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丽站直了身子,眼透戒备的问道:“你是谁?”
“妹妹你别怕。”美妇的声音和她的气韵一样娇媚,也不顾纷纷的大雪,搀着太监的手出了走廊来到冯丽身边:“姐姐是来看你的。”
“姐姐?”冯丽对拓跋焘都不曾行过宫礼,这美妇虽然锦衣华服,但冯丽也不想立刻就向她行什么礼。
美妇从白狐手套里抽出了手,涂了艳丽丹蔻的暖指扣住冯丽冰凉的十指,笑吟吟的自报道:“姐姐娘家姓尉迟。你以后叫我尉迟姐姐就行了,不过受皇上恩得,小居右昭仪之位,你叫我昭仪姐姐也可以。”
冯丽在拓跋焘的几番蹂躏下,早如惊弓之鸟,如今这位昭仪突来的亲切,不仅没能化开她半点儿的戒备,更让她有种居心叵测 的意味,念于初见,她也没无理的抽回手。不过回以的笑却僵硬得很。
那昭仪忙示意一旁的太监,太监忙上前道:“公主,按历代宫制。昭仪乃妃嫔中的第一级,位比丞相,爵同王侯。”
冯丽愣了愣,心里虽不明白这地位非凡的昭仪来此为何,但多种花少种剌的道理她还是略懂的。于是屈膝行礼,顺着太监的吹捧道:“冯丽初进魏宫,对魏国的官礼品制也不甚熟悉,还请娘 娘见谅,而今昭仪娘娘贵为后宫之首,前来探望冯丽。着实让冯丽受宠若惊啊。”
昭仪伸手去扶她,眼角却扫过身边的太监,太监忙道:“昭仪娘娘向来知礼。后宫之首乃是皇后,公主以后得要牢牢记住了。”
太监对那美妇称的是娘娘,对自己呼的是公主,冯丽当然明白这只间的差异,好像随时在提醒她。拓跋焘连封号都不曾给她,足以证明了他真是只是把自己当做个任他糟践的影子。
想到这。冯丽心里很不是滋味,却又不想被别人看出来,只笑道点头道:“冯丽定会牢记的。”
“不知者无罪。”尉迟昭仪依旧笑容满面。
昭仪身边的太监看出了昭仪这会是真的开心,于是对冯丽道:“不过皇后一向尊我们娘娘为姐姐。”
冯丽又怎会看出这其中的玄机,点头附和着,心里却不禁奇怪,明明是皇后地位高,那为何还是把这个昭仪“尊”为姐姐?
昭仪看到冯丽脸有惑色,搀着她进走廊躲雪,一路道:“妹妹啊,听说皇上对你宠爱有加,姐姐真是为你高兴啊!”
冯丽真想长叹一口气以示自己的不屑,拓跋焘对她喜怒无常,百般奚落,到 了这位昭仪口中却成了宠爱有加了。
昭仪边说边细细端详着冯丽,见她面无喜色,忙追着奉承:“妹妹如今虽没有封号,但只要妹妹能博得皇上欢心,相信不久妹妹就会加官进爵的。”
“欢心?”这两个字直刺进冯丽心里,她与拓跋焘之间只有相互折磨和揣测臆度,谈何欢心。
“妹妹你别伤心!”昭仪从冯丽微红的双眼看出了她的难过,心知冯丽不过十六七岁,心性和城府都太浅,还没问就把自己的伤心露给了她,心里高兴,面上却满是安尉:“妹妹你别难过,有什么难处说出来,姐姐一定会帮你的。”
冯丽虽然不能很好的控制自己的情感,但她不傻,收起失神的表情,只道:“没什么。”
昭仪扶着冯丽单薄的肩,在她耳边道:“姐姐虽然愚拙,但毕竟和皇上夫妻多年,他的喜好多少知道些,今天姐姐就告诉你些,希望可以助妹妹早日得到封号。”
“喜好?”冯丽转身看向身后微笑的昭仪,难道这个女人大雪天的跑到这冷宫里就是为了帮自己?想她是拓跋焘的妻室,如今拓跋焘宠幸了别的女人,她竟还要助这个女人得到封号,这样的心意让冯丽觉得好得不像是真的。
“不请姐姐多指教。”现在的冯丽早已不惧一死,所以她想将计就计,看看这个女人到底有什么花招。
昭仪也不忙说,示意身后下人停了脚步,拉着冯丽踱步进了后苑的厢房。
昭仪四下里看了看,确定厢房里只有她二人,这才像说家常一样的对冯丽道:“皇上喜欢清静,所以你在他面前不必多言,这样他才会喜欢和你在一起。”
冯丽点了点头。
昭仪接着说:“晚上要记得用你的脚去暖他的脚,他性子清俊,脚也和性子一样容易冰冷。”
冯丽觉得她说的有些道理,眼凝凝的听着。
“他喜欢佛经,你可以用汉隶为他抄几份。再者就是他喜欢漠北的曲子,你可以唱给他听。”
“漠北的曲子!”冯丽当然知道拓跋焘喜欢这种曲子的原因,虽然她不想承认自己听这些是为了日后讨拓跋焘欢心,但她的心海不经间已经浮出了拓跋焘听到她唱《路花冷》时的笑容了。
第四十一章 路花冷
虽然雪如鹅毛,但燃了如个大铜炉的坤泰宫却暖意融融,赫莲雪儿端坐在铺了厚厚雪狼皮的暖榻上,手中的唐彩鎏金的茶杯富丽典雅,刚好彰现出皇后身份。
她年纪不大,不过二十出头,出身胡夏的她有着雪一样的肌肤,长长的颈项即使不用金丝长链来修饰也有着贵族才有的娇嫩高贵。
“娘娘,今天昭仪那边去了银兰宫,我们是不是也该有点动作了?”暖榻边的太监适时的在她香肩上轻锤起来。
赫莲雪儿放下金红明丽的茶杯,两手指尖相触,缓缓相擦,直到把茶杯带来的暖意都擦进每一根指节,才轻轻道:“想来她是惧怕了。”
太监知道皇后口中惧怕的人是右昭仪尉迟静欣,看着皇后不急不燥的样子,太监却劝道:“皇上这还是第一次在寝宫之外的地方留宿,想来是对那燕国公主非同一般,只怕是昭仪娘娘是想先与她拉得近些,以后好和在一起侍候皇上。”
“是吗?”赫连雪儿依旧不紧不慢的饮着茶,唇角带出一丝笑意:“本宫倒觉得这是看看那个小公主能耐的好机会。”
“不知娘娘又有什么高见?”太监不解的问。
赫莲雪儿轻抬手中茶杯,一旁的宫女忙小心翼翼的为她添上温热的茶水,她又饮了一口才对太监道:“尉迟静欣的心机有多少你我都知道,倘若那公主与她搭在了一起,也就证明她俩是一路货色,这样的话本宫也就放心了。怕的是她俩走不在一起,这才意味着我们在宫中不仅要看着尉迟静心,以后还要防着这个宠冠后宫的北燕公主。”
说到这,赫莲雪儿轻叹了一口气,虽然不想承认“宠冠后宫”四个字。但这三个月来,拓跋焘留在银兰宫的时日,竟比过去三年召她入寝宫的时日加起来还多。
太监见她轻叹了一口气,忙问:“娘娘,那么我们该如何是好?”
“静观其变。”赫莲雪儿人虽年轻,但出身胡夏皇族的她经历过亡国丧家,早已学会了宠辱不惊。
***
尉迟昭仪带着前呼后拥的一从宫女太监走后,银兰宫又变成了只有冯丽一人的死寂之地。
茶已冷,天近晚,老妪送来的饭菜也都凉了个透。
加上心中不停的在揣度那昭仪娘娘的心思。冯丽无味的嚼了几口便没了胃口。
雪夜的黑暗来的很早,没有暖炉火具,怕冷的冯丽早早便关了门窗缩进被窝。只有这样她才能用自己的体温抵御剌骨的严寒。
听到宫墙外传来起更的钟声,冯丽却因冷得瑟瑟发抖而终无睡意,虽然没想清楚尉迟昭仪的居心,但她却提起了漠北歌曲,这让冯丽想起了小时候母亲搂着她哄她睡觉时常常轻吟的那支《路花冷》。
“叮铛叮铛驼铃响。我的家在大漠上。叮铛叮铛驼铃响,黄沙飞过我已老。”想起母亲温暖柔软的怀抱,再看看眼前暗冷的厢房,冯丽一时心酸,眼泪就落了下来。
“叮铛叮铛驼铃响,我的爱人在天涯。归来还可记得我。”歌声在不觉间竟已哽咽,任由冯丽嗓音妙曼,如今却只断断续续:“我愿如路边野花。永不凋零等着你,无奈岁月长如夜,蹉跎得我心也冷……”
厢房的雕花门被重重推开,门闩断裂的声音吓得冯丽惊如弱兽,卷了被缩坐到床角:“你是谁?”
高大的身影带着雪闯了进来。阴冷如刀的怒问:“谁让你唱这首歌的?”
是拓跋焘的声音,冯丽从屋外射来的雪影中看到他的熊毛披风上带着雪痕。从他急奔而来的样子里领略到他今夜的愤怒远胜往日,星月般的眸子因为恐惧而瞪得极大,紧紧贴住墙,双手本能的卷了被挡在身前。
“朕问你话?”拓跋焘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床前掀开帐,还没等冯丽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他就寻到她的细腕,用力的拽住,脸逼过去问:“朕到今天才看清楚你竟是如此有心机的一个女人!”
冯丽被他凌人的怒气怔得呆住,他看她百口莫辩的楚楚样子,以为她想搏得自己的怜悯,怒意更如猛兽般袭来,挥臂用力把瘦弱的她拽出了帐幔,摔倒在了冰冷的地上。
这时随从们才追着急奔而来的皇帝,宫灯照进厢房,太监宫女们才看清滚倒在地上冯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