缕长发,即使感受下方投来不善目光,也丝毫影响不到那眉色间飞扬的英姿神采,挂在嘴角边的宠溺笑容与阳芒融成一体,炫灿夺目,逸美非凡,很轻易地使人在这一瞬间屏住呼吸。
“小娴,想当初师父云游四海,武功名震天下,一招半式难免不被人模仿改去,所以你无需多想了……”
“是吗?”奚勍却生硬拨开他的手,心中又为另一事思绪,“不过他们所乘的那辆马车,我却注意到了。”
“哦?它有何特别之处吗?”聂玉凡听她语气,不免凝敛神色。
奚勍肯定道:“那是商贾的马车。”
原本明城作为边境生意城,出现商贾的马车并不稀奇,但此次吸引奚勍注意的,却是那上面镶有的白银三叶菱花。
在天朝,凡是马车上镶有三叶菱花标志,便知其车主身份多属商贾富豪,而三叶菱花制作的材料诸多,如玄石、精铁、青铜等,都可突显出各商贾们的财富地位,而白银三叶菱花,更是代表富中之富,其主大多为当邑首富,便是家财万贯,富可敌国。
“然后呢?”聂玉凡追问,他自然清楚师妹绝非因一辆商贾马车就显得如此在意。
果然,奚勍眸中幽光闪烁,嘴角勾勒出似深非浅的笑意:“那白银三叶菱花的正中,嵌着一个‘兰’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