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璨璨繁星驾秋色,只是繁星虽好,怕月将近。”
我听他信口胡捻一句,却是字字敲击着我的心事,仰首去看那夜色苍冥,企图不让那些字眼渗入我的呼息。
“恐是因月有阴晴圆缺,”他又补上一句,望向我的眼睛,幽深如夜,“如今却是少有漫天的星辰。”
“望月之时便无星,应是月华深重。”我也随口搭了一句,怕为失礼。
只见他眸色愈深,唇线生白,在皎洁凝茫的月色之下我迷迷惘惘。却想他是显得更加无法捉摸,浑然似景如画。
晚风轻拂,将他襟前的素色绡带吹起,晃摇着树影,投在衣袂边角。
轻启唇,藕色一隐:“银辉不减,那便多多赏月为好。”
我不明其意,他却自顾自地说了下去,神色或是慎深,唇瓣却是疏淡的笑意,“再过七日,我迎你进门。”
我瞳孔微张,望着他满脸的投照的银辉玉白,张口辗转过几个词儿,却最终是咽了下去,换回两个不熟不亲反是淡淡疏离的字:“有劳。”
“不谢。”亦是笑语盈盈暗香去,我倒是没觉察到他言语之中的不怿。
我没敢看他的脸色如何,自觉此话败景败意他应是能理解我的喻意,慌忙告辞。
也便不曾听到他那若有似无的微叹与轻笑,也便不知晓他眸中深处究竟是什么样的眼色。
我只留下了一地的月光和一个如月般素衣落拓的人儿,在那浮桥之上,潋滟着夜色中的未央河。
回家便见到爹爹那副苦大仇深的模样,我心里翻云蹈海,默了很久,终是觉得自己若是再不将婚事应了下来,以后怕是更无决心了。脱口而出的一个“好”字,也算是了却了爹娘的一桩心事,也算是我的心事罢。
作者有话要说: 哦擦明后天神奇的考试万把字的背诵希望能考好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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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干物女嫁出去了! ...
这七日我还是日日去那吏部报个到儿然后整理文书唠嗑嗑瓜子儿,日子过得到快,转眼须臾却是已经七日后。
我记得我是迷迷糊糊地被饼儿从被子里拉起,按坐在椅子上,饼儿手势很重,一扯就把我扯了七八分醒,头皮还有些疼,由她给我梳了个流云髻,换上了红绢衫衣,外套一件绣金红袍,颈套项圈天官锁,肩披霞帔,整个人被衣物压得好似透不过气来。又有喜婆在一旁指点丫鬟们进进出出。
饼儿帮我一边着衣一边问我:“小姐你说为何艾草糕姑爷如此爽快地答应娶小姐呐?”
饼儿真是顶顶聪明的姑娘,问了我自己也搞不清楚的问题,我望着铜镜里头穿着红彤彤嫁衣看不清的自己,说:“大概是觉着你家小姐蕙质兰心罢。”
“小姐你莫要胡说,”饼儿伸手嘴馋又拿了一个苹果,正要啃上去,却被喜婆一把夺下,被瞪了一眼,面上表情尤其可怜,“小姐的指甲也不灰,心儿也不是兰色儿的,怎么能叫灰指兰心呐。我晓得猪心是红的,人心和猪心一般么。只有莓子酥的心的兰的,小姐又不是莓子酥。”
笑眯眯地瞧着她,我说:“文叙二字,叙即为述,述又通酥,饼儿你怎可知道我不是莓子酥?”挥手让喜婆把那个苹果还给饼儿,让她再帮我拿一个捏在手里。
饼儿生性单纯,一向以我为天,自然而然地也被我绕了进去。直夸我真真是蕙质兰心的好小姐。我自然听得也是满心的欢喜。
吉时已到,我由娘亲替我戴上凤冠,盖上了喜帕,我依稀能瞧见她眼睛里头的泪水,爹爹在外头等着,待我走过时,他道:“叙儿自小懂事,嫁了人便是离了家,林大人府上唯他一人,虽说少了些纷扰,但也是怪冷清的,做儿媳的万万不能失了礼数,明日去拜见一下公婆也是应该的,爹爹只盼……”话未能说完,却哽咽着,再也说不下去了。
我心里有些踌躇,但却也不知如何安慰,多亏饼儿机灵对着我爹爹和娘亲说:“饼儿会照顾好小姐的,老爷夫人莫要担心呐。”
“不过就几条街,又不是不会回来了。”我也说了句,却感到自己好似破了这欣慰而又念念不舍的氛围,遂缄了口。
娘亲送我到府门之外,饼儿扶着我跨出了朱漆的门槛,我看到一双玄色烫金靴出现在我的眼前,便知道面前是林述。爹爹转而看了一眼娘亲,握着我的手,对红裳喜服白玉冠的林述贺了句囍:“南有樛木,葛藟萦之。乐只君子,福履成之。”
福履成之。
一字一珠玑。却道是些爹娘将我嫁与林家的企望罢了。
我被饼儿送进了轿子,林述也转身上马,再后来我便也看不清是如何如何。只是觉得这大喜的日子,相对的两个宅子,却单单只有一家门前喧闹若市,另一家或是作何感想,门前纵是车水马龙,却实为门可罗雀之寂寥。
而我家与林述的新府邸相隔也无多远,大概过了五六条街,轿子便停在了尚书府。
我也未曾知晓我的嫁妆是否有七十二台,是否有十里红绡的场面。这一切的一切好似与我无关。
维鹊有巢,维鸠居之。之子于归,百两御之。
维鹊有巢,维鸠方之。之子于归,百两将之。
维鹊有巢,维鸠盈之。之子于归,百两成之。
原先在《诗经》里头瞧见这首诗的时候,脑补过这般盛大隆重的出嫁之景,心心念念只盼着有那么一个红衣英发的少年郎来娶我,而今却是真真落到自己身上了之后,却发觉自己早早地失了那颗少女待嫁之心。
又或许是因为我早已也不是什么少女,年纪大得一比,道是能做小小少年郎的娘亲了。
我像是完全游离的一般,直到轿子倏地停下,我一头撞上了轿门差点跌倒不起,才反应过来。拜堂的过程是极其漫长的,眼前都是红灿灿的一片牵着红绸的一端,我不再分心去想红绸的另一端是谁。
“礼成。”高高嗓音将我木讷地唤回。便是饼儿又将我送入了洞房,或许是因为此处为尚书府,仅仅是林述一人的府邸,所以规矩也并不是很多。饼儿待喜娘都走后,摸索着床上的花生枣子,全数塞到口中,口齿不清地问我:“小姐,一天没吃东西,你可是饿了吗?”
我道没有。
心里有些忐忑,但都被我可以抹开了去。
恰如隔世,小小的姑娘还在那案上看书,却被身旁的胖丫头一把拉起跑到了府门外头。长街远处,一人鲜衣怒马,垂垂而至,颀然孤傲恍如这个世间唯有他;此阶之上,那个姑娘不即不离,只望了一眼便转身回去,却是在心下暗许一瞬而过的骀荡,似春风化柳叶,一如此后那位少年信誓旦旦不易不弃之语。
只道当时年少。
如今荒芜得可笑。
饼儿听我不饿便肆无忌怠地扫荡了整张床上剩余的栗子桂圆,我的喜帕依旧好好地盖着,我端坐在那儿,听着饼儿剥栗子的声音。
说到饼儿,我不得不提起百里皙家的面儿和韩之繁家的馅儿。当年他们二人恶趣味地将自己的贴身小厮改成了那两个名字,好与我家饼儿成双成对,或者是成三成对。可我倒是觉得,他那俩小厮到是自成一对。
我家饼儿这么讨巧,这么贴心,我自然也不会白白便宜了他们去的。好姑娘要好好养,原先一个清秀的小姑娘,如今也有了泰山压顶之势,还可不是我惯的。一有好吃的见到她那满是期待的眼神便允让她先吃了。饼儿是个知恩图报的胖丫头,若是没有饼儿我自个也会无趣许多。
大约过了一两个时辰,房门被人推开,却是两个丫鬟扶着林述进来的。想来他应该是被灌醉了,他欲坐到床沿,我连忙起身却已是脚软腿麻,又被他一把按住手腕。
乖饼儿招呼着那两个丫鬟出去,自己不忘还抓了一把桌子上的吃食,帮我们将门合上,在外头守着。
我被按着手挣脱不开,索j□j自己摘下喜帕,却被林述先了一步掀开,红绡尽去的瞬间入目便对上了一双酒醉微醺的眼。我仿佛能听见一室之内二人如此相近的心跳之声。
尔后,他圆润清越的声音捻转着我的表字。
“绪言。”
我略一失神,几许怔忪,因为我这表字许久不曾有人唤起,而今他醉后却再次提及,却让我有着别一般的心绪滋味。
《尔雅》中明:“叙,绪也。”我这表字因为不如叙儿念起来顺当,所以平日里无人叫。
他俯身款款靠近,眸色浊浊我亦是不清明,而那青山远黛在我屏息之间。温凉的呼息喷在我的眼上,痒痒湿湿,令我不禁闭上了双眸,咬着后牙,心间稍稍抗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