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心,最难测。帝王多猜疑,他的臣子和妃子功不可没。
权利的欲望堙没了他们单纯的心智。
想是单纯之人坐龙椅如履薄冰,少帝秉性纯良,他的不易,结束在这场权力之争中。
她暗叹一声,少帝痴呆,他不是幼小孩童,即使这几日托病不上朝,旁人迟早会看出一丝端倪,废帝立新也只在顷刻间。
随着流言蜚语出宫墙,朝野一夕之间分出了三大阵容,南朝三足鼎立之势,泾渭分明。一是以端王南宫衍为首的温和派,一是以晋王南宫烨为首的保王派,一是以怡亲王南宫奕为首的守旧派。
就中以端王和晋王两党势力竞争最为激烈,两军对垒,南宫奕乐于作壁上观。
南宫烨再怎么避世,人在朝堂,身不由己。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南宫烨既然享受了别人无法享有的尊荣,一饮一啄皆出自黎民百姓,他肩上的责任和担子,岂是一句,我不想干了,就能一笔勾销的。
左思思望着窗外细雨,连连叹气,魂不守舍,不善女红的她,一不留神,手指被针扎破,一滴鲜血滚了下来。
留心察看她的上官槿,见她愁眉不展,绣个香囊绣了半天都没个轮廓,蹙眉,浅笑道:“妹妹,想什么这么愁眉苦脸,待会儿晋王看见了,还以为我欺负了妹妹,又该心疼了。”
“姐姐,惯会取笑我的,反正这香囊我是不会绣了的,绣了老半天都绣不好,想是香囊嫌我手拙,嫌弃我的东西,我留它做什么。”话完,左思思掷了香囊,愤愤不已。
上官槿摇摇头,俯首绣骏马图,左思思凑近专心致志的上官槿,欣赏着即将竣工的万马图,叹为观止,“姐姐绣得真好,连皇城第一绣娘都自叹不如。姐姐,你是跟谁学的,绣得这般好,下了不少苦功夫吧!”
上官槿怔了怔,沉默了半晌,万千怅惘、孤寂皆化为唇边一抹轻笑,眸中锋芒似利剑,化作一道道剑光刺穿人心。左思思与上官槿的目光在半空中交汇,她不信,上官槿的怨恨会这么深,深入骨髓的怨毒,和上官槿清冷寂寞的影子,是思晨殿的废后上官氏,而面前女子是凤凰涅槃后的莫槿榆。出了宫墙,左思思一厢情愿地认为上官槿不再是莫槿榆的过去。
上官槿的悲、上官槿的怨、上官槿的喜、上官槿的恨都随那场人为大火灰飞烟灭。
上官槿是上官安的嫡长女,上官家族的第二位皇后。
上官家族本是贱籍出身,铁血皇后未入宫时,是当时永安公主府的歌姬,长袖善舞,倾国倾城之貌,出尘风姿,令出宫入公主府游玩的国君李昊为之倾倒。起初,国君李昊只是觉得新鲜好玩,试着隔了两个月再去永安公主府,上官氏依然出来献舞,李昊神魂颠倒,私心以为这般女子应该飞翔在自由天空下,不该被宫中繁文缛节,夙怨纠葛所羁绊束缚。
后来,他每隔两三天去一天,渐渐地天天去公主府,又不肯将上官氏纳入**,越是深爱的女子,益发小心珍藏。
可是,终究有人按捺不住动了手,派出大量刺客追杀上官氏,上官氏差点死在他面前,李昊这才心慌,既然暗箭难防,何不将她保护在自己身后,光明正大的保护她。上官氏一入宫闱,令天下风云变色。
上官氏倾轧宫闱多年,唯一一次真心流泪的时候,是为死去的李昊而流。
这位披荆斩棘,凤仪天下的铁血皇后,使上官家族在乌池国一夜拔地而起,上官氏跃居乌池国的贵戚之列,登上权利之巅时,家族中出现了骁勇善战的定国大将军和护国大将军,手中掌握三十万兵权,子侄在朝中纷纷担任要职,一时,上官氏皇恩隆重,贵极一时,其余贵族对上官氏礼让三分,国君更是躬身为上官安倒酒,这样的荣宠,娇养了上官家族子侄的飞扬跋扈和不知天高地厚,一味地争权夺利,骄纵横行,久而久之,甚至不将国君放在眼中。
人终免不了生老病死,朝夕间,这位富有传奇色彩的铁血皇后撒手人寰,薨逝了。
随着朝中局势变化,新君迎娶了上官安年仅七岁的幼女为皇后,朝野震惊,上官家族表面荣光更上一层,上官槿小小年纪便嫁给了十五岁的新君,新君李尧对上官槿极尽宠爱,他们的宫闱秘事经宫人的口,口耳相传,传出了那道看似铜墙铁壁的宫墙,举国上下皆知国君和君后恩爱有加。
上官家族在乌池国说一是一说二是二,无人敢当面反驳。唯有谏官对上官家族口诛笔伐,上官家族的子侄早想收拾他,但都被上官安强压下去,上官安只是淡淡说,有时吃酸果还能让人清醒。
子侄笑上官安人老了,难免心也软了。
第96章 重生
更新时间2014-2-5 22:16:01 字数:2047
他们正年轻,血气方刚,少年得意,志得意满,听惯了阿谀奉承,眼界也变得越来越高。眼高手低,容易作茧自缚。
上官安的侄子上官延胆大包天,光天化日之下公然调戏雅王府中小妾。一时闹得满城风雨,上官延和雅王李谦两边的人为此事吵得不可开交,骂得不厌其烦时,干脆动手,利剑出鞘,长刀所向,刀光剑影,血染青衫,战乱中不知谁喊了声:“上官延杀死雅王了,上官延杀死雅王了……”
斗得昏天暗地的两方人马,顿时静寂,鸦雀无声,生怕自己听错了,好似方才的争斗只是在幻境中。可是,直挺挺躺在血泊中的李谦惊惶、不甘、害怕的眼神,震骇人心。众人愣住了,上官延当场傻了,难以置信地看看自己的手,再看看插进李谦胸膛的长剑,他颤抖地连连后退,步步踉跄,跌倒在地。
闻风而来的御林军拘押了两方人马,毕竟上官延以下犯上,杀了天潢贵胄李谦,难辞其咎,纵然是只手遮天的上官安,也难以堵住悠悠众口,况又是在京华百姓亲眼目睹下见证的罪状。
上官延当众杀死雅王李谦点燃了星星之火。
吏部未三堂会审,拘押在监牢的上官延却畏罪自杀,死在狱中。
上官延的死,上官家族之人心知肚明,上官延虽鲁莽,但他贪财成性,一个吝啬鬼会自尽?越是贪财之人,越珍惜自己的性命,他们比谁都怕死,即使要亡,也要带着金砖宝玉而亡。无论如何也无法相信上官延会在堆着茅草的牢房,仓促结束自己的性命。
疑云四起,上官家族的人认为是李谦之人所下得毒手,但死无对证,又理亏在先,怨气团在五脏六腑。
两大家族猜疑之心由来已久,粉饰在太平时期的相敬如宾经此事,一寸寸撕碎了。在朝堂上他们公然对抗,互相指摘对方,唾沫横飞,置新君李尧于尴尬境地,李尧自幼体弱,再也看不下去两方势力将战火蔓延至议事朝廷,怒火攻心,一口腥血喷吐而出,洒落龙袍御座之上,眼前一黑,一个倒栽葱从龙椅上摔下玉阶。
众大臣乱作一团,剑拔弩张的朝堂换成了呼救声,怒吼声,尖叫声……
上官安负荆请罪,脱去外袍,披头散发跪在永乐宫外,身后是有要职在身的上官安的子侄们,默默跪在金砖上,他们虽不如上官安虔诚,但该做的他们总会做,表面功夫做得滴水不漏,在他们心中,新君李尧的话可以不听,他们唯上官安马首是瞻,只听上官安之令。
这一夜,滂泼大雨平息不了雷电的愤怒,这次,连老天也看不过去了,帮着李尧惩罚上官氏。风雨大作,豆大的雨点打在身上,似巨石纷纷砸落,毫不留情。雷声滚滚,一道闪电,劈开了宫中一颗百年老树,一分为二,宫人吓得大气不敢出一声,哆哆嗦嗦地躲在暗处,朝堂之事已令他们绷紧了弦,项上人头不知明日安全否?各种传闻飘入宫闱,闹得人心惶惶,战战兢兢。
小小的上官槿躲在永乐宫外,望着进进出出的太医和宫人,再转眼望向跪在金砖上的年迈父亲和家中族人,心绪难安。
上官槿入宫三年,早已不是当初懵懂无知的上官槿,夜里害怕时会惊叫要乳母陪她睡,想家时会吵着出宫,想见李尧时会毫无顾忌地跑至他的寝殿,扯着李尧的龙袍要他讲故事给她听。
三年的宫闱生活,克制了她的童心和无忌,见惯了宫人行事作风和拜高踩低心态,她渐渐摆起款来,皇后的威仪在她小小的脸上渐出模型。
乳母细心教导,加之宫中年老嬷嬷的指导,聪颖好学的她,进步神速,令人咂舌。
中规中矩的她,听乳母进言国君昏倒在朝堂,父亲罚跪在永乐宫外。她心惊之下,再也顾不得礼数,提裙奔至永乐宫外,望着跪了一地的族人,上官槿暗暗心焦,凝视着永乐宫,绯红宫灯下,父亲鬓边的白发刺人眼目。
三年了,她第一次看父亲看那么久,以前在上官府时,从未觉得父亲会有老态龙钟的时候,她总觉得威武的父亲,是个不倒的神,永远年轻健壮,守护着上官氏。
她恍惚觉得他还是那个抱她上马背的父亲,教她识文断字的父亲,陪她侍弄花花草草的父亲。但这一切都终结在她入宫的前一晚,素来是她向父亲跪安行礼的,那夜却换成了父亲跪安行礼,恳求她以家族利益为大计,保护上官氏。她含泪答应父亲的请求,誓死做上官安的女儿,上官氏的好儿女,乌池国的君后上官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