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就是亲切。那种亲切的感觉就像是对阿牛哥留给我的卵石一样,还没靠近已经产生了想要亲近的想法。但是对一块石头亲近我可以用各种理由说服自己,但是对人莫名产生这样的情绪,只会觉得诡异。所以对上原清河过分热情的目光,我便下意识地移开视线,但是随即又觉得这样有些不好,就向他旁边的山田看去。
……
……
见鬼了,怎么对山田老头儿也是,我脖子后面的汗毛都要立起来了!
我紧紧皱着眉头,还在犹豫的时候已经被花鸟苑从背后一把,就这么大咧咧地跨进屋子里。上原清河和山田仿佛完全没有察觉到我的不妥,很开心地跟我打招呼,我只好僵硬着身体对他们点点头,坐在离那两个人不远的地方默默观察。
老友相见说不开心是假的,只不过我现在被一种诡异的感觉缠绕着,有点不能完全投入到重逢的喜悦中。记得当年偶尔跟上原清河在一起聊天,一直都是我主导聊天的内容,上原清河顶多就是对我所说的内容偶尔点点头,表示他“很感兴趣,还在认真听”,但是今天因为我的顾虑,我们俩的角色反而调换了一下。
上原清河变化挺大,虽然还是浅淡的眉眼,衬着小麦色的肌肤倒是添了几分男子汉气概,他去了南方不知是吃过什么苦,原本纤细柔弱的感觉没了,倒是露出的一节手臂上有肌肉微微突起的痕迹,看上去很有力量。他现在很健谈,说话的腔调却依旧有条不紊,把这些年在南边的见闻捡着有趣的说给我听,山田大叔在一边时不时插几句,花鸟苑也附和着,所以尽管我对交谈心不在焉,谈话还是顺利而愉快地进行了下去。
“阿十,好久不见你稳重了很多。”
上原清河突然转过头来看向我,我正兀自出神,对上他的一双眼睛便避无可避,于是只能硬着头皮装作真的很稳重地微微点头:“清河你倒是越发健谈了。”我停顿一会儿,歪歪头看着他:“你们跑了这么远的路,来这里是……”
“这边交锋太激烈,南边派了一支支援队过来,我跟山田大叔被编在里面,就一起跟着来了。”
“那真好,你们过来我就再也不用忍受这帮臭老爷们儿包得歪七扭八的绷带了。”这句话实在违心,其实坂田银时从小跟我一起打群架,对包扎伤口早就熟练,而且就算他不顶用还有桂呢,只不过场面上的客套话,大家都懂的。
“阿十,你太客气了。”
我抿了抿嘴唇决定跟他绕弯子:“晋助前一段时间受伤了,用的就是你给的药,那伤我看着都觉得瘆人,现在活蹦乱跳的。清河的医术还是非常不错。”
上原清河大概也察觉到我刻意的疏远,表情尴尬了一瞬间,花鸟苑很懂行地就要带他们去营区休息,我坐在那里没动弹,盯着上原清河的背影看着,等他走到门口的时候,我突然脑抽了一下,张嘴就把他叫住了,等上原清河转过头来用一双眼睛温温地看着我时,我特想自抽几个嘴巴。
“……我给你的那个东西,你还带着么。”
上原清河楞了一下,随即抬起手摸摸心脏的地方冲我笑了笑:“嗯,一直带着,从来没离过身。”
我脑袋里空白了瞬间,指尖的血液嗖地倒流回心脏,刹那只觉得手脚冰凉——我所说的卵石上原清河一定知道,从进屋开始我就能感受到那上面的气息,只不过非常微弱,但是我与卵石之间的关系紧密得超出想象,如果他真带在身上,我一定会更早察觉到。
但也不能说上原清河骗了我,只不过,他绝对没有说出全部。
“凤,你怎么了?有什么心事。看你从刚才就精神恍惚,是不是这些天太累了。”花鸟苑回来以后我还保持着那个姿势坐在原处,在这种飘雪的天气里,背后渗出一层细汗。
我勉强地朝他笑笑,扶着椅子站起来:“没事,对了……你那里还有酒么,最烈的那种。”我不知道该不该为自己偶尔一个不详的预感小题大做,但是这次却让我不得不提高警惕,因为感觉真的不好。也许是我想太多了,我需要喝点儿刺激的东西冷静一下。
当然如果坂田银时能在,让他配合我刺激一下,就更好了,可惜他去了远线战场,最近都不在营里。
“有,你喜欢的菊正,我还背着白鹤他们窖了一罐。”
“大五郎……谢谢你。”
我第一次如此迫切地希望自己的预感能够落空。
☆、41厚脸皮的机器人也是会脸红的
上原清河和山田在这里安顿下来,从这次重逢开始,我就一直避着不见他们,所幸我们一方奔走前线,一方总在后方,随着战事愈发炽烈我们见面的机会也少之又少,有时候远远路过药房,见上原清河站在门口神色不定地看我,我也鼻孔朝天装没看见。
我一向天不怕地不怕,如今偏偏对上原清河便如此忌惮,心里也特别窝火。但潜意识里有种微妙的直觉却一直在警告我,不能意气用事,对那两个人,能避则避。百思不得其解,我坐在房顶上叼着根草棍长吁短叹——唉,他们去了一趟南边,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们回来了!”
不知是谁这样嚎了一句,我一骨碌爬起来,屁股挨着晒得喷香的稻草垛哧溜一声从屋顶上滑下。
自从上次我为坂田银时受伤的事与他吵了一架,我们在战场上就没太有什么交集了,我刻意避着他,他也默认了我的决定,前阵子高杉晋助指挥鬼兵队和小部分散兵队伍拉长战线去了别处,坂田银时也跟着一起去,现在想来我是好久没见他的面了。
只是我没想到,再见这人时,他却躺在担架上被人抬着。
坂田银时不经常受伤,他相当懂得保护自己,只不过这一伤,就伤得相当严重。我撑着手握住他床边的栏杆,手指捏得木头嘎吱作响。上原清河心惊胆战地瞥我一眼,给他取刀片的动作更快了些。躺在床上的家伙因为疼痛没意识地嘶了一声,我没控制住压着他的尾音也倒抽一口凉气。
“轻点!”
上原清河手里捏着镊子一用力,冰凉的刀片就噗嗤一声从坂田银时肋骨里拔了出来,一股鲜红的血随之喷涌出来,我像是被魇住了一般伸手就去捂那伤口,半路被一只洗白的手握住手腕,我迷茫地转头去看,上原清河一头冷汗,抿着嘴唇朝我摇摇头,然后迅速放开我的手,用药棉给他止血。
我不是没见过坂田银时受伤,只是他脸色惨白眉头紧皱的样子,我还真是第一次见到。如今手足无措碍手碍脚跟在医生身后的人倒是我了,脑袋里也记不得什么他如果受伤我就把他扒光吊在屋檐下打之类的话,完全失去平日里的冷静。
“他怎么样……他怎么样?要不要紧……”
我搓着手心失了魂一样跟在上原清河身后,声音细碎凌乱地从喉咙里溢出来,仿佛不是我说的一般。
山田将一大罐止血粉倒在坂田银时深可见骨的伤口上,横亘了整个腹腔的刀伤血肉狰狞外翻,我是知道这种药,虽然效果极好,洒在伤口上却像盐巴一样钻心得疼,所以在军中,不是受了什么要命的伤,兵士大多不会想要选择这种药粉。果然坂田银时下一刻就痉挛着抽搐起来,牙关不要命似的往舌头上咬。我下意识就把手掌整个塞进他嘴里,抓着他柔软地垂在一边的手用力握住。
“按住他。”
上原清河说了这样一句话,立刻有人拥过来按住坂田银时的肩膀脚踝,肠线在几乎被豁开的腹腔上来回穿梭,针线走过,便留下一道长长缝合的痕迹。我被坂田银时咬得冷汗直流,却能想见坂田银时这时是怎样的感受,朝着上原清河咆哮:“上麻药啊!手术不用结束他就疼死了!”
“麻药用光了……”
上原清河看了我一眼,仿佛异常疲倦地闭闭眼:“他必须立刻止血,没时间配麻药。”
取刀接骨缝合,手术持续了两个时辰,我的手被坂田银时咬了两个时辰。手掌上不断加深的疼痛倒让我庆幸不已——至少这家伙还有力气咬我。手术结束,坂田银时因为疼痛和疲倦彻底晕了过去,呼吸虽然不强,但听上去还算平稳。
我捧着血淋淋的手惨兮兮地涂药,摸到坂田银时身下被冷汗浸湿的被单却觉得这样再好不过。这事告一段落,我才后知后觉高杉晋助站在我身后良久,回头看他时对上一对闪烁不明的绿瞳,心里不知怎么就噎了一下。
“你什么时候在这里的……对了,你有没有受伤?”
高杉晋助依旧面无表情地看着我,唇角却带起一丝难测的意味:“你刚刚整个人都掉到名为‘坂田银时’的异次元去了,当然没注意到我在这里。”
“……”
他上下打量我一遍,唇角勾了勾:“我一直知道你们俩关系挺好,之前只觉得是臭味相投,但是今天看来,怎么觉得……”
“喂!你什么时候这么多话!”
我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推着高杉晋助往药房外面走:“你先出去,这里交给我就好了,假发不是也受了伤?你去那边帮忙。”